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格外,突地冒出一顆黑乎乎的腦袋。


    朦朧的夜色下,那張圓圓的小臉上不複憨意,滿是焦灼之色,不正是湯圓又是誰。


    她的聲音刻意壓得極低:“小姐,奴婢看到她和一個黑衣人,他們……”


    “我都知道了。”湯圓還沒說完,洛無憂便打斷她,將手中的包裹遞了過去……


    “小姐,噓,你小點聲。依奴婢看啊,她們八成兒是想陷害小姐呢。”湯圓被洛無憂的聲音嚇了一跳,連忙做了個噓的手勢。那麽大聲,可別再把人給吵醒了,她可是親眼看到那人剛進廂房的。


    洛無憂倒是不甚在意,聽到,中了她的迷藥,又怎麽可能會聽到呢?


    湯圓接過包裹摸了摸,又捏了捏,臉上的表情很是好奇:“小姐,奴婢都還沒說呢?你就知道了啊?這也太厲害了。不過小姐,這裏邊兒到底裝的是什麽啊?咱們現在又應該怎麽辦呢?這東西到底要怎麽處理啊?”


    湯圓很是苦惱,想也知道絕對不會是什麽好東西,否則的話,那兩人也不用偷偷摸摸的見麵了。


    怎麽處理?


    自然是,送它去一個,它該去的地方了。


    洛無憂一臉冷然,“湯圓,你且附耳過來。”這次壓低了聲音,雖說綠晴中了迷藥,不可能聽到她們的談話,但是小心駛得萬年船總是沒錯的。


    “啊,哦……”湯圓答應著,踮起腳尖,將耳朵湊到了落無憂的嘴邊,聽著洛無憂的低聲細語,卻是震得她登大了眼睛。


    “小姐,這,奴婢真要把它給送到,那個地方去嗎?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啊?”


    湯圓有些猶豫的問著。


    “湯圓,記住一點,我的命令,你隻需要服從,我不需要質疑,也不需要你問為什麽,如果做不到,你現在就可以離開。”


    洛無憂卻是淡然的瞥了她一眼,聲音有些冷,那威嚴的眼神,更是讓湯圓渾身一個激靈僵在當場。


    “去,奴婢這就去,這就去。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會辦得妥妥貼貼的。”湯圓拍著胸脯保證著,小姐的眼神好凶啊,她不過就是那麽隨口一說而已嘛,隻是,實在想不明白,小姐就算要毀滅髒物,也用不著把這東西弄到那地方去吧?


    那地方也太,也太那個了……


    湯圓抱著包裹正待要走,洛無憂卻又突然的開口問道“你待會兒要去哪裏?今夜又做了些什麽?”


    “奴婢……”湯圓心中奇怪,不是小姐要她去……她張口便要要答,可是,看著月色下,洛無憂那幽深的眼眸,原本要脫口而出的話,被她生生的咽了下去,改口道:“奴婢今兒個夜裏,哪裏都未去,一直在房間裏睡覺,奴婢睡覺時都睡得死沉死沉的,打雷都打不醒。”


    洛無憂滿意的點了點頭。


    看著湯圓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夜色裏,洛無憂這才放下了窗棱,回到了室內。


    廂房外,天邊明月皎皎,微風吹拂著樹梢,輕輕搖曳飄擺,在地麵投下一排排的黑色影子,兩棵茂密的梧桐樹梢之中,卻有兩道黑影,如同蝙蝠一般在黑夜中一前一後的劃過。


    眨眼消失不見,快得仿佛是人的錯覺,又仿佛,從未出現過。


    翌日清晨


    一連幾日裏豔陽高照的天空,突然變得灰蒙蒙的,就似蔚藍的天幕,被蒙上了一層淺灰色的幕布,顯得有些陰沉而壓抑。


    因著還是早春時節,天氣變陰,還是給人一種微涼的感覺,洛無憂起身後,綠晴和湯圓便開始伺候她穿衣梳洗,湯圓發現洛無憂的指尖有點涼,便又從衣櫃裏翻出一件薄外套,為她披在了身上。


