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洛無憂重生以來,第三次入牢房,第一次自己被關進秦都天牢之中,第二次卻是去刑部大牢探望洛仙兒,送她最後一程。


    而這第三次,卻是在北越的地牢裏見南宮景煜,那個本該在八年之後登上大秦皇位寶坐的第一人。


    燈火通明的地牢裏,南宮景煜被粗長的鐵索鏈索住了頭腳四肢,牢牢綁縛在木樁之上,整個人依舊是呈昏迷的狀態,傷口自然沒有人會替他上藥。不過許是可能因為時間太久,所以也已自動凝固沒有再流血。


    隻那一身的月白錦袍卻是早已被鮮血染紅。


    “你們出去吧,本宮想和他單獨的聊聊!”洛無憂站在地牢門後舉目凝望片刻淡淡的開口,話卻是對著身後的兩人說的。


    卓德海有些猶豫:“太子妃娘娘,這賊子雖然昏迷了,可是難保他不會有別的花招,要不奴才們就守在牢外,若萬一有個變故,太子妃娘娘隻要喚一聲,奴才們再進來可好?”


    殿下可是刻意的交待了要保護好太子妃的安全。他自得寸步不離的守著才是,否則,他實在是怕,萬一再出個什麽事兒,殿下定會直接將他砍了。


    玉瑤未說話,那神情亦是有些猶豫,主子臨走時亦是特地交待了她一定要好好的寸步不離的守著主母,隻是看主母那一臉威嚴而堅定的樣子,隻怕是絕對不會允他們留下來的。


    果然,玉瑤才想著,少女的聲音便再次輕淡的響了起來。


    “你們覺得,他現在這半死不活的樣子,還能傷到本宮麽?莫不是你們都當本宮是泥捏的不成?都出去吧!”洛無憂聲音裏透著濃濃的威嚴和不容置疑,兩人見狀隻能應聲領命退了出去。


    靜謐的空間隻剩下少女一人,自然還有牢中那個昏迷的煜王爺。


    洛無憂回頭看了一眼,這才舉步走進了地牢裏,紅色的裙擺清淺擺動,精致的繡鞋落在那冰冷的地板之上,停在那被縛的人麵前,許久許久,都沒有任何的動作,也沒有任何的聲音。


    少女一雙幽幽明眸落在南宮景煜的身上,看著那顆耷拉向一旁的頭顱,看著那張臉龐,曾經的俊逸和溫潤不再,唯一隻剩下蒼白的狼狽。這張臉,這張臉上的五官,她都太熟悉,太熟悉,熟悉到她不用看,也能清清楚楚的記得。


    寬闊光潔的額頭,刀削般的眉峰,高挺的鼻翼,濃密的眼睫,還有那薄薄的紅唇輕闔在一起,他的唇很薄,不記得何時曾聽誰好似有說過一句話:生就薄唇之人,必定生性涼薄!


    曾經她隻當作一句戲言。


    可直到被囚之後,她驀然回首才覺得還真是如此,至少,南宮景煜就是這樣一個人,涼薄自私到了極點,也冷血殘忍到了極點!比之她,比之君驚瀾那個殺人魔頭都還要殘忍,還要無情。


    還要讓人覺得可恨到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她十四歲嫁給他,傾盡全力為他籌謀,整整耗費五年的心力才助他打敗其它的皇子,登上了大秦儲君,太子之位。然而,他卻是在他登基的前一日,在她產子的當天,將她變成了一個活死人。


    他居然將她生生的變成了一個活死人!


    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整整六年的夫妻,便是沒有恩,沒有情,沒有義,便是他恨她,恨她嫁他時名聲有損,給他丟了臉,損了他的顏麵,會有損他帝君的威嚴,不配成為他的皇後。


    可一刀殺了她也便罷了。


    他卻殘忍的將她交給了洛仙兒受盡折磨,她忍受骨肉分離之痛,被他們送進青樓,被囚禁十年,毀容,鞭打,刑囚,一樣一樣,他們讓她將世間最戾最酷之刑一一嚐遍,讓她被迫服下那噬骨劇毒,變得人不人鬼不鬼!


    讓她整整在那暗無天日的青樓和地牢裏苦苦掙紮十一年。


    十一年,整整十一年啊……


    人生能有幾個十一年?


    她短暫的一生,近一半的年華,一個女子本當最幸福,最美麗,最平靜,該當享受天倫之樂的美好年華,卻都拜他所賜,不得不在那暗無天日的一個又一個地獄裏度過!


    可便是如此他還不罷休,他還幫著洛仙兒害死她的燁兒!害得她的燁兒死的那般沒有尊嚴,害他行刑被數以萬計的人觀賞,害得她的燁兒堂堂一國太子,卻終是落得個背負汙名,死無全屍的下場!!!


    每深想一分,少女的渾身的戾氣就更甚一分,雙手緊掐進掌心,深遂而幽暗的眼瞳之中翻滾著滔天的幽暗死氣,連眼瞳都已恨得發紅,整張小臉也已緊繃到極致,忖著那臉頰上的那道傷口,透著無盡的詭異和猙獰。


    血色的衣擺拂過,洛無憂十指突的鬆開,一根根銀針在她素手微動間飛快的落在男子周身大穴,待她收手時,不到十息,南宮景煜已幽幽的醒了過來,胸口傳來的淩厲刺痛讓男子混沌的腦子多了一絲清明,沉重的眼簾掀開,卻正對上一道刺目森冷銀芒,讓他方睜開的眼眸都是本能的狠狠一縮。


    鏘——


    隨之而來的冰冷銳響卻讓他整個人都是一震,眼簾突睜到最大,看著眼前那張少女陰狠扭曲的臉龐,腦子裏所有的記憶都在瞬間回籠。


    “洛無憂,你陷害我!”


