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更夫已敲過了二更,已近三更午夜,四周一片寂靜,一輪弦月也隱在了濃密的雲層之下。而顧府書房裏卻還亮著微弱的燈光。


    顧老爺子跌坐在紅木椅上,臉上的神情悲慟難當,好似一瞬間蒼老了許多,鬢邊的白發都多生出了幾許。


    “五年前的一別,竟是天人永訣,竟是天人永訣……若蘭,為父,對不起你……”


    顧老爺子輕聲呢喃著,看著桌上那副卷軸,蒼老的手,也有些顫抖,臉上,眼中,都布滿了濃濃的愧疚。


    那卷軸上麵的人溫婉嬌媚,巧笑嫣然,正是少女時的顧若蘭,那五官眉眼,畫得栩栩如生極為傳神,看著那畫像中的人,眼中泛著一抹沉痛。


    還有深深的恨意。


    顧青岩看得心有不忍,憤聲道:“父親,您別自責了,當年的事不能怪您,您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這些年來,我們遠離都城,一步都不踏入,甚至不敢派人去打聽妹妹的消息,就是為了想要撤底的從那件事裏抽身出來,以保護妹妹和無憂的安全。”


    “可誰曾想,那些人,居然還是如此狠心,不願放過我們,眼下,妹妹死了,隻怕,那些人很快就會有所動作,父親,您得趕緊拿個主意,妹妹已故,我們不能再讓她唯一的骨肉受到傷害!”


    說到最後,聲音透著幾分焦灼,兩人情緒激動自也沒有人發現,在房簷之上,有兩雙眼睛,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其中一雙眼微微泛著迷蒙和震驚。


    而此時,顧青岩的聲音,已經再次響了起來:“如今齊洲城就要解封,父親,此事已是刻不容緩。不如,先讓無憂和沁雪子熙他們這些小輩離開吧!至少,也得為我顧家保留下幾絲血脈!”


    男人的聲音裏透著絲絲絕然,已過十二年了,他早就料到有這一天,可是,卻沒想到,這天竟是來的如此突然。


    讓人根本措手不及。


    “都怪為父當年沒有將事情的嚴重性告知若蘭,否則,她也不會允許無憂出此風頭,如今無憂名聲太響,對她來說絕非幸事,青岩,這些日子,你多注意下府中四周的動靜,為父要好好的想想。”


    “是,父親。”


    顧亭之說著擺了擺手,顧青岩也隻能退了出去。


    房簷之上,少女神情複雜的看著夜色裏男人的背影匆匆遠去,鳳眸眸底的震驚久久都未曾褪去。


    廂房裏的燭火還微微透著亮光。顧亭之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靠在椅背,蒼老的臉龐,淌下兩行濁淚。


    許久之後,他卻突然從紅木太師椅上站了起來。


    原本正要讓寒濯帶自己下去的洛無憂驀然頓住了所有的動作,垂頭,從屋頂的瓦簷再次看了下去。


    隻見顧亭之走到牆邊的一幅畫前,將那畫揭了起來,伸手輕輕一按,那牆麵自動露出一個暗閣。而後,他伸手,自那暗閣裏拿出一個黑漆漆的鐵盒子。


    鐵盒子不大,就如女子的妝匣一般大小,上麵似落著鎖,顧亭之從身上掏出一把精細的鑰匙,將那鎖頭打開,卻是從裏麵取出了一塊牌子。


    距離太遠,無憂已努力的去看,卻還是看不清,隻看到,顧亭著將那牌子拿了出來,緊緊的捏著,捏到老人手指骨節都已發白咯咯作響。


    而她自然也沒看到,旁邊那雙眼睛在看到那牌子時,眼中的震驚,並不比她的少。


    顧老爺子嚴肅的臉上此刻充滿了憤怒和怒意,看著手中的東西,轉身走到桌前,拿來一個銅盆,伸手就要將那東西伸進銅盆裏點燃。


    可最終,他還是收回了手。


    又將那東西放回了匣子裏重新的鎖了起來,放回了暗閣用畫蓋住,而後,站在畫前看了一會兒,拿著燭盞,邁著沉重的步子走了出去。


    房門吱嘎一聲被關閉,那微弱的光亮一點一點的消失,屋子裏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洛無憂抬起頭,腦子裏滿滿回蕩的都是顧亭之與顧青岩的對話,她一直以為,顧家是因她而滅,是她害了顧家。


    可彼時,她方才明白,原來,一直有人想對顧家不利,舅舅口中的那些人到底是什麽人?他口中的那些事,又到底是什麽事?


    外祖父早就被貶,為什麽那些人又還緊抓著顧家不放?


    她以為外祖父這些年來之所以不派人前往相府探望母親,是因為怕惹怒永昭,給她們母女帶來危險。


    可顯然不是的。


    有人在暗中對顧家虎視眈眈,娘和她留在都城,明顯就是為了牽製顧家,讓顧家不敢有所動作,也正是因為娘和她留在都城,顧家才得以保全。


    娘和她就是顧家留在都城的人質。


    不對,娘隻不過是個弱女子,顧家更是早被貶成庶民,那些人想要對付顧家,想要對付她和娘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


    又何必還要如此的大費周張?


    無憂百思亦不得其解,隻覺得自己好像落進了一張巨大的網中,可她的眼前,卻是迷霧重重,讓她根本無法看清,那迷霧之下,到底是什麽?


