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大鐵門內被看守的暗衛掛起了一盞燈籠,橘黃色的燈光下可以看到那冰冷的地麵牆角蜷縮著一道人影。仍舊著一襲的宮妃盛裝,隻是那宮裝卻已破碎成條並被汙了顏色。


    高高的發髻也塌在了一邊有些已鬆散開來,那滿頭的青絲甚至已生了些許的白發,容顏之上布滿疤痕顯得無比憔悴。此時的她比起在半年前的宮宴之上見到的那位宋德妃溫婉而端莊的模樣,簡直是天差地別。


    連那雙眼裏也再不複昔日的柔和寧靜!


    而是布滿了哧笑和冷意:“本妃道是誰?原來竟是升平縣主。本妃倒實是沒想到,居然會栽在你和柳隨風二人的手中。看來升平縣主果然是不凡,不止與容郡王關係非淺,甚至就連那柳家少主亦是與你關係密切!隻不過,本宮卻是不明白,本宮與你們素無恩怨,你們為何要這般對付本宮?”


    “德妃娘娘對本縣主倒還真是格外的關注。說來我們也隻在宮宴之上與百花宴上見過一次而已。沒想到德妃娘娘卻能一眼認出本縣主。看來,宮中傳言德妃與世無爭,倒也頗為名不符實。”洛無憂淡淡回了一話,眉峰卻是微挑,幽幽的瞳底閃過一絲流光。


    她倒也是沒想到她還沒有開口,宋德妃卻居然會說出這樣一段話來,倒著實有些出乎她的預料。難怪她剛剛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隻是那念頭閃過的太快讓她一時間竟是沒有能抓住。


    原來卻是如此!


    她就說麽,明月樓之大超乎她之想象,想要維持這樣一個龐大的機構正常的運作,需要的財力支持自然是不小。誠然在明月樓下七殺閣主暗殺,七星堂主收集消息資料,這兩者都是無本萬利的行當不假。


    可千機閣與暗閣卻是燒錢的行當也不假,尤其是千機閣,或以七殺閣暗閣能力確能保持足夠的財力,來維持千機閣與暗閣如今的運作。可是在明月樓建閣之初呢?又哪來的那般資本?


    容王府自不可能會差銀子,可若是當初從容王府中調動大筆的資金,那些一直關注容王府的人不可能會沒有察覺。據她從寒濯搖光等人口中了解。這明月樓是上官明月一手建立的。


    且建立之時他不過才十一二歲左右。


    那很顯然,在這其間定是有人用財力支持於他了。而明月樓轄下認真說來除了七殺閣與七星堂便再無涉商的分布,這的確是個不太正常的地方。她那一閃而逝的疑惑便正是此。


    隻不過她還未理出頭緒,卻就被寒濯給打斷靈光便也消失不見。不過現在想來,那位神秘的右使身份似乎也已呼之欲出。


    他應該就是那位大秦第一仁商:柳字世家的少主,逍遙公子柳隨風。


    雖不至十成十,但她至少也有九成九的把握了,在北宮之時容狄便有告訴過她,已傳訊回都讓七殺與明月右使將宋德妃偷天換日換出皇宮。宋德妃又說出這樣的話來?此一點已是顯而易見。


    而先前她與柳家達成聯盟其實一開始並不順利。可後來柳隨風卻每次都將她所交托之事辦的妥妥的。甚至,容狄還曾說過,他真正第一次見到她並不是在明月樓,而是在柳家那艘豪華畫舫之上。


    那麽他當真是路過麽?世上就真有這麽多湊巧之事?


    洛無憂心中失笑,如今看來,那個男人隱藏的很深。柳隨風這個明月樓的右使隱藏的也很深,她一開始便有懷疑過,隻是,那時候她怎麽也不會想到。柳隨風其實是容狄的人。


    從和柳家接觸開始,她便一直不明白柳家家主柳老爺子,那個應該是有大智慧的人,卻為何會那般早的站隊璃王府?這完全不像是一個合格的世家家主該做出的決擇,亦不符合世人對智旬先生的傳聞與評價。


    現在想來其中原因已很明了。


    秦皇寵愛容狄毋庸置疑,不管是從秦皇這些年始終不肯改立太子,還是他將其送入容王府的舉動,以及容狄手中握有的兵權來看。


    顯然在秦皇心中,璃王,戰王,宸王這些原本所有人都認為,是皇儲爭位的最熱門的人選,卻根本都不是秦皇心目中想立的太子人選。他最想立的人當是他與他心愛的兮妃娘娘所生的兒子:容狄才是!


    可現實卻是,容狄的身體並不允許,而容狄本人顯然一直也沒有想要去奪那個位置的打算。他的腿傷明顯是假的,在刑部停屍房中他突然站起來那一刻。這點她便深深的知曉,他腿並沒受傷也沒有殘。


    或許當初在那場戰役中,他當時的確是真的受了傷,可絕對不是殘廢了。可他卻寧願裝作殘廢來遠離朝堂,淡出人們的視線。顯然在五年之前定還發生了一些她並不知道的事情。


    或許,便就在那時他知曉他自己的身世?


