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替本郡護法,不要再讓本郡說第二次!”


    容狄聲音極冷,更是透著濃濃的怒氣與不容置疑。懷中少女的情形並非是生病身體不適,而是心魔已生陷入了迷夢之中。就算莫寒來了又有何用?莫不是紮兩針就可以讓她醒過來了麽?


    這樣的情形並非沒有出現過,在桃花林中,還有默園之中無憂那兩次的昏迷和反常亦都是如此。好在那時候他都在,所以才能及時的控製。


    然則,明顯這一次無憂受到的刺激太大,偏偏當時他又不在。未能及時的控製以至於她的情形變很糟糕。若是不想辦法盡快將她從那迷夢之中喚醒,隻怕她會一直困在迷夢之中。


    亦是困在自己的心魔之中。


    說來都是他失策,他一點點看著她的改變,以為她已經好了很多。竟就那般放心的離開了,可如今看來在是他錯了,無憂心中埋藏的傷和痛顯然比他想象的還要多,還要深。


    他以為隻要她開心就好,那些過往,那些關於她前世過往的傷。隻要他小心翼翼的嗬護終有一天會煙消雲,消失的徹底不留痕跡。他不想去揭開她的傷疤讓她再痛一次,可現在他必須要知道。


    他要知道,到底是什麽困住了她?


    竟讓她如此的煎熬,如此的痛苦,如此的悲涼和絕望?


    “主子放心,屬下等必會好好守著這裏,決不會讓任何人靠近半步。”七殺與暗隱拉著寒濯出了廂房,主子心意已決。他們身為屬下根本改變不了。能做的就是服從命令,好好的守著這裏,絕對不能讓任何人來打擾。


    以盡量的減低主子的危險!


    除此之外,他們又還能做什麽?難不成還能將主子打暈麽?就算他們有那個膽兒,可也沒有那個能力啊?


    寒濯不是不知道,隻是主子在北越毒發之時,便就是因為使用禁術而導致了主子毒發時間延長。齊衍曾特地的告誡過一定要看好主子,絕對不能再讓主子使用禁術。


    可如今主子卻?


    主母又是這個樣子,他們又怎麽能阻止得了?


    看主子的臉色,隻怕是他想得太過簡單,主母絕不會是什麽普通的昏迷,定是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嚴重的多。否則,主子也絕對不會輕易決定使用禁術。看主子的情形,他無比擔憂。


    看主母的蒼白的痛苦的臉,他亦無法不擔憂。


    寒濯站在門外,眼中滿是掙紮和猶豫,主母以血蘊養九天明月心的事隻有他一人知道。而此刻這種情形,若任由主母繼續下去,主母身體能否受得了?而這件事,他又是不是該告訴主子?


    廂房門被再次關閉了起來,一門之隔的室內,容狄緊緊的凝視,片刻後,卻是輕輕將少女放下平躺在床榻之上,伸手輕柔的拭去了少女臉上的淚水。


    “洛氏無憂,等著本郡,本郡一定會將你喚醒。”


    男子聲音低沉柔和至極,話落,他突的劃開右手食指,指腹傷口處,有金芒忽的閃現,一滴金色的液體被逼出離體從男子指尖飛上半空,而後落在了少女的眉心。眨眼間,便隱沒進了少女的體內。


    與此同時,少女的身體也開始散發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容狄臉色微白卻是沒有半刻耽誤,接著便從懷中拿出一根特製的紅繩,將紅繩的兩端分別係在了少女和自己的手腕之上。而後墨色的衣擺翻飛,男子修長的雙手開始不停的結印。


    瑩潤如華的月芒化作絲絲縷縷,不停交織形成一個繁複的圖陣。


    那是:九轉引魂陣!


    因著結陣,容狄的臉色也是瞬間便沒有了血色。以他此時的身體的確是不適合結成九轉引魂陣,可他現在沒別的辦法。他回都時上過一趟蘭若寺,師父尚還在閉關之中,並未出關,眼前沒有人能幫到他。


    無憂的情形又讓他無法不擔憂。


    除了結九轉引魂陣進入到她的迷夢之中,方才有可能將她喚醒,除此之外便隻能等她自己醒來。無憂睿智聰慧,堅強隱忍,在外人看來就似無堅不摧亦無人能打倒一般。


    然則,這世上隻有他知道,她很堅強,可也很脆弱!


    隻是她把她的脆弱全都藏了起來,從不會給任何人看到。就像是她把她的傷與痛都藏了起來一般。而她的脆弱他猜想,也一定是和那些傷痛有關。那些所謂前世的噩夢,狠狠的纏繞著她。


    他亦要趁此機會查個清楚!