    “寒濯,帶我下去屋裏。”洛無憂冷聲開口,前生她為母守孝,根本一點未曾發覺,顧家早已危機四伏。


    既然今生決定要護住顧家,那她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目前,她唯一能肯定的便是,外祖父和舅舅,瞞著顧家所有的人一個大秘密,一個關係著顧家生死存亡的秘密。


    這個秘密還牽涉到了她和早已出嫁的娘親。


    她若直接去問,外祖父和舅舅必不會說,所以,她隻能自己調查,而那秘密顯然定和外祖父剛剛拿的那樣東西有關!


    本來,今夜前來,她是想把娘親未死的消息,單獨告訴外祖父,不想老人家跟著傷心,也讓外祖父,可以下令顧府眾人瞞著外祖母。


    可現在看來,這個消息卻是萬萬不能說的。


    還好,她來的晚一步,看到舅舅神色有些匆忙的進入了書房,所以讓寒濯帶她躲了起來,想等舅舅出去之後再去拜見外祖父。


    否則的話,她也不會聽到他們之間這番對話。


    寒濯帶著少女輕飄飄的落進了屋子裏,四周一片漆黑無憂看得有些模糊,寒濯思索了下便從身上掏出了火折子吹燃。


    就著那一點點火光,洛無憂走到那副煙雨山水圖前,將那畫揭開,在牆上一陣摸索,終於摸到那牆壁有一塊有些許的突起。


    掌心用力向下一摁。


    那暗閣便打開,露出了裏麵的鐵盒,將鐵盒子拿出來,看了一眼上麵的鎖,卻是蹙緊了眉頭,“竟是玄鐵玲瓏寶盒與七巧玲瓏鎖。”


    少女麵色更漸沉重,玄鐵玲瓏盒與七巧玲瓏鎖,一盒配一鎖,一鎖一鑰匙,雖造型別致,可就這小小的一鎖之中卻有十二個鎖孔,隻有用那唯一的鑰匙,才能打開這鎖頭。


    鎖與盒子內部,都有機關聯結,若插錯任何一個鎖孔,裏麵的自毀裝置都會將鐵盒裏的東西自動銷毀。


    “主母真是見多識廣,玲瓏寶盒與七巧玲瓏鎖都知道。”寒濯眼眸微閃,笑了笑,聲音裏透著幾分感歎。


    洛無憂卻似沒聽到他的話般,將盒子又放了回,滅了火折子,淡淡的道:“我們走吧。”


    鑰匙在外祖父那裏,拿不到那鑰匙,她今夜是不可能打開那鐵盒的了。當然,也是不可能看到那鐵盒之中的東西了。


    寒濯未曾說什麽,跟在洛無憂的房中便了了廂房的大門。


    回到屋子裏,洛無憂合衣躺回床上,睜大眼眸看著頭頂的帳幔,墨黑的瞳仁一動不動,腦子裏卻是飛快的思索著。


    能和外祖父扯上關係的,並且能威脅到外祖父的,顯然隻能是官場中人,當年,外祖父官拜正四品禦史台監。


    禦史台主掌監察之責,行監督之權,監察朝臣,維護統治秩序,督法令的實施與統一,大秦皇帝還賦予其監督朝中及地方的重大案件審理。


    雖官職不大,但卻是實職且職權頗大,更是直接受命於帝君,可向帝君直接諫言,在朝堂之上,也算是個獨立的分部,為文武百官所忌憚。


    就連文武百官之首的丞相也是一樣。


    想想,若真出個什麽事兒,言官在皇帝麵前參你一本,那也足夠你喝一壺的。也正因為如此,禦史台的所有官職,都是得罪人的差事。


    外祖父當年主掌禦史台,且性格耿直,寧折不彎,雖深得皇帝看中,有時卻也難免會因直諫而惹得龍心不悅,在其位,謀其事,外祖父得罪的人肯定是不少,仇家自然也不會少。


    她一直以為,當年外祖父被貶是因為永昭看上了洛秉書那個負心漢,所以皇帝為了成全永昭才借口將外祖父關進大牢,而後被貶庶民。


    可現在看來,事實並非如此簡單。


    也怪她一直先入為主,竟然從來沒有想過,宏帝雖年老多疑,年輕時卻也絕對算得上一代名君,絕對不可能真的為了自己妹妹的親事,而做出讓皇家人奪人夫君的這種事來。


    可這其中的原由,到底是什麽呢?無憂卻是怎麽也想不通。


    這一夜,顧府之中,注定幾多人撤夜難眠。


    ……


    與此同時,城北的半山腰上,卻是矗立著一道黑色的身影,衣袂飄飛間那人伸手輕吹起了竹哨,幾道清悠的哨聲之後,山間遙遠的夜空之中,卻是突的響起疾鷹的嘶鳴之聲。


    墨色的天幕之上,一道黑色的大影子俯衝而下,直直落在了人影的肩頭。渾身烏黑,赤喙玉爪,落下之後,那鷹兒便用那紅鐵鉤般的嘴喙輕輕的啄了啄男子的臉頰。


    “赤鷹,別鬧,有正經事要做。”


    男子輕斥了一聲,聲音裏帶站幾分嚴肅,那鷹兒頓時不敢再鬧,隻在夜色中,眨著一雙圓圓的眼睛骨碌碌的看著男子。


    那聲音低沉圓潤,說著,他拿出一個細小的竹筒,綁在了鷹兒的玉爪之上,隨後輕輕的拍了拍那鷹兒的翅膀。


    “去吧,趕緊的快去快回……”


    男子話落,那鷹兒竟似聽懂了一般,腦袋輕點了幾下,鳴叫了一聲,張開翅膀,便飛上了黑色蒼穹之中,眨眼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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