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山間,男子與少女靜默而立,冬季的冷風吹拂著兩人的發絲衣擺不停飄飛狂舞,遠處的迷蒙的天空偶有兩隻飛鳥掠過。


    這一幕定格,仿佛一幅永不會褪色的水墨畫卷。


    紅錦與剪秋兩人站在遠處,隻靜靜的望著這一幕,望著那水墨畫卷中兩個集天地靈氣於一身的人,對視一眼,眼中都同時閃過一抹堅定的光芒。


    “好,這是你說的,本郡會一輩子記得,生生世世都記得。若你食言,天下地下,本郡都不會原諒你……”許久之後,男子天籟般的嗓音響起,聲若鴻羽,卻又如晨鍾暮鼓敲響,重若泰山壓在少女心上。


    “放心,既答應你,無憂便絕不會食言。”


    無憂深吸了口氣,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她不會食言,可在她心中早已許下另一個誓言,待她完成,亦必會履行今日之諾。


    上前曲膝,洛無憂跪在那墳前三拜,起身又陪男子站了許久,直到天際微暮,兩人才下山返回洛府。


    馬車停在大門口,男子牽著少女下了車廂,洛無憂淺笑:“容狄,今日王爺歸府,你當好好陪陪他們,先回去吧。”


    容狄沉默片刻,抿唇點頭:“本郡看你進去,早些歇息。”


    一直目送少女走進那扇大門深處,再看不到人影,男子才重新上了馬車,坐在車廂裏,臉色卻是微寒,修長的手掌抬起,捂著左胸心房。


    即使得到少女的承諾,不知為何,他心中卻依舊泛著一絲慌亂。


    少女心思太深,他毒發被她看到,又怎麽可能會一直這般的平靜?他有種感覺,她定是在暗中謀劃著什麽,可齊衍卻說她什麽也沒說,便是人已被送去暗閣,也沒能問出支言片語。


    狹長眼中泛著一絲冷芒,容狄身形微動,眨眼,車廂便已空空。


    極盡一片漆黑的空間,透著一股低沉和肅穆,下一瞬卻是陡的氤起柔和的光亮,將整個地下宮殿映照的宛如白晝,一道黑芒卻是陡然撕裂了那一片晶瑩若白,隻留下一陣陰冷的風。


    “見過主子。”


    暗影一凜,這才發現主子竟已到了他身邊,額頭浮上一層冷汗,主子身手越發高深莫測了,他等便是拍馬也追趕不及,若剛剛主子動手,隻怕在他毫無知覺間,便已奪了他的命。


    主子,不愧是主子!


    容狄神色暗沉,隻問:“齊衍在哪裏?”


    “齊衍,受了刑,已被送回暗室,屬下已為他上了藥,估計現在,應該還沒有睡著。主子要見齊衍麽?屬下這就去將他帶過來。”暗影抹了一把汗,傷得那般重,能睡的著才怪了。


    “……”


    暗影正要動作,豈知男子卻是突的轉身,身影已消失在他眼前。驚得暗影亦是張大了嘴巴,主子去的方向是……暗室?


    可這般火急火燎的,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了麽?


    不過片刻,容狄便到了暗室,瞟也沒瞟那暗門上的鎖,五指成掌一揮,那鐵門上的鎖鏈寸寸斷裂,全部落在了地上。


    “暗影,你來的正好,我疼的厲害,你再給我拿粒小還丹來……”暗室中正疼得在那石床上坐臥不安的齊衍聽到外麵的響動,便立時蹙眉喊了一聲。


    然而,那話還未說完,便是喉頭突然紮了一根刺般,再說不下去,腦子裏隻剩下六個字,完了,完了,他死定了!


    主子這是要親自動手了麽?


    男子舉步邁進暗室,一步一步若行在雲端,竟未發出任何聲音,隻那一雙漆黑幽深的眸子直直的望著齊衍,卻是讓齊衍不自覺的渾身打了個寒顫渾身發毛,連滿身疼痛也忘記。想往石床裏縮一些,偏整個身體都已不聽使喚。


    主子的眼神真的是,好可怕!


    “自己說,還是本郡動手讓你說?”容狄凝視許久,眼看著齊衍的惶恐,終是輕輕吐出一句話。


    簡潔,明練,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齊衍吞了吞口水,聲音打顫,口齒結巴,斷斷續續已是語不成句:“主……主子,屬,屬下……該說的,都已經,已經跟主子交待了,真的,都,都已經說了。”


    該說的都說了,也就是說還有不該說的?


    容狄眸光愈漸幽深:“你確定?齊衍,不要逼本郡對你動手。”


    “真,真沒了,主子。”齊衍一張臉比苦瓜更甚,他也想說,可是,想到少女的交待,還有自己發過的誓,他還是咬牙回了幾個字。


    好好好,當真是好,連他的貼身侍衛,現在也都瞞著他,他都不知該稱讚那個少女,手段高深,連他的心腹手下都能收服呢?


    還是該氣他們居然如此的欺主?


    容狄氣怒不得,渾身冷意更甚,長袖一拂,男子修長的手指落在齊衍身上,眨眼之間便已封住他所有的經絡,齊衍全身血液都在沸騰著一般,順著經脈逆湧,整個身體都快炸開。


    “唔……”


    齊衍疼得從床上滾落在地,他眼瞳瞪大眼球凸起似要跳眶而出一般,俊逸的臉龐,原本有些蒼白的臉色青紫爆紅,青筋血管亦是全部瞬間爆起,突突的跳動,痛苦到,整張臉都已扭曲。


    容狄麵色森冷:“現在,說不說?”


