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暮深深,無憂閣廂房之中燈火卻是一直亮著,每隔一段時間紅錦都會過來或更換燭火添點燈油。不知過了多久,原本在床榻之上熟睡的少女,幽幽的睜開了眼簾,轉眸看著空寂的房間。


    洛無憂從床榻之上坐了起來,揭開被子拿著燭台便去了暗室。暗室之中依舊是那般光景,隻是除了九天明月心與阿啾以外,其它的藥全在容狄走後不久便被送回了容王府,以供醫穀等人探討研究。


    那壁台之上,玉碗之中的石子依舊還是那副樣子,無論是從大小形狀來看都沒有哪怕一點點的改變。然則,她每日放上大半碗的血,第二日必會消失的無影又無蹤。她曾觀察過,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唯一不同的,便是那圓潤石麵上的紋理,似乎更清清些了些,也更多了一份怎麽說呢,是多了一份棱刻感。隻是那些紋理並沒有規則,卻又滿滿的分布在整個石麵之上。她看了片刻便照舊拿出黑曜割開了自己的手腕。


    任由腕上的鮮血滴落入那玉碗之中。


    少女眼眸定定的看著那玉碗,仔細的觀察著,暗室的門邊,那個風神俊逸的男子便也那般定定的看著她放血的一幕。狹長而深遂的眸光,靜靜落在少女的側臉,眼睛刺痛無比。


    心髒更是幾乎疼痛到麻木!


    許久之後,少女放完了血,包好傷口這才轉身出了暗室。待少女出來之時那抹身影卻是早就不見,洛無憂並沒有任何的察覺。剛剛放了血頭很暈,躺回榻上很快便昏睡了過去。


    男子亦從陰影之中步了出來,他坐在榻邊看著少女手上,那再次被割開的傷口,拿出藥仔細的替少女塗抹完便也翻身上榻躺了下來,攬著少女,將她擁在了懷中,定定的凝視,心髒抽疼的厲害。他就知道她催他回容王府,便是想私自去做這些事。


    修長的手指輕輕撫著少女的發絲,男子輕啄著少女的眉眼,一遍又一遍輕輕的吻著任由眼角酸澀的淚水落下,那一滴淚水晶瑩透亮,就仿佛那天邊夜空之中隕落而下最耀眼的孤星。


    洛氏無憂,本郡該拿你怎麽辦?


    她不想讓他看到,他便裝作看不到,可是他的心真的很疼很疼。


    如果早知道會有今天,他還會不會那般執意要走進她心裏?如果早知道會有今天,他還會不會那般的用盡手段,想要將她強行留在自己身邊?


    如果早知道……


    可這世上從沒有如果,更沒有早知道,便是有他想他依然會的。


    這樣的她讓他怎麽舍得放手?


    “洛氏無憂,窮極生生世世,哪怕碧落黃泉,本郡都絕不會放你離開,絕不會……”許久之後,男子緊緊擁著少女,低喃出聲,堂堂的大秦戰神容郡王爺,容狄從來都不是個糾結的人。


    他隻知道他愛她。


    愛這個看似狠毒,其實卻善良無比,愛這個看似無情,其實卻重情重義,愛這個看似睿智,其實卻那般傻傻隻知付出的少女。


    他愛她已愛到噬髓入骨!


    她所付出的一切,所承受的一切,他會用他的一生用所有的時間來彌補。他會讓她忘記那些傷和痛,讓她從那恨裏徹底的走出來。


    他會讓她以後的人生,隻剩下幸福!


    滿滿的幸福!


    ……


    翌日清晨,洛無憂醒來時天色已大亮。


    扭動了下身體,這才發現自己被男子緊緊的圈著,窩在男人懷裏,她疑惑的眨了眨眼,他怎麽會這麽早就過來了?吸吮著他身上淺淺的獨特藥香,瞟了眼他身上已更換過的衣物。


    洛無憂鬆了口氣,那衣衫明顯已換過,他身上的味道清冽而幹淨,明顯有著皂莢的香氣,顯然已沐浴過。所以他昨晚應該是真的應該離開了,並沒有看到她做的事才對。如是想著,少女微微鬆了口氣。


    “睡醒了麽?昨夜睡得可還好?”


