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雖然沒想著向皇帝‘告狀’,可年還沒過呢,皇帝就問起這事兒了,“聽說壯兒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鬧著四處問自己的生母是誰?”


    時值寒冬,打獵、騎馬什麽的,自然是能免則免了,不過並不是說皇帝的行樂會遇到什麽障礙,這些年朝中無事,皇帝到了冬日,休息的時間不少,除了大把在南內不知做什麽的時間以外,皇帝平時也經常帶著他的女人和孩子們,到南內賞雪折花、行令飲酒。今日便是如此,下朝以後,先去清寧宮給太後問安,又到坤寧宮看了皇後,接著到永安宮來午飯,休息一會,下午正好一起去南內賞雪聽戲了。


    皇帝是在吃過午飯,兩人對著說話時問起這事的,單從他的行程上看,根本無法判斷是誰吹的風,徐循索性也就先不去想了,嗔道,“哪有你說得這麽誇張,孩子還小,聽到人家說他不是我親生,肯定要問問的麽。”


    “問問都問到皇後那裏去了?”好在皇帝也沒吊胃口的意思,自己把謎底給揭開了,“誰說的告訴了你沒有?”


    徐循真是好奇了,這些年來各種史書也看得不少,她真想知道曆史上那些蒙蔽聖心拿捏聖意,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內臣女眷都是怎麽修練出來的,按說她起碼也不是趙昭容、諸嬪那樣的糊塗人,可在皇帝跟前怎麽連個謊都說得磕磕絆絆的,感覺危機四伏隨時都會被識破。“他可能就是在那前後幾天知道的吧,皇後是大娘娘,是正妻,又在跟前,想到了就問一下了唄。誰說的——他也沒講清楚,就含糊說是在外頭玩耍時聽到的。宮裏這麽多人,幾乎個個都知道他不是親生的,偶然議論一兩句,被聽去了也沒什麽。”


    雖說合情合理,但卻依然招來了皇帝的疑惑一瞥,“他才多大,這就知道什麽是正妻了?”


    “你可別小看了壯兒。”徐循心情複雜地一笑,“這孩子可是內秀,要我說,他多數是從定期去看吳美人時,便多少猜到了自己的身世,隻是沒說罷了。反正這半年來,他心事都挺沉的,問出來,說穿了,倒還好些。這幾日還有點以前的樣子,臉上也多見笑容了。”


    皇帝臉色稍微舒展開了,他沉吟了一會,忽然又是一笑,“可是把皇後給委屈得不行,你道她怎麽和我說的?就怕你誤會她,以為是她要對付你呢。好容易我去看她,趕忙托我說幾句話,澄清一下。”


    “向我澄清?”徐循笑了,她眯起眼虛點著皇帝,“她要擔心這個,就不會等到你過去才說了,自從我不管宮以後,可沒少過去侍疾。”


    皇後的‘病’一直都沒有好,而徐循不再管宮以後,也沒玩特權,消閑了大概半年,她的‘病’大概痊愈了,便重新開始去坤寧宮侍疾,不過太後對她居然還有點優待,說她本來體弱,所以特許她一月侍疾兩次,盡盡情分而已。皇後要解開誤會,多的是機會,把這事告訴皇帝,無非是為了撇清自己,讓皇帝知道這不是她有意而為。


    “反正她怎麽說,我就怎麽傳唄。”皇帝說說也好笑,“前幾年還兩人互掐得和什麽一樣,你害我我害你的,如今倒好,大家病了幾場,關係還緩和下來,有幾分和睦的意思了。”


    “隻有她對付我,可從沒有我對付她的事兒。”徐循還不樂意了,“大哥你這嘴皮子一碰,真是什麽話都往外說,得罰。”


    “怎麽罰啊?”皇帝笑了,“罰我今晚不吃飯得了,可別讓我提鈴去——丟不起這個人。”


    “不提鈴,扳著行嗎?”好不容易把這個話題混過去,徐循也笑了,“罰你給我捏捏肩膀吧,行麽?”


    捏捏肩膀算什麽,雖然皇帝也沒什麽經驗,不過被人按多了,總也糊弄得過去的,把徐循按在身下捏了捏脖子,還貼心地問,“要不要再重點?”


    “輕點行嗎?”徐循忙告了個饒,“您這力氣太重了,再重點能掐死我——”


    皇帝又故意多加重了幾分力道,把徐循掐得嗷嗷亂叫,兩人笑鬧著,笑鬧著,事情就發生質變了……


    俗話說,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徐循今年剛剛化身女狼,雖然憑借著多年前的培訓,沒有男人她也能自己滿足一下,但這種事當然是兩人勝過一人的了,隻是,這女人的需求隨著年齡遞增,男人的能力卻是隨著年齡遞減,再加上僧多粥少,也可能是好久沒有那什麽了,皇帝完事的速度快得讓徐循都有點吃驚——她才剛進入狀態呢,就連想要假裝一下取悅皇帝,都沒來得及準備。


    兩個人這些年來,還很少有這麽不和諧的時候,皇帝看來都有些吃驚,望著徐循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才訥訥道,“看來現在不吃藥還真是就不成了啊。”


    徐循忙安慰道,“誰沒有這樣的時候呢?”