    屋子裏,春喜春鶯幾個丫鬟陸陸續續的將早膳端了進來,熱氣騰騰的小米粥,散發著濃濃的糯米香,配著幾碟小菜,和精致的點心。看得人胃口大開,吃下去,不僅身子暖和了,連心情,似乎也好了很多。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與往常似乎一般無二。


    然而,洛無憂看了看天色,嘴角卻是勾起一抹似非而非的笑,今天,注定了,是個不平靜的日子,就像,這陰霾的天空。


    用完膳,洛無憂先去看了紅錦,和她說了幾句話,這才像往常一般,帶著丫鬟去了依蘭院,而後,去寧心院裏給老夫人請安。


    無憂到的時候,各房的人,幾乎都到齊了,相府的幾位小姐,除了六小姐洛明霞外,二小姐洛明溪,三小姐洛明珠,四小姐洛明芝,還有七小姐洛明秀,等人都在,洛明溪正坐在洛老夫人的旁邊兒的榻上,似乎正說著什麽。


    洛明珠,洛明芝還有洛明秀卻是坐在下首位。


    四位娘姨,除了二房雪姨娘和三房婉姨娘是坐著的,四房麗姨娘則是站在三小姐洛明珠與七小姐洛明秀的身側,五房屏姨娘,亦是站在四小姐洛明芝的身旁。


    身為文武百官之首的丞相府邸,相府,最注重的便是規矩,凡事都講究個論資排輩,就連坐次的排列也是如此考究。


    小姐是府中正兒八經的主子,那自然是有坐位的,而姨娘,說的好聽,那是半個主子,說的不好聽,比之奴婢的地位也高不到哪兒去。


    三房婉姨娘的娘家是武將,也算是出身官宦世家,所以才能在此擁有一個坐位,至於二房雪姨娘,那是老夫人娘家親侄女,與老夫人是本家出來的,且又肚皮爭氣,頭一胎便替相府生下了子嗣根苗。


    勞苦功高,自然可以擁有一席之地。


    其餘的兩位姨娘,一位出生商賈之家,士農工商,在這個社會,商人的地位本就低下,自然沒有她的坐位,至於屏姨娘,奴籍出身,那就更不用說了,比之麗姨娘還不如。


    這就是森嚴的相府的規矩。


    可在洛無憂看來,說什麽論資排輩,談什麽規矩禮儀,不過就是看誰的權力且大,誰就且可坐著,權力越大,便能坐得越高,可以腑視別人。


    反之,則永遠隻能以仰視的目光,站在別人的腳下,或者,看著別人舒服的坐著,自己卻隻能站著,甚至是,跪著。


    權力,二字的魅力,相信沒人會比曾身為皇後的洛無憂體會的更加深刻,也沒有人,比她更加的,渴望。


    隻是,讓洛無憂沒有想到的是,今日居然在寧心院裏見到了一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無憂拜見祖母,拜見大哥。”洛無憂娉娉婷婷的向兩人請安。


    至於那個本不該出現的人,自然是相府大少爺,庶長子洛擎軒,安兒未出生前,洛擎軒是洛秉書唯一的兒子,三歲由洛秉書親自啟蒙,五歲便被送入了國子監,成為太子伴讀。


    今日並不是沐休日,按理說,洛擎軒此刻應在宮中才是,怎麽的卻還在府中?


    洛老夫人似乎沒看到洛無憂出現一般。


    洛擎軒倒是給洛無憂還了半禮:“無憂妹妹。許久不見,無憂妹妹都長成大姑娘了,看得我都快認不出來了。”少年溫潤的眸光落在洛無憂的臉上,帶著絲絲審視和打量。


    “大哥說笑,大哥亦是更加俊朗了也更加儒雅了,想來,大哥在國子監學習,定獲益良多。”洛無憂笑著回到,也不介意少年的打量,挺直了背脊退到一旁站得筆直,任由他看。


    洛明霞出了這麽大的事兒雪姨娘不可能不告訴洛擎軒,他對自己有所疑,也是很正常的。隻是,洛擎軒可不是雪姨娘那種內院婦人,她這個大哥,繼承了洛秉書的聰慧,可也繼承了洛秉書的涼薄,明知道洛明霞受傷與洛仙兒脫不了幹係,卻也似乎未打算幫他這個親妹妹討回個公道。