    耳畔突然傳來男子溫柔磁性的聲音,讓那一口氣還未舒完的少女心中驀然一驚,抬眼便看到她額際上方那雙燦如星辰的眼眸:“嗯醒了,不過,容狄你什麽時候過來的?居然還……為什麽我都不知道?”


    “你睡熟了自然不知,本郡可是天還未亮雞啼時就過來了,難不成你不想一醒來就看到本郡?沒有你在本郡睡不著,所以便想先過來看看你。可是昨夜睡得不好,怎麽臉色還是這樣差?”


    “是麽?可能是有些餓了吧?一會兒丫頭們就會進來了,我要起身了,如果你還困的話可以多睡會兒。”連夜趕了那麽久的路,即使休息了一夜男子臉上的疲憊亦是未曾全部消褪。


    少女說著從男子懷裏褪了出來,兩人剛整理好衣襟打開房門,紅錦剪秋幾個丫頭便也端著洗漱等物進了廂房,對於時常出入小姐閨房的容狄,幾人都已是見怪不怪,尤其現在小姐和郡王都有了婚約。


    她們便更加不會大驚小怪的擔憂了。


    穿戴梳洗完畢,兩人剛用完早膳,寒濯便來報說李兵部尚書府的李夫人前來求見,這些日子這李夫人幾乎天天都會來洛府,來意為何,不用細說。前些日子他派人將她堵在門外不得入。


    今日主子已歸,他想主子一定會很想親手處置欺負了主母的人。他自然不能再私自將人轟走,得好好讓主子替主母出口氣,也順便讓主子出口氣。


    當然,他也要順便將功折罪!


    “主子,主母,那李夫人跪在府門前不肯離開,主子主母看該如何處置?要不要屬下去將她轟走?”寒濯一張俊臉紙慘白。身上的氣息也弱了很多。這讓洛無憂看得蹙眉。雖然沒有外傷,可顯然寒濯已受了很重的內傷。


    便自不用問,能夠將寒濯傷到這樣的也隻有容狄了。這個男人下手還真是不留情,好歹那也是他的屬下,還是堂堂的明月左使,居然被傷成這樣?而歸根究底若非是她逼迫寒濯瞞著他此事,寒濯也不會受罰。


    “李夫人?她來洛府做什麽?”容狄聲音帶著絲絲寒涼。


    “這……大約是為了李大小姐的事吧?李大小姐被關進了大牢,洛三小姐被害一事還未查清,凶手沒有被抓到,李大小姐還是嫌犯。”寒濯回,洛明珠的宴貼是李如玉給的。


    事後刑部查到她頭上,那洛明珠的死自然便被算到了李如玉的頭上。若換作以往,隻一個洛明珠死了便也死了,一個庶門庶女的死,在那巍峨華麗的宮殿裏隻怕壓根兒不會掀起任何一絲的浪花。


    可偏偏她死的時候太子殿下中了毒,先前太子下毒案未找到凶手,刑部自然將懷疑的目光落到了洛明珠的身上。所以對於洛明珠之死的案子,也是秦了皇命全力徹查。


    如此一來,李大小姐便自然的受到了牽連,事關太子便是刑部尚書李大人亦是莫可奈何,再寵愛的女兒,可若是所犯之事威及到了家族安危,依然還是會被無情的舍棄。


    這就是生在世家大族的悲哀。當然更更悲哀的卻是李大小姐的愚蠢,那般輕易能被人挑唆的人,太過天真,她的死雖有剪秋挑唆之功,可說到底也隻能怪她愚蠢,居然那般輕易的上當。


    這些日子也就隻有李夫人還一直未放棄到處替李如玉奔走,她來找洛無憂的用意,自然就是為了求洛無憂出麵替李如玉解釋,能夠救李如玉一命了。


    “把她給本郡帶進來。”


    “是,主子。”