    南宮景煜陰沉的吼了一聲,掙紮著動了動,卻發現自己被人用索鏈死死的捆著,不止自己的四肢身體,連頸脖之上都還套著鐵索,便像是栓狗一樣栓著,讓人無法不生出一種憤怒到極致的屈辱感。


    “我就是陷害你怎麽樣?”


    洛無憂戾喝了一聲,揮動著手中的匕首毫不猶豫的刺進男人的手掌,鋒利的匕尖直穿掌心,聽著男子低沉的痛吟,少女心中卻是浮現無盡的報複快感。


    “南宮景煜,你有沒有想過,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你肯定沒有想到過吧?你費盡心思在暗中籌謀,想要登上皇位,卻都被我破壞了。南宮景煜,今日,我洛無憂便要和你了斷前世冤仇。你欠我的,欠我燁兒的,我會讓你一一的還給我,還給燁兒!”


    少女的聲音詭異,森寒,狠戾,帶著些許的嘶啞暗沉,陰惻惻的,就仿佛是從十八層地獄裏傳來,那道纖細的身體,那張帶著傷疤的臉龐,仿佛氤氳著晦暗的黑色氣息,那黑色氣息瞬間將她整個人包裹湮滅,讓她整個人都透著一股扭曲和瘋狂。


    讓人一望之下都會身體裏都會不自覺的冒出一股寒氣。


    掌心被洞穿南宮景煜臉色死灰一樣白,痛到整張臉都已扭曲痙攣,看著眼前早已陷入瘋顛的少女,又急,又怒,又恨,又心驚,那樣瘋狂仇恨的眼神,恨不得將他剝皮拆骨,千刀萬剮,一口一口撕碎一般。


    少女那雙眼泛紅的樣子,看著她的眼神,就像他是她的殺父殺母,不,是殺了她全家的仇人一樣,整個人都已恨到扭曲,陷入徹底的顛狂之中。


    那陰冷的聲音和狠戾黑暗的眼眸,還有那瘋狂的模樣,便就那般落入隱在暗處的兩雙眼眸之中,讓那兩雙燁燁的瞳眸也是不由狠狠的一縮。


    驀然間,隻剩下心痛!


    “洛無憂,你到底想做什麽?你陷害我不夠,還想趁機殺我。你挑起兩國的爭端,就不怕北越太子與本王兩位皇兄知曉絕不會放過你麽?本王與你素無仇怨,你弟弟的死,更與本王無關。你將這些通通算在本王的身上,你瘋了嗎?”


    “你就不怕你殺了本王之後,本王的人,會把你所做過的事,把你凰主的身份公告天下。到時候,你會有什麽下場,不用本王說,你也該能想到!”南宮景煜不愧是南宮景煜,便是被釘穿掌心,痛成那般也沒有痛呼出聲,反而還能這般快的回神怒聲喝叱威脅。


    “嗬,嗬嗬……為什麽?你居然問我為什麽?哈,哈哈哈……”


    少女微滯,手中匕首拔出,驀然爆出一串低沉嘶啞的笑聲,帶著無盡恨意卻又夾雜著無盡的酸楚和無奈的刺痛,是啊,南宮景煜還是南宮景煜。可是,他卻根本不記得燁兒是誰,他不記得他做過的事,更不記得他所犯下的罪過。


    那所有的一切,那前世的記憶,都隻有她一個人記得,都隻有她一個人知道,也隻有她一個人在地獄裏掙紮痛苦的沉淪,他做出那樣的事卻還可以活的心安理得,還有臉那般振振有詞的質問於她!


    可憑什麽?


    他憑什麽來質問她?


    憑什麽痛苦的隻她一個?


    憑什麽要她一個人承擔那所有的痛苦?


    恨意瘋狂席卷,將洛無憂緊緊的束縛,掙紮不出,跳脫不出,隻能沉淪,再沉淪,一點一點的沉淪深陷,沒有方向,沒有盡頭。


    隻能永遠的沉淪深陷下去……


    她眼眸瞪大,眼球突出,死死的盯著眼前那個人那張臉,驀然間瘋了一般,不停的揮動著匕首刺入男人的身體裏。


    噗噗噗……


    幽暗的空間,不停的響起利刃刺入肉裏的聲音,刀刀入肉刮骨。嫣紅的鮮血狂湧噴出濺在少女的臉上,仿佛帶著少女前世今生無盡的恨意,噴薄而出,喧泄而出,少女至始至終卻毫無察覺一般,隻不停的猛刺。


    少女一頓猛刺猛捅,南宮景煜臉色也越發的白,原本憤恨的眼神亦死死的盯著眼前對他揮刀的人,隻剩下虛弱和震驚。


    到底她對他得有多深的恨,才能做到這般的瘋狂,這麽的絕決?


    直到南宮景煜氣息越來越微弱,直到少女已刺的有些脫力,那落下的匕首才最終停了下來,沒有再揮起。而此時南宮景煜已是滿身血洞,一襲月白長袍盡數染紅,幾乎變成了血人。


    然,凝眼仔細一看,那些傷口卻都並不致命,南宮景煜之所以隻剩一口氣,大約是因為失血過多的緣故。


    幽暗的陰影之中,一雙眼眸從始至終都落在少女的身上,看著她瘋狂殘忍的舉止,捏手的地牢嵌門鐵棍都被男子生生捏成了齏粉,便是在洛仙兒死時,她亦不曾這般的激動過。


    到底南宮景煜曾對她做過什麽?竟會讓無憂這般的恨他?過往的零碎片段在男子腦海裏一一閃現串連,讓他一顆心都幾乎痛到停止了呼吸。


    前世,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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