    洛擎軒,從來都是識識務的人。


    “都是先生們教得好。”


    提到國子監,洛擎軒臉上的笑容更濃了一分,眼角微挑,泛起一絲得意,國子監,那不是什麽人都能去的,像他這樣的庶子身份,就更不可能進去了,不過,誰讓父親疼他呢?當然,這也要他自己爭氣才行。


    能以庶子身份,進入國子監學習,並得到師長首肯,大約是洛擎軒這十二年來,最值得驕傲的事兒了,這讓少年如何能不得意。


    聽到兩人談起洛擎軒在國子監學習的事兒,老夫人也側過首來,笑道:“國子監裏林太傅和幾位大學士,都是這世上飽讀詩書,真正有學問的人,軒兒,你在國子監時,定要心無雜念好好用功讀書,以秉承你父之誌,將來,為朝力效力,你可謹記!”


    “孫兒謹記老夫人的教誨。”洛擎軒撩起袍子給老夫人行了一個跪拜之禮,神色極其莊重,少年狹長的眸底,一絲喜悅一閃即逝,老夫人這是在寬他的心,也是在寬雪姨娘的心。


    在告訴他,這相府裏,即使添了丁,也沒有人可以威脅到他的地位。


    少年起身,眼角眉梢輕輕瞥了一眼站在他旁邊不遠處的少女。


    那少女卻是盈盈含笑,上前一步道:“老夫人說的是,大哥這般聰慧,無憂就在這裏預祝大哥來年應試,今榜題名,獨占魁首。”


    無憂話落,老夫人滿意的直點頭,一幹姨娘小姐們,自然也不甘落後,紛紛上前說著祝福的話兒。


    洛明溪一臉俏皮,挽著老夫人的胳膊大聲道:“大哥哥向來聰慧,考個狀元,那還不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明珠也在這裏預祝大哥哥,一舉拿下狀元之位。”


    “是啊是啊,大少爺聰慧,老夫人您就放心吧,大少爺啊,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到時候,我們相府裏就又要多一個狀元郎了,相爺是狀元郎,大少爺也是狀元郎,一門雙狀元,傳將出去,也是一樁美談。”屏姨娘笑著說道。


    聽得老夫人眉開眼笑:“好,好,說的好,不過,軒兒,學業重要,身子同樣重要,可千萬別太過疲累了。雪姨娘,軒兒正長身子的時候,你這做姨娘的,定要好生的照顧周到才是。”足可見,對這位大少爺,有多麽的疼愛。


    “是,老夫人,妾定會好好的照顧好大少爺的,老夫人放心。”雪姨娘的臉色很憔悴,卻依舊難掩喜色。


    若說女兒是她的掌中寶,那這個兒子自然是她的心尖肉,也是她後半輩子的依靠,沒有什麽,比起兒子受到別人的誇獎和重視,讓她更為開心了。


    洛擎軒站在一邊,對眾人的話,時不是的應上幾句,他嘴角也一直含著笑,一副謙遜君子的模樣,眸光,卻時不時落在那個含笑的少女身上。


    記憶中的那個少女總是獨自一個人呆在角落,無論再多的挑釁與欺辱,她也會默默的吞下去,別人以為她是懦弱,可是,他知道,那不是,因為,他看到,少女眼中的不甘和倔強,她隻是不屑,不屑於求饒,不屑於和那些人計較,甚至,都不屑於解釋哪怕一字半字。


    那隻是,隱忍。


    那是一個骨子裏清高自傲,又剛硬到了極點的少女。就像是院中那一叢翠竹一般,寧折不彎。


    可如今,那筆挺的翠竹,竟也彎腰了。


    是為求自保?還是為了保護她娘和她弟弟?又或者是……


    對於洛擎軒的打量,洛無憂恍若未見,隻靜默著,聽著眾人興高彩烈的議論,屋子裏的氣氛變得極為熱絡了起來。


    隻是,那熱絡的氣氛,很快便被一陣整齊劃一的踢踏聲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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