    如此方能對症下藥,將她的心魔完全的除去。否則,任由它這樣下去,無憂的情形不止不會好,甚至,還極有可能會越來越嚴重。


    結陣完成,男子便也躺在了床榻之上少女的身邊,並十指緊扣握住了少女的手。悠悠紗帳之中,九轉引魂陣散出的月白光芒,與少女身上的金色的光芒交織匯聚成一體,便自溢散將兩人共同包裹。


    容狄狹長的眼簾閉合,眼前陷入一片徹底的黑暗之中。


    再睜開眼時,男子眼前景物一變,不再是那廂房之中,眼前卻是人潮如熾的大街,行人來往絡繹不絕。容狄蹙了蹙眉,怎麽可能會在這裏?九轉引魂陣應會牽引著他走入她的夢境,找到她才是。


    怎麽會是在秦都大街?


    大街之上很熱鬧,行人絡繹不絕,忽爾遠處卻傳來了敲敲打打的喜樂聲,一隊迎親的隊伍很快便出現在男子的眼中。


    “你們說這煜王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居然會娶那樣一個德行敗壞的女人做王妃?還真是讓人想不通!”


    “嘁,不娶,不娶難不成抗旨麽?說來這煜王還真是倒黴,這洛家大小姐也真是好命,一個小小的庶女身份,在百花宴上與人私會被抓個正著,還能搖身一變成了煜王妃?”


    “嗬嗬,是夠好命的……”


    大街之上行人紛紛議論,後麵說什麽容狄並未聽到,洛家大小姐五個字入耳他本能的抬頭看向了那頂紅紅的花轎。


    洛家大小姐,那裏麵坐的便是他的無憂了麽?


    煜王妃,嫁給南宮景煜?


    男子腦海再次浮現少女在北宮牢裏同南宮景璃的對話,果然無錯,他是真的進入到了無憂的前世夢境,那麽無憂在哪兒?男子四處掃了一圈兒卻是沒有發現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兒。


    眼眸微閃,再次定格在那花轎之上,他舉步穿過人群隨著那花轎一起進入了煜王府,眼看著拜堂的儀式舉行,眼看著新人被送入洞房。亦眼看著少女蓋頭被揭開時露出的那張青澀的,帶著惶恐不安的小臉。


    那張臉,是他的無憂,卻又不是。


    緊接著一股巨大的拉扯力道傳來,容狄眼前再睜眼卻又出在另一個地方,連片巍峨的宮宇殿闕,少女一襲王妃正裝與南宮景皓煜一同進宮,卻是受到諸多的刁難。少女的隱忍和哀傷,宋德妃的出言相幫。


    ……


    一幕一幕就像流水一樣在他眼前劃過,明明短短的時間,他卻是看完了少女的前半生,看著她成親,看著她一點一點淪陷,看著她為討那個人的歡心苦練舞藝,亦看著她徹夜不眠研習兵法謀略替南宮景煜籌謀,更看著她奮不顧身隻身入匪山寨,為救南宮景煜掉落山崖。


    每一次的遇險,每一次的受傷,都讓他的心不由自主的疼。他想伸手救她可當他伸出手時,她卻隻從他的身體裏穿過。


    他竟是忘記了,這裏隻是她的前世夢境!


    五年,她手染血腥終於將南宮景煜捧上太子位,入主東宮。


    她亦由煜王妃,變成了太子妃!


    後來,她懷孕了!


    她笑的很溫柔,很溫柔,從那溫柔的眼神中,他可以看得出她有多麽的期待那個孩子的降臨。她時常撫著肚子對那還未出生的孩子說話,她替他準備了很多的小衣服,小鞋子,每一件都是她親手一針一線縫製而成。


    他想那時候她定然是覺得幸福的,她的笑容,她的眼神,她的身上無一都散發著那樣一種光輝,他看著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


    可她卻不知道一場災難正要降臨。


    洛仙兒和永昭早就與南宮晃煜勾結,就在她分娩當夜,她的丫環被人收買給她下了藥,而她卻在昏迷時被關了起來。


    他想提醒她,想帶她走,可他什麽也做不了,因為這隻是夢境。可這夢境裏他所看到的一切卻都是她曾經的親身經曆。是真真實實發生過的。


    他卻隻能看著,看著南宮景煜登基之日,洛仙兒成了皇後,一紙召書本該是皇後的她卻是難產而‘亡’。


    他看著她的悲傷,看著她悲憤的質問,卻被南宮景煜那個狼心狗肺的畜牲無情而狠厲的攆踏在地。


    他更看著她吐血,看著她寸寸心死如灰。


    心,疼到已經窒息!


    容狄滿心滿眼的殺意,此刻隻覺得讓南宮景煜那般死,當真是太便宜他太輕饒了他。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卻被他們如此的傷害,難怪她會有那麽深的仇恨。滿腔癡心全都付諸在他身,他卻絕情狠戾將她打進了地獄。


    容狄怒到眼神都泛著嗜血的紅!


    然而,讓他不曾想到的是,她的苦難不過才剛剛開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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