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無憂,容郡王妃,如今你終於如願以償了,可是我該怎麽辦?可是我該怎麽辦?洛無憂你有沒有想過我?有沒有想過我?有沒有想過我——”


    男子憤恨而痛苦的低吼,腦海之中再次浮現七歲那年初見時的情景,那時的她瘦瘦小小,蹲在地上撿著那被撕碎的書卷。髒汙紅腫的小手,一片片的書頁碎片,還有那眼中浮著的淚水,卻又強自的隱忍。


    便是那樣一道身影,就如此的鐫刻在他心上!


    他一直以為她會是他的妻,他們會相伴走過一生。可卻不曾想,娘突逝,他熱孝在身,想許她一個無憂未來,於是他參軍赴邊關征戰殺場整整兩年。


    還記得離開那日,她曾答應過他定會等他回來。鋒煙繚亂的戰場,屍骨堆積如山,那是他心中唯一的牽掛,他拚命的殺敵,從一個小兵一路做到先鋒官,最後立下大功被封為威武將軍。


    苦苦熬過兩年,他想過無數次當他凱旋而歸,他們再見時會是何種情景,她又會是何種模樣?可再回都時,他萬萬不曾想卻是物事人非,她的身邊卻早就有了別人,早就有了別人,可笑他卻一直蒙在鼓裏。


    可笑他還一直相信她從未變過,她還是他的無憂,隻屬於他一個人的無憂,可事實呢?一切都不過是謊言,一個又一個的謊言……


    無憂閣中淒楚隱忍的臉龐,一聲聲的紹謙哥哥……


    “洛無憂你真的有心麽?”


    武紹謙憤恨的吼了一聲,手中酒壺亦被怒砸在地麵,嘭一聲裂成滿地碎片,酒水亦傾灑一地濺在他袍擺,他卻恍若未覺。眼神死死的盯著那畫,忽爾雙手捏著畫紙從中間用力一扯。


    撕拉——


    那完好的畫卷便被從中撕開成了兩半,而後被他狠狠的扔在了地上。就如同他那顆被撕裂開來的心,亦是狠狠的狠狠的被人丟棄在地。


    如同被丟棄的一件垃圾。


    讓他刺痛無比!


    雙目泛紅,他最後瞥了一眼那畫卷,扭頭便想要離開。卻在看到不知何時出現在廂房門口的人時停住了腳步,臉上的表情在瞬間變得陰冷至極。那雙本就通紅的眼眸更是泛著染血一般的仇恨。


    “你來這裏做什麽?給我滾出去,這裏不歡迎你,滾出去!”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


    武候爺沉默半晌喝叱,低沉的聲音裏帶著一種恨鐵不成剛的怒意:“武紹謙你是武候府的世子,可你自己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什麽?就像那街邊的乞丐,你以為你這樣作賤自己,你以為你醉生夢死把自己搞得像個醉鬼,她就會看到了麽?你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了麽?”


    “堂堂七尺男兒何患無妻?這天下好女人多的是,為了一個女人卻自輕自賤若此,你的骨氣呢?你的驕傲呢?武紹謙,你這樣的行為,就是一個懦夫,一個真正的懦夫!”


    “嗬,嗬嗬……”


    武紹謙撩了撩眼皮卻是譏諷的笑了:“本世子就是懦夫,那又如何?便是懦夫也好過你這個忘恩負義,兩麵三刀害死自己原配妻子的小人!世子?嗬嗬,你以為本將軍稀罕麽?你不是還有兒子麽?既然如此,把你這寶貴的世子位置留給他們不就好了,又何必給我?”


    “哦,本將軍忘記了,那些人可都是姨娘賤生的庶子,既沒本事又上不得台麵,堂堂的武候爺自然是看不上了。可惜啊,你續娶的那個卻是這麽多年也沒給你生個嫡子出來。果然壞事做多了都會有報應的。”


    “武元正,我看你就取錯了名字,像你這樣的人又豈配得上元正二字。像你這樣的人,又有什麽資格來教訓本將軍?你真以為你做過的那些事沒有人知道麽?我告訴你武元正,人在做,天在看!我雖不能親手弑父,可你也絕逃不掉報應的!”男子眼眸之中迸發出濃濃的恨意。


    “你在胡說些什麽?武紹謙,你娘之死隻是個意外,沒有人想她死,本候承認對你娘疏於照顧,可本候……”


    “可若我娘不死,你的新歡又怎麽進門呢?讓我猜猜你當初是怎麽害死我娘的?是給她下藥是不是?就像你給我下了藥,阻止我去齊洲一樣是不是?你害怕那個人的女兒進武候府,所以你才千方百計的破壞阻止是不是?”


    若非是他在他茶水中下了軟骨散困著他,生生將他關在府中兩個月,他又怎麽會來不及趕去齊洲救她?


    又怎麽會眼睜睜看著她投入別人的懷抱?