    容狄隻冷冷吩咐了一句看向少女:“我先帶你回去休息,沒得讓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擾了你的心情,一切交給本郡來處理就是。”


    洛無憂思索片刻點了點頭,任由男子將自己抱回了廂房,身在軟榻之上,從狄又拿過一張薄毯仔細的蓋在了少女的身上,因失血過多,少女身上的體溫比常人要低一些且也更容易疲憊。


    之後又叮囑了好些,這才離開。


    洛無憂半倚在榻上年容狄出去,這才叫了紅錦過來:“紅錦,昨夜清風閣那邊可有什麽動靜麽?君驚瀾他可有回去院落?”


    “回小姐,北皇陛下昨夜回了清風閣,不過……”紅錦頓了頓道:“不過先生說他在院外坐了一夜,拿了壇酒卻又沒有喝。想來陛下一會兒就會過來了,今兒不是還要替小姐供血的麽?”


    “如此無事了,對了,那書生可有中榜?”


    洛無憂沉吟了片刻,心中卻是微微歎了口氣,他竟然在院子外坐了一夜麽?就不知道大師兄又到底對他說了些什麽?


    “奴婢已打聽過,先生未曾中榜。”


    紅錦說著微微蹙眉道:“雪苑那邊大少爺卻是過了春闈會試。現隻等庭試了。奴婢聽先生昨日的口氣,好似已打算要回鄉,小姐您看此事該如何處置?若是先生回鄉的話那小少爺那兒……”


    “他落榜要等三年後重考,三年時間太長,他會有那般想法也不奇怪。隻是此時他回鄉顯然是不明智的選擇,此事先這樣,你去找先生談談,看能否將他留下,至於其它的我會安排。”


    “是,小姐,奴婢知道了。”紅錦福身走了出去。


    洛無憂卻是微微的沉吟著,書生落榜依如前世,這個結果她並不意外,洛擎軒依舊過了會試,卻不是會元,想來大約也是心境受到了影響。所以發揮有些失常,就不知那趙子堂那邊兒到底是為何?


    按照趙子堂的才學當不該如此才對!


    是否其中又有什麽貓膩呢?應該也不會,這次的主考官其中之一正是婉微的祖父,她的幹爺爺林家老太傅。太傅大人向來公正阿直,絕不會徇私,就不知是那書先做的文章哪裏出了問題?


    說不得得找個時間去太傅府裏問問。


    洛無憂在房內靜靜的閉目小憩,無憂閣的小茶廳之內,李氏夫人卻正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臉色都若宣紙一樣的白,身子更像那風中落葉一般抖個不停,連呼吸都有些緊窒的難受。


    原因無它,眼前這個男人太過俊美可也太過可怕!


    那冰冷淡漠的眼神便是一把刀,落在人的身上像是要將她片片淩遲一般,讓她無法遏製的害怕,聲音也再無法連貫成句:“臣,臣婦,臣婦李氏韻,韻晴,見,見過郡王,給,給郡王,請,請安。”


    若早知容郡王在洛府,她便是有十個膽子也不敢前來,可偏偏未曾想就遇到了這尊殺神,她隻不過多看了一眼,卻是差點生生被那冰冷的眼神給嚇死。


    “你來見本郡,有何要事?”容狄端著茶盞拿茶蓋兒在杯沿輕哧了兩下,那瓷器輕磨的脆響卻是讓李氏聽得冷汗直流。


    “臣婦,臣,臣婦……”她來自是想找升平郡主洛無憂救她女兒。可李氏仿佛被人死死的勒住了頸脖,那話在便自梗在了喉嚨口卻是怎麽也吐不出口,一個多月前她才領著人在洛府前大鬧。


    甚至還鬧上了公堂,驚動了容王!


    那時候她就知道她惹不起那個少女,好在洛無憂終是未曾追究,可誰曾想此次玉兒會再癱上這樣的事兒?如今太子中毒案查清了,玉兒卻還被關在大牢,偏玉兒做事竟是未曾做得幹淨,留下了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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