步青雲帶著略微有點忐忑的心回來的時候,拜堂已經完成。


    公雞和母雞拜的堂,步青雲是公雞,另一個自然是母雞。


    沒有鞭炮,青雲縣許多人都帶喪呢,娶媳婦這個時候有點不合適,所以一切從簡,盡量不聲張。


    但步青雲回來的時候,新宅裏麵依然是張燈結彩了,大紅燈籠雙喜字,樹上也是係了紅緞帶,院子擺了兩溜的係著紅花的盆栽,尤其是二進的院門上一個掛著紅綢布做的花,緞帶從門兩側垂下來,很是烘托氣氛。


    這讓他心裏又是一咯噔,關洛表現得越大度,他越心虛。有些無感的,步青雲換上大紅的新郎裝,紅包買路,很快就進入了二進院。


    二進院子裏的喜氣更是濃鬱,富貴竹、玫瑰、百合、情人草還有一些五顏六色的花卉渲染了喜慶氣氛,玫瑰花瓣鋪就了一個小路,更添了一種女兒家香閨的感覺,胭脂水粉味也相對更濃一些。


    雖說一切從簡,但步青雲見得關洛布置的這一切,較之他們兩人大婚之時,似乎還要隆重,心頭更緊,到得見到關洛人比花嬌的站在前麵的時候,支支吾吾話說的都不利索。


    關洛隻覺好笑,忍不住打趣道:“咯咯,新郎官乃是青雲縣有名的才子,怎麽總是發這些銅臭之物。”


    “就是,新郎官怎地就拿這些俗物打發我們。”


    關洛一開口,其餘丫頭也跟在一旁附和,攔路設卡收費,看來是來真的。


    “哦,那你們說要如何?”步青雲隻能將厚臉皮拿了出來。


    “自然是詩詞了,新郎官可是幾步成天下詩的天才,文筆才情冠絕青雲縣,今天怎麽著也得拿出一首詩詞來。”


    關洛咯咯的壞笑起來!


    自家這媳婦變了,以往在人前隻能看到溫柔賢淑端莊的一麵,就是私下她現在這樣頑皮、俏皮也很見到,步青雲調~教起作用了,明顯很不是時候。


    搬起了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新郎官,這邊有筆墨紙硯,還有一炷燃著的薰香,新郎官得在一炷香燒完前完成才可以;若是過了時間,就隻能委屈新郎官住在客房了,咯咯……”


    “新郎官,隻有一炷香的時間哦。”


    “寫好了,不滿意也不可以呐。”


    關洛一帶頭,她身邊的幾個丫頭嘰嘰喳喳起來,徑直將步青雲引到了二門側的一處位置,在這裏有一套貼了紅喜字的桌椅,桌子上擺著一套筆墨紙硯。桌上燃著一根紅燭,在旁邊還有兩個大紅燈籠,在紅燭和燈籠的照耀下,桌椅處通明,光線十分明亮。


    “給新郎官研墨!”


    關洛在一旁發號施令,步青雲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美眸,對了上去,無聲道:“媳婦一定要這樣嗎?”


    關洛視而不見。


    步青雲心道,“你逼的裝偽君子的。”


    當下,龍飛鳳舞起來。


    “嫁得青雲賈,自掛東南枝!”


    “朝朝誤妾期,自掛東南枝!”


    “早知潮有信,自掛東南枝!”


    “嫁與弄潮兒,自掛東南枝!”


    這是什麽詩?


    自掛東南枝,上吊嗎?洞房的日子合適嗎?


    一眾丫環錯愕,關洛也是驚愕,但卻知悉步青雲不至於一首詩都做不出來,裏麵定有文章,略微一想就明白了,忽略自掛東南枝,將前麵的詩句連起來就是一首詩


    “嫁得青雲賈,朝朝誤妾期。早知潮有信,嫁與弄潮兒。”


    夫婿無信,而潮水有信,早知如此,應當嫁給弄潮之人。


    “早知”二字寫出思婦幽怨的深長,悔不當初。“嫁與弄潮兒”,既是癡語,也是苦語,寫出了思婦怨悵至極。


    青雲縣商人牟取暴利,生活豪奢,玩弄婦女,喜新厭舊,自然談不上什麽愛情專一。


    “商人重利輕離別,日日逐利西複東。”


    “夫君自比見利忘義的商賈,自嘲不弄潮兒,是說自己嫁給他,是所嫁非人。”


    關洛心頭就是一甜,幾乎不由得癡了,夫君竟然如此做想,他竟然如此在意我的感受,隻是她不由又是一愕然,就在這一會兒工夫,步青雲又用同樣的方式,做出了一首詩。


    “借問江潮與海水,自掛東南枝!”


    “何似君情與妾心,自掛東南枝!”


    “相恨不如潮有信,自掛東南枝!”


    “相思始覺海非深,自掛東南枝!”


    這將自掛東南枝盡數省略去,就是:借問江潮與海水,何似君情與妾心?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


    相恨不如潮有信,與上一首早已潮有信,兩首有關聯,層次遞進,海深豈可能如妾相思之心深,相思有多深,怨就有多深恨有多深。


    兩首詩無一不是對負心薄幸漢的控訴,對於婦人的同情。


    “夫君在控訴那些負心薄幸漢,其實就是控訴自己,他憐我疼我……”


    關洛心一陣柔軟,被滾滾溫熱完全包裹住了,而步青雲見得她聽懂了,自覺肯定這個婦女之友肯定擊中了她心底最軟弱的地方,正等著她泫淚欲滴,哭得稀裏嘩啦的,哪曾想——


    “夫君,如此日子,你寫這般詩合適嗎?”


    關洛臉上現出惱怒無比之色:“夫君,之前妾身就曾說過,妾身不是心胸狹窄之人,為何夫君還要一而再的羞辱妾身!若是夫君真看不妾身不順眼,擔心妾身無容人質量,夫君大可將妾身休了就是。”


    “……”


    這麽一個結果!


    同想象的完全不符,他將吃奶的勁都使出來,搬起超大超大的石頭,卻砸了自己的腳,沒有能討好自家媳婦不說,還被自家媳婦埋怨了!


    步青雲突然感覺就是一陣牙疼,慌忙道:“媳婦,你家夫君不是這個意思……”


    瞬間,他就冒汗了,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解釋自己的自作聰明。


    “夫君,你不用解釋了,讓你作詩是給巧兒妹妹做的,不是給我做的。”


    含怒,冷冰冰的一句。


    徹底悲劇了。


    步青雲腦袋一耷~拉,但又立即一振作精神:“媳婦我明白了,我立即就作——”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


    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三下五除二的,步青雲以光速做出了一首,這一首詩出自宋代李之儀的《卜算子·我住長江頭》。


    然後,步青雲就等待著關洛下一步的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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