    她又略略一皺眉:這幾年來,皇帝在南內消磨時間的時候很多,別說她不管宮,就是管宮時,對南內也是鞭長莫及,他在南內都幹嘛了,她是不知道,不過可肯定的是,估計沒少玩女人,至於孌童有沒有涉獵,那就要看皇帝的興致了。從他的話鋒來看,估計藥是沒少吃……


    “再說了,也許就是因為吃了藥成癮了,乍然斷了,才有這樣的事情呢。”明知說不聽,還是忍不住要勸皇帝,“是藥三分毒,還是別多吃了吧。”


    “沒有那些硝石、硫磺,都是上等中藥,”皇帝對徐循的關心自然受用,“最是滋補的,你放心吧,那些藥我現在也難得用了,一月內頂多服上兩丸。”


    和皇帝以前的記錄比,這個的確算少的了,徐循也不好再多要求什麽,頷首應了,便去取布要擦拭身子。皇帝按住她不讓她動,雄心勃勃要洗刷汙名,“再來一次。”


    可能是因為有心理壓力的關係,更糗的事情發生了,不管徐循和皇帝怎麽努力,曾經把她折騰得下床都難的那物事,卻是軟綿綿的毫無動靜。徐循加油了半天,放棄了,直接擦幹了兩人的身子,推說困了,“休息一會吧,起來還去南邊呢,昨晚就沒睡好,再不休息,一會都起不來了。”


    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是很差勁的,皇帝氣哼哼的,主要還是不好意思,不過他麵皮薄,徐循也不知該如何安撫,隻好故作無事,他自己哼哼了半日,才慢慢平靜下來,回過頭還安撫徐循,“沒事,今晚吃了藥再來,包君滿意。”


    徐循本來一點睡意,被他說得都笑沒了。“咱倆誰是皇帝,誰是皇貴妃呀?一會穿衣服,我可要穿龍袍了。”


    兩人這些年來,也不知做過多少次這樣的事了,在床下可能還分些身份,到了床.上開起玩笑,那就是真沒什麽顧忌了,皇帝聽說,也笑道,“你穿嘛,俗話說,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你穿著出去和栓兒比比,看看誰更有太子的樣子。”


    說著,便把徐循的頭按在自己胸前,撫了幾撫,便不說話了。


    徐循還以為他要睡呢,雖然她沒了睡意,但也不動了,伏在皇帝胸前東想西想,想著點點最近快學完千字文了,是否該加學個《聲韻啟蒙》,還是引入女德教學,又或者合理安排,盡量兼顧?還有壯兒,越是心思深,越要個立身正的人來壓,可惜錢嬤嬤給了點點,齊養娘看著又不像是個品德能服眾的,不知韓女史是否可以栽培一番……


    ——直到聽到皇帝的說話聲,她才知道原來他也還不想睡。“最近這幾年,孩子們大了,想拿身世做文章的人也就越來越多。”


    皇帝的語調淡淡的,聽不出喜怒,“剛才在坤寧宮裏,栓兒還和我說了些親娘、小娘娘的事……嗬嗬,你猜他是從哪裏聽來的?”


    “哪裏聽來的?”雖然敘述得很平淡,但徐循已經很入戲了。


    “猜?”皇帝雖然是在逗她似的,但語調卻不大好。


    “清寧宮?”徐循大膽一猜。


    猜中也沒獎,皇帝悶哼了一聲,“就是在清寧宮玩耍的時候,聽宮女說的。”


    雖然話裏沒有多少火氣,但不滿也是顯而易見的。


    徐循跟隨皇帝日久,說是看不透看不透,對他的性子起碼也有幾分了解——不管他在栓兒這事上後悔了沒有,也容不得別人拿此事來做文章,再說,以皇帝的性子來看,這些年來,皇後安分守己,把栓兒也帶得不錯,他對她肯定還是維護的,起碼不會樂見清寧宮又興風作浪地挑撥家庭矛盾。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


    “我記得就前幾個月,老娘娘還犯了胃病吧?”她疑惑道,“還有閑心對付皇後嗎?”


    老年人脾胃不和是常事,再加上精神不濟等種種原因,太後這幾年也是以養生為主,宮裏許多事務,都由喬姑姑和六尚裁決,橫豎女學興辦不成,可女史這些年來卻也征求進不少,六尚的人選得了補充,也沒那樣捉襟見肘,應付宮裏的日常事務那是夠用的了。


    “清寧宮裏住的可不止娘一個人。”皇帝的語氣還是很平和,“該住不該住的人也不少。”


    賢太妃年前病沒,清寧宮裏稱得上主子的在編人員現在就是太後和不問世事的敬太妃,但不在編卻又常住的卻還有一位,事實上,徐循心底也一直都是有數的:前些年太宗貴妃的喪事,庶務全是靜慈仙師領辦,如今宮中一些小事,其實也還是她來裁決。雖然名分上已是出家人了,但離開皇後寶座多年以後,她可說是又一次掌握了皇後的部分權力。


    也因此,皇帝這話一出,她就不由得繃緊了脊背,“這……胡姐姐應該也不至於吧……現在再為難栓兒,對她還有什麽好處?”