    若不是如此,他又怎麽可能會發現後麵的一切?若可以他寧願一輩子被蒙在鼓裏,也不要像現在這樣痛苦,隻感覺活著亦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你到底在胡說什麽?哪有兒子為了一個女人這樣質問老子的?我看你還真是醉的不醒人事。來人端醒酒湯來,給本候將醒酒湯給他灌下去。”武候爺臉色陰沉至極,氣到胡須都在顫抖。


    武紹謙卻隻陰冷的笑,一雙眸子都染著血色:“武元正,你以為你狡辨就會有用麽?你以為我就會相信你麽?那證據還擺放在你書房的暗閣之中吧?可笑你還能說的如此大義凜然?我娘最錯的就是瞎了眼,信錯了人。信錯了你也信錯了那個背信棄義的女人,你們當真是好,騙了她那麽多年。我告訴你,你們總會有報應的,總會有報應的!”


    “不是這樣的……”


    武候爺身子一僵還想再說,武紹謙卻是早已搖晃身子甩袖而去,一路跌跌撞撞的出了武候府。他漫無目的的踉蹌行走在路人潮湧動的大街,不時的碰到路上行人惹來抱怨聲聲,他卻是恍然未覺。


    泛著血紅的眸子裏透著些許迷離,腦子卻是一陣一陣的抽痛著。揮不去的都是那在書房之中看到的畫卷,若非如此他怎麽會去調查?又怎麽會想到一查會查出這樣多的事?


    又怎麽會想到自己居然被人蒙騙了那麽多年?


    那一樁樁一件件,多麽的可笑?


    可笑他想要傾心守護的人,卻是害死他母親的仇人之女?那兩張臉在腦海之中反複交替,她們曾經讓他那麽的信任,可到最後換來的隻是一場騙局,是一個又一個的謊言?


    顧若蘭你怎麽可以這樣對我娘?


    洛無憂你又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嘭——


    武紹謙反複呢喃著那兩句話,腦子因著那反複交替的畫麵卻是越來越疼,幾乎像是要炸開一般,最終,卻是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小姐,您看,那好像是武候世子!”


    醫館門口,剛走出來的林婉微一愣,順著丫鬟的視線看去。看著昏倒在牆腳的男子臉色微變,疾步下了台階,上前查看了一下道:“小蝶小雨,先幫我將他扶起來,我們帶他去醫館,看他的樣子好像不太好。”


    “武世子該不會是喝醉了吧?瞧這一身的酒味兒,這大白天的喝酒還喝得這麽醉熏熏的,倒地就睡,他也不怕萬一遇上搶匪謀財害命麽?”


    小蝶癟嘴:“小雨你以為羽林衛是做什麽的?哪兒就來那麽多的搶匪了?就算有好了,這大街上人來人往,又是青天白日的,誰敢那麽明目張膽的謀財害命啊?不對,害命不敢,謀財那就不一定了。”


    “好了你們別說了,看他痛苦的樣子,好像不止醉酒這麽簡單。趕緊的把人扶過去,請大夫過來給他看看吧?”


    此刻也顧不得什麽,林婉微吩咐了一聲,和兩個丫鬟一起合力將武紹謙扶了起來,三個女子扶一個身材挺拔的男子,卻還是有些吃力,一路扶進醫館廂房隔間之中,已累得滿身大汗。


    “小姐還是奴婢來吧?您先休息一下,你身子弱可千萬別累到了。”小雨看著林婉微有些蒼白的臉色頗有些擔憂。見林婉微不說話,再看一眼武紹謙小蝶恨恨地瞪了一眼小蝶,都是這個丫頭咋呼,要不然小姐也不會累成這樣了。


    “我去催催莫神醫趕緊來給世子治治。”小蝶吐了吐舌頭,她又不是故意的好不好?誰讓小姐一顆心係在武世子身上呢?便是都城裏已傳的熱火朝天,小姐卻都如泰山壓頂色不變。


    依如既往的相信武世子,也相信洛小姐。


    她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好事,亦或是壞事,隻但願事情真如小姐所想,所相信的一般才好,她可不想看到自家小姐傷心的樣子。


    林婉微未去看兩個小丫鬟的眼神交流,隻專注的替榻上的男子擦拭著臉上汗水和汙漬。此時榻上的男子看起來無比的憔悴,俊逸的臉龐之上的神情很痛苦,亦帶著幾分的所扭曲不安。


    與之那日突然從天而降,如天神一般救了她的那個男子一點不同。沒有那般的俊逸甚至沒有半點那樣凜凜的風采,然而緊蹙的眉宇,痛苦的表情,卻是讓少女心中平靜的心湖奇異的掀起陣陣波瀾。


    他到底是怎麽了?為何會喝的這般酩酊大醉?又為何會這般痛苦?他唇畔不停的翻動,又到底在說著什麽?


    林婉微思索著,直到探試汗責的手突然被握住方才一驚回神望去,卻才看到那床上男子原本緊閉的眼眸不知何時撐開了一條縫兒。


    武紹謙便自那般定定的看著她,他的眼睛依舊泛著紅紅的血絲,臉上表情痛苦之中多了一絲迷茫,那眸光仿佛一汪幽幽的千年古井深潭,迷離恍忽之間卻又似氤氳著無盡的洶湧波濤。


    恍若驚濤駭浪驟然襲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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