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著,有些難過的垂下了眼瞼,一臉自責的道:“女兒也不曾想到明溪妹妹居然會突然那般大的反應,女兒隻是想著,到底都是姐妹,妹妹去得那般遠,再見麵,也不知會是何日,所以才想去送送。”


    “家廟清苦,女兒也無多少的體己,所以便想著將省吃儉用的百兩紋銀送給妹妹傍身,哪知道,妹妹卻是因此而惱了女兒。女兒知道妹妹嫌棄銀子少,可是,那也是無憂能拿出來的所有銀錢了。”


    “哦,是嗎?”洛秉書隻淡淡的回了兩個字。


    “難道父親認為不是嗎?”洛無憂抬頭,愣愣的反問,突的想起什麽似的,卻是臉色微變的道:“父親該不會以為,女兒是有心陷害明溪妹妹的吧?”


    “女兒真的沒有,今日發生的一切,那麽多人都看到,父親大可前去詢問,女兒真的沒有對明溪妹妹做什麽,女兒真的隻是想去送送明溪妹妹而已,若是知道自己去會惹怒妹妹的話。”


    “女兒肯定不會去的。更不會提什麽銀子的事兒,也不會為了讓明溪妹妹方便攜帶,還把那銀子全都換成了一張整的銀票了。”


    聲音裏滿是自責,臉上的表情也是懊悔不已,“父親,還請你不要怪明溪妹妹好不好,一切都是無憂的錯,您要罰的話,就罰我好了,您可以再打我一頓,隻要您能消氣就好。”


    看著眼前這個讓自己都不得不刮目相看的女兒,此時那一臉情真意切的樣子,再想想昨夜她在大殿上的表現,卻是讓他都不得不佩服。


    這裝傻充愣的本事還真是高!


    洛無憂的優秀,她的聰慧,甚至可以說是睿智,都是勿庸置疑的。也隻有這樣的人,才能在後宮之中占有一席之地。


    但,算計自己的姐妹卻是讓他不喜的……


    本來,把她叫進自己書房,就是想給她一個教訓,卻不想,她倒是給他裝傻充愣,來了個一問三不知,偏這事兒,眾目睽睽,都是少明溪做得過份。


    讓他想處罰,都找不到個由頭。


    “無憂,可還記得上次你對為父說過的話?”洛秉書沉著臉問道。


    洛無憂低眉順眼的點了點頭;“無憂自是記得,隻有相府好了,女兒也才會更加的好,無憂一直謹記在心,不敢忘記。”


    “記得就好,為父再警告你一次,這樣的事,為父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洛秉書聲音裏充滿著一絲警告,“為父知道,明溪做出那樣的事兒,你心中有不滿也是人之常情,但,到底她也是你的姐妹,就像你說的一般,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為父這次可不與你計較,因為明溪犯錯再先,可為父絕對不容許還有下一次,你可謹記?”


    “女兒謹記。”洛無憂抬眸,認真的回道。


    看洛無憂一臉乖順的樣子,洛秉書神色微緩,卻是突然轉變了話題道:“現在,說說吧,對於昨天大殿上的事,你有何看法。不要再敷衍為父,為父要聽實話。”


    洛秉書說著還加了一句,顯然對於剛剛洛無憂的裝傻充愣很不滿意。


    洛無憂也沒打算再敷衍,反正她的目的也已達到,更何況,應付像洛秉書這樣老奸巨滑的油臣,不管是一味的裝傻充愣,還是一味的展現自己的睿智,都是不妥的。


    必須兩者兼容,完美的掌好那個度,適當的收放自如,才能既不讓他起疑,又能讓他看到你的價值。


    “父親當知,女兒昨夜也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罷了。”


    洛無憂神色微微黯然道:“女兒本不願在大殿上出這個風頭,女兒雖愚笨,但好歹也聽父親說過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昨夜,皇上處處維護,雖免了女兒遠嫁北越之急,女兒心存感激,但女兒也深知,這對女兒來說,也未必就是件好事。”


    說完,洛無憂一臉愁苦的看著洛秉書,臉上的五官都皺在了一起:“父親,你說女兒現在該怎麽辦?還請父親給女兒指點迷津,女兒委實不想,委實不想……入宮”


    最後兩個字,輕若蚊鳴,幾不可聞,洛無憂一臉別扭,說完,臉色也是微微泛紅,一個女兒家,說到這種事情,會臉紅,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不臉紅,那才有鬼。


    洛秉書一雙鷹眸一直落在洛無憂的臉上,似在打量審視著她說的到底是真是假,亦或是有心欺瞞?