    “有些人做事,未必是一定要得到什麽好處的。”皇帝不緊不慢地說,“比如小循你不就是?我看你做事也從來不問對自己有什麽好處。”


    “但我那……我那起碼都不是做壞事嘛……”徐循自己把自己給繞進去了,話剛出口就知道自己失言,但也吞不回去了,隻好暗歎一口氣,聽皇帝悠然道,“確實,可讓栓兒知道生母,在有些人來看,也不會是什麽壞事啊。”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永安宮的壯經就十分難念,連帶著徐循現在對皇後、羅嬪、栓兒三人都很同情,“這樣做,隻會讓三人都難,羅嬪就住在坤寧宮裏……挑撥得栓兒和皇後離心了,隻怕她日子更難過,皇後娘娘可不是吃虧不吭聲的主兒。”


    她把自己也給說亂了,“哎!總之我看,胡姐姐不像是無緣無故興風作浪的人。”


    “那你就還是不懂她了。”皇帝鬆開了徐循,支著臉頰,側臥了起來,他眼神幽深,語氣清淡。“胡氏這人,平時也許還和你說得一樣,算是有點狼,可她一生最恨就是孫氏。從前一個後一個妃,她就已恨她入骨,如今孫氏做了皇後,深恨之下,她做什麽事我都不會奇怪。居於皇後上座的事她都幹得出來,還有什麽是做不出的?隻是她還算有些城府,能忍上些年罷了。現在她元氣也恢複了,孩子們也都大了,嗬嗬,不正是個皇後添堵的好時機?”


    皇帝的語氣越輕柔,恰恰就說明了他的怒火就越旺盛,徐循很想為仙師辯解幾句,可又不知該說什麽好,事實上皇帝哪一句話都不算錯得離譜。要說仙師不恨孫皇後,徐循第一個不信,而要說清寧宮的事,背後完全沒仙師的影子嘛,她也……


    見她沉默不語,皇帝又道,“不獨栓兒,還有圓圓也是,不知哪裏聽來了什麽話,如今竟和母親都疏遠了,更是看栓兒十分不好,可憐皇後竟是無計可施,熬了半年也沒能見圓圓懂事起來,今日隻好請托於我……這兩件事都不大像是娘的手筆,你道會是誰做的呢?”


    徐循這下是真的沒話說了,總不能為了摘仙師,把阿黃扯進來吧?若是如此,隻怕第一個大罵她的就是仙師,她隻能無力地辯駁,“也許是有人心中可憐仙師,基於義憤,就暗示栓兒幾句……”


    她被皇帝看得說不下去了:這樣的可能不是沒有,但是小得和六月天裏飄雪花差不多。真說要下雪的話,估計也得到栓兒登基以後,北風刮起來了,那才下得自然。


    皇帝見自己說服了徐循,也有幾分滿意,他摸了摸徐循的長發,道,“你歇了這幾年,也該忙一忙了——現在臘月裏,不提那些不高興的事,等年後開春,我和母後說一聲,將胡氏送到南京去好了,到時候,這六宮事務,還是交由你來管吧。”


    徐循這一驚非同小可,她忙要為仙師求情,但皇帝顯然已經打定主意,他根本不給徐循說話的機會,打了個嗬欠,便爬起身來。“該去南內了——花兒藍兒,進來服侍!”


    雖然當值的根本不是花兒、藍兒,但誰也不會糾正皇帝,幾個侍女魚貫而入,皇帝悠然披衣進了淨房,徐循望著他的背影,隻好慢慢地把話,又咽回了肚子裏去。


    畢竟曾是夫妻,皇帝對仙師的感情,有些也是她不能理解的。他這人可謂是性格寬大、處處容情了,為什麽就獨獨對仙師評價這麽低,這個疑惑徐循從來沒得到過解答,以至於現在她根本都不能肯定,要是她貿然求情的話,皇帝會不會惱得反而更堅定了自己的決心。


    還是先把來龍去脈弄清再說吧,思緒連閃下,徐循無奈地吐了一口氣,和上回一樣,對栓兒事件的主使人,她也有模糊的猜測。隻是這猜測,卻要比上一個猜測,更要棘手百倍。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咯!


    今天不算太早,爭取明天早更!


    貓起居注更新如下:早上醒來後出去討飯,老爹給了厚實的早飯。一家人吃午飯期間頻繁討飯,姐姐說要減少它的飯量,遭批鬥訓斥,老爹宣揚肥貓可愛理論。下午糾纏姐姐玩樂,跳上鍵盤五次,在家來回狂奔七八次,玩球兩次,均玩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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