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俊的手腳都不再抽搐了。


    它們從一堆失控的軀幹變成鬆散在血泊裏的死肉,前後差不多五分鍾。


    那一瞬間的安靜摧枯拉朽,淹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個軟弱卻又執著的男人,沒能救他想救的人,也沒想害身邊數以萬計的人,可他就這麽迎來的屬於自己的結局,沒有什麽必然的聯係和因果,他手上的戒指還在肮髒的血水裏閃動著不肯淪落的光。


    他死了。


    女人的哭喊聲也停止了,這次是真正的萬籟俱靜,好像連每個人的心跳都暴露無遺,它們訴說著不同的心緒,可是有著同樣的頻率。


    殺人者就在他們麵前。


    “死了,死了!”女人忽然大笑起來,像一隻脫離了水源垂死掙紮的魚,她的笑聲發自肺腑,飽含著欣悅和目標達成的快意,“我的孩子不會餓死了!”


    但是沒有人附和她,所有人都低垂著眼睛,麵容陰鬱得像是灑了一層骨灰。


    開口的是莊紫。


    “她女兒在廚房,已經屍化很久了。”


    她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隻有成野給出了反應,他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我渴了去廚房接口水喝”似的,拎起那把對他來說不算沉重的斧子走了過去。


    所有人都知道他想幹什麽,沒有人質疑或是阻止,因為在他們的想法中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正確途徑,可是女人忽然歇斯底裏了起來。


    她就像一個罹病多年的瘋子忽然恢複了神智,那一刹那的猙獰和偏執把他們都嚇住了,她不知是怎麽從霍間手下逃脫,披頭散發的朝成野衝了過去,周圍人的身體如同被她帶動了,但她踩到了滿地黏膩的血漿重重滑了一跤,頭朝下摔倒在地還是沒忘抓住了成野的腿,把邁步向前的少年死死絆住了,他低下頭來麵無表情的看著。


    成野的表情向來如此。因為他一直被別人或熱烈或妒忌的目光注視著,他的思想不被任何正麵或負麵所影響,所以他的眼睛好看得毫無情感,看誰都是一樣,像是深透又瑰麗的玻璃。


    他忽然笑了。


    “愛多麽自私啊。”


    好像不該出現在這裏的台詞,成野的臉總能在光線中找到最合適的角度,他年輕的麵容籠罩著一層薄薄的笑意,淺得讓人很難發現那是個笑。


    “她都被你寵壞了。”他低下頭摸了摸鼻子,很天真的少年模樣,“我得殺了她。”


    女人睜大了眼睛,“不行!你住手!”


    有人覺得局勢有點失控了,閻直算是動作最敏捷的,他從側麵衝上去勒住女人的脖子,用力把她的身子扭轉過來,但隻是把她弄暈了。


    女人一安靜下來,整個屋子裏隻剩廚房裏女孩的咆哮聲,她的饑餓其實永遠不會被滿足,也永遠忘記了拚上自己性命包庇她的母親。


    愛是付出,容忍,始終如一的奉獻;愛也是自私,偏執,不計後果的放縱。


    成野對著她舉起了斧頭。


    廚房裏的聲音就此徹底停止了。


    或許是誰先有了這個念頭,好像是成野出來的時候順手拿了幾種可用來防身的刀具,還有抹布和拖把它們不知道清理過多少人的血,已經汙染到看不出布料原本的顏色了,閻直從他手裏接過來,走去找門外院子裏的水龍頭,回來清理起地上的血跡。


    池麟原本想說點什麽打破這糟糕的氣氛,霍間捂了一下他的嘴,兩人一起把屍體往外拖,羅鎮在旁邊愣了半天也過來幫忙,隻是有點不太敢用正眼看屍體,那張自從“死後”就有些僵硬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慚愧的複雜神情。


    莊紫鎖上了廚房的門,裏麵的場景估計會讓她畢生難忘,相信所有人都不想再去使用這個有著原本職能的房間,之後她和盧坦一起把昏迷的女人抬上了旋轉樓梯,想找個合適的房間把她安頓好,最好是鎖起來。


    樓上的走廊地麵上積了一層灰塵,迎著光線隱約能看到隻屬於女人自己的腳印,一共四個屋子,一個主臥一個側臥一個書房一個不明用途鎖著門的房間,他們把她放在了主人的大床上,臨走的時候擰了兩下門把手上的鎖。


    女人昏睡過去的樣子非常憔悴,沒有了那種狂熱的精神支撐,她看上去像是頃刻間老了十歲。


    窗外暮色四合,靜悄悄的照著草地上的兩座新墳,上麵拱起鼓鼓囊囊的深褐色土包,莊紫可能是嫌她們太可憐了,自己去揪了院子裏的花兒撒在上麵,連俊和那不知名的女孩子都有。


    他們回到房子裏看著客廳和陽台上沒用多少的物資,沒有絲毫喜悅。


    而當天終於黑下來的時候,盧坦和閻直想上樓去看看女人是否醒來,按照原來的方法去擰動門鎖,卻發現門被人從裏麵鎖死了。


    窗戶大開著,山裏的冷風呼嘯著擠進空無一人的房間。


    樓下的池麟和霍間猛然聽到院子裏傳來一聲重物落地的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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