    於是在心灰意冷之下萌生了退意,甚至不惜利用當時的受傷,裝作一個殘廢來避開這些紛爭?


    這個可能性極大!


    便是換作任何一個人突然麵對這樣的身世轉變,也都會很難接受!


    畢竟,誰又能想到自己曾忠心效忠的帝王,自己曾經拚死救過的人卻原來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而他母妃之死也的確與秦皇有關,他自然會接受不了。甚至於還會衍生一種被至親無情拋棄後,還被無情利用,成為替他保衛江山的棋子與工具的感覺。


    這都是很正常的心理轉變!


    或也正因此,容狄從來對於秦皇都不假以辭色,甚至還有著深深的恨意。!


    如此情形就像她自小也不明白,為什麽洛秉書明明是她的親生父親。卻從來都不會來看望她,從來不會對她說一句話,露一個笑顏,甚至於,他還任由她被他的女人和他那些女兒欺負是一樣的。


    不是不曾渴望過父愛,隻是對於父親的渴望終是在那期待中一點點慢慢地發酵變成了怨恨和憎惡,自小便存在於她心裏。且隨著時日過去,與最後被拋棄的徹底,那怨恨也是越積越深。


    當然這也就如在斷魂崖下,容狄說墨白塵的話是一樣的。往往越是聰慧睿智的人,若鑽起牛角尖來,卻也更容易深陷,越難以從其間自拔。


    所謂慧極必傷,大約就是如此了!


    容狄不想奪位,秦皇卻又給他太多的兵權與寵愛。自然容狄與容王府亦是某些人心中既想拉攏卻又忌諱的對象。若是再加上一個大秦富甲天下的柳家?隻會為他帶來麻煩,打破容王府的平靜罷了。


    仔細想想,既掌足夠兵權,又得足夠財勢,還深得帝王之心?如此天時地利人和,登大寶的所有必要條件可謂已都集於他一身!


    便是那時容狄真正的皇子身份不曾暴光,隻怕所有人也都會將視線全都放在容王府與容狄的身上。而容王府與容狄也必定會成為所有奪儲勢力仇視,與不除不快的對象。


    所以,柳家提前站隊璃王,是對容王府與他自身的一種保護。


    當然這其中或也還有別的原由在。畢竟在滿朝皇子王爺之中,認真說來,除開容狄以外,最適合登位的人選,在她看來必是南宮景璃無疑!


    戰王南宮景修與南宮景宸這二人都不具備帝王資質,南宮景修為帥才卻並非帝王之才,南宮景宸比之南宮景修更是多有不如。而那位儲君太子南宮景明亦自幼體弱,先皇後離世後他雖有外族支持,可他本人卻並不怎麽熱衷於些。


    否則前世也不會最終讓南宮景煜從中得了利。而南宮景明因病死於乾元二十四年春,如今南宮景煜已死,南宮景煜借太子之名暗中籌建的勢力也被拔除許多。於太子保皇派來說這亦是個硬傷。


    更是需要時間來恢複元氣。


    這種情況之下,說不得已早有人開始觀望,想要擇隊而另站,這也不是沒可能。畢竟,一直幫著太子的南宮景煜都死了。太子能登位的機會便自是又小了許多。如此情形下,眾人自然要從自己的利益為出發點。重新考慮自己要效忠輔佐的對象了。


    隻不過,讓她還有一點疑惑不解,若真的柳隨風就是那逍遙右使。為何前世柳家會最終被拔除?是秦皇並不知曉柳隨風是容狄的人?還是這其中還有其它的原因?便是秦皇不知曉些事情的真相,可容狄呢?


    若是他的人,他怎麽可能會不護著?


    那個男人同他一樣,對於在乎的人他必定是會傾心相護的!便如同讓柳家站隊璃王,亦不僅是為他自己更是為了容王府,自然這也是對柳家的一種保護。


    或者,當時柳家出事,他並未在秦都?


    這不可能的,她被杖責昏迷的那夜上官明月出現過。所以他當時應當是在秦都的。或者,是他闖了她閨閣之後便臨時有事離開了?這亦不是沒有可能,說來柳家之事事出突然,且當時被處置的極快。


    當夜查處,禦令抄家滅九族!


    第二日便被行刑,五百多人盡被斬首,唯一逃掉柳隨風一人。說來前後總共不過三日時間,便一切都已塵埃落定。而前世柳家被行刑那幾日中,上官明月他的確沒有在她麵前出現過。


    不過到底是否如此她亦無法肯定。這個問題是個迷,如今也隻能等容狄從極北之地趕回,她詢問之後才能知曉。


    亦才能從而做出判斷進而推測出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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