    洛無憂卻隻任由他看,裝傻充愣扮嬌羞,活了兩世,當了煜王妃整整五年,還在宮中混跡一年整,這點子事兒,於她來說,又有何難的?


    在皇宮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若不學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若不學會跟人打道,把自己當人,跟鬼打交道,把自己也當成鬼。


    隻怕還沒等到南宮景煜那個渣男登上太子位,她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且洛秉書向來為人謹慎,若不如此,打消他的疑慮,她之後行事,也必會大大的受阻。


    所以,這戲,還非演不可。


    她的目的,即要讓她的‘好父親’看到她的價值,看到她的聰明,卻又絕對不能讓他覺得自己睿智無雙,是個無法掌控的人。


    對於一個無法掌控的人,身為上位者,最直接的想法便是斬殺於無形,而沒有價值的人,最終也難逃棋子的命運。


    就如,前世的她一樣!


    洛秉書打量良久,才收回自己的眼神,歎息了一聲道:“你能想到此,也算是難得了,不過,你隻想到其一,卻是不知其二。”


    “無憂愚鈍,還請父親明示。”洛無憂眼中盡是茫然不解,望著洛秉書虛心的求教,一雙鳳眸之中似還染著幾分儒慕之情。


    “你可知當今朝堂之勢?”洛秉書起身,淡淡的問。


    洛無憂抿了抿唇,思考了片刻,方才答道:“當今朝堂,皇上年邁,八王奪嫡,也是再所難免,就目前的情勢來看,璃王當是最有可能得登大寶的人選,隻是……”


    “隻是什麽,照實說。”洛秉書聞言,道了一句。


    洛無憂頓了頓才道:“隻是,無憂卻覺得,世事無絕對,後來者居上,由古至今,也不是沒有這樣的先例,史書曾有記載,天朝永樂年間的儲位之爭,彥宗皇帝得登大寶,也是若此。”


    “據史書所載,當年的三王之亂,鎮南王掌了天時地利人和,三大要素,卻還是功虧一簣,與皇位失之交臂。”


    “所以女兒認為,璃王雖最有可能登位,卻並不是絕對。”


    洛無憂說完,有些忐忑的看著洛秉書道:“不知父親覺得無憂說的可對,無憂平日裏喜歡看一些史書,這些都是無憂閑來無事,瞎琢磨的,若說的不對,還請父親不要怪罪。”


    洛秉書瞥了一眼洛無憂卻是揮了揮手道:“你說的的確不錯,看到史書便聯想到如此之多,可見你也確實用了功。雖隻看到了表麵,可也已經很不錯了。”


    “如你所說,璃王的身後有傅國公府,還有皇後做為靠山,又有柳家的財力支持,且璃王本人也是不可多得的帝王之才。”


    “天時,地利,人和,璃王幾乎已經占盡,與史上的鎮南王相比,也是不遑多讓,可謂是眾望所歸,隻是,所有的人,似乎都忘記了最重要的兩點,其一,那便是皇上的心意。”


    洛秉書頓道:“為父在朝為官多年,深知,伴君如伴虎,每行走一步,都不敢有絲毫的行差踏錯,璃王雖是眾望所歸,卻不見得就入了皇上的心,儲位的定立,說到底,還是要看皇上的心意。”


    “其二,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卻是變幻莫測,眼前璃王確實占盡了有利因素,可如你所說,世事無絕對,在璃王未真正得登大寶之前,一切,都還充滿著變數。”


    “前車之鑒尤在,為父行事也不得不多有顧及,相府滿門百十餘口性命,皆負在為父一個身上,一個搞不好,便是萬劫不複,無憂,你可懂為父的意思?”


    洛秉書語重心長,推心置腹的說著,也自抬眼看向了洛無憂。


    洛無憂卻是麵色發白,有些惶恐的道:“父親,請恕女兒無能,實不能理解父親話中深意,相府有父親在,還有母親,母親還是皇室公主,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萬劫不複?


    隻要不是想謀朝叛逆,至少可保三代之內,平安無虞!


    說到底,也不過是他的野心作祟,不甘心,改朝換代之後,相府漸漸落寞下去,所以,才一門心思的想著,從洛府扶植出一位皇後。


    洛家本就有個公主,再出一位皇後,自可再上一個台階,也再一次登上一個顛峰,讓洛家在他手中發揚光大。


    她這‘好父親’的心思,她豈會看不明白?


    而相府這一輩人之中,永昭自是想要扶植她的女兒洛仙兒嫁給璃王,讓洛仙兒登上後位,可洛仙兒如今被廢了郡主之位。


    而他的好父親,顯然比永昭想得更深,也看得更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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