    齊衍咬著牙,唇緊閉,那痛吟聲卻還是從喉管溢了出來,能說嗎,他能說嗎?腦中浮現出一張肅冷的小臉,還有那雙威嚴的眼。


    不,不能說,主母說了,不能說,主母高深漠測,她說過,她會有安排會有分寸,他相信,她如此做定有她自己的道理。


    所以,他絕不能說!


    可若他再不說,隻怕真會經脈逆流走火入魔,徹底的變成了一個廢物,到時候失了神智,會不會說漏嘴,卻是連他自己也不敢保證!


    主子的手段,果真不是人受的。


    主母,屬下已盡力了,若真是走火入魔說漏嘴,您可不能怪屬下,屬下可不想被天打雷霹!


    “主,主子,屬下,知道的,都,真的都已經說了。”齊衍心中幾番掙紮,牙關打顫,整個人都已被脹疼的快要生生炸開了一般。


    卻依舊不吐口。


    男子居高而立,幽深的眼瞳一眨不眨的望著齊衍,眼睜睜的看著他痛苦的表情,俊美無鑄的五官冷硬的沒有一絲溫度。


    時間緩緩流逝……


    直至齊衍全血液爆動麵皮都充血有些鼓了起來,神智混沌,那最後一絲清明也漸漸消失,他自己都已心死,深覺今日定是難逃此劫時,男子卻突的出手如電緩解了他的痛苦。


    凝視片刻,而後,男子一言未發,轉身步出了暗室……


    齊衍渾身的衣物都被徹底的浸濕,癱在地上像三伏天的狗兒一樣張嘴大口的喘息,眼中滿是後怕和慶幸,還好,還好,主子手下留情,讓他逃過一劫。


    隻是,主子為何會突然改變了主意?


    會不會是因為,主母?


    齊衍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和擔憂,若說這世間,還有人能影響到主子的決斷,隻怕,也隻有那個少女了,便是王爺和王妃,亦是不能。


    而他,這樣欺騙主子,又到底是對,還是錯?


    ……


    容王府中,容王爺與容王妃坐在飯廳,桌上已擺上菜肴,侍女正在替兩人布菜,容王妃卻是時不時的扭頭看向大門之外。


    門外卻隻一片漆黑,天幕仿佛被一塊黑綢嚴絲合縫的遮蓋,唯有那院間簷頭的燈籠,便如同那天幕之上的星子一般。還散發著點點光亮。


    “別看了,平日裏狄兒也不喜與我們一同用膳,他既未回,想來是有事耽擱了,我們先吃吧!”容王爺揮退了侍女,朝王妃說了一句,便拿起了筷著。


    容王妃幽幽的歎息了一聲:“可今日到底是王爺歸府之日,好歹,狄兒也當回來和我們一同用膳才是,莫不是,他去了洛府麽?”


    “怎麽,你還吃個小丫頭的醋不成?”


    “王爺這說的什麽話,本妃哪裏會和一個小丫頭計較,隻是……”容王妃嗔了一眼容王爺,皎好的麵容之上,浮上濃濃的擔憂。


    容王爺不在意的問:“隻是什麽?”


    容王妃沉默片刻:“隻是,王爺有所不知,狄兒已將血凰給了洛無憂,血凰亦是,已認洛無憂為主,您說,我如何能不擔憂?”


    血凰認主四個字,讓容王爺挾菜的筷子頓住,威嚴的臉上,亦是布滿了些許的凝重之色:“茵兒,你確定,血凰當真,已認她為主?沒有弄錯麽?”


    “那般重要的事,我怎麽會弄錯?我親眼看見血凰套在她的手碗,且,根本再拔不下來,王爺可還記得姐姐臨終之言,以及了緣大師說的話麽?”


    容王爺默然,記得,他怎麽會不記得呢,當初狄兒被帝君托孤,將剛出生的狄兒送進了容王府中,算來,他本就是狄兒的姨父,他與茵兒並無子嗣,二十年來,更是早就把他當作親生子。


    那些話,他自然時刻都謹記在心中。


    隻是他卻怎麽也沒想到……


    “如今,我已不知該怎麽辦?先前我亦曾去蘭若寺,想求見了緣大師,可了緣大師已閉關修禪,一空大師隻說了緣大師入關之前曾托他轉告我四個字:時若流水。時若流水,他這是要我順其自然,可是,我……”


    “我隻想狄兒這一世平安簡單的生活……”容王妃眼中盈淚,狄兒這一生,太苦,從小便要忍愛那般的苦痛,小小年紀還在戰場拚殺。


    如今,容王府好不容易沉寂下來,她不想他再攪進那些事中,可是天命難違,偏狄兒他是那樣的命格,還有他身上的毒,王爺此次亦是毫無收獲。


    她真怕,到時,他會承受不住!


    “既了緣大師如此說,那便一切順其自然吧,你先不要急,事在人為,事情未必會像你我想的那般,我們且先看看再說,若她真是那人……”容王爺話語一頓,一時間,卻也不知該如何接下去。


    若她真是那人,他們又當如何呢?


    容王爺幽幽一歎,虎目之中竟也布滿掙紮。若真是那般,難不成,他們還能強行將他們拆散麽?


    可若這樣,狄兒會變成什麽樣,連他亦是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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