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大事


    年近三十,膝下還沒有男丁。別說皇帝了,就連大臣們,對嫡長子也是盼了又盼。雖說胎沒坐穩,貿然張揚對孩子也是不好,但皇後有孕的消息一旦傳開了,皇城裏的氣氛都陡然鬆快了起來。太後、皇帝都是發話,在南京大慈恩寺以及行在的護國寺內,都舉辦了盛大的法會——雖說是借用給昭皇帝做周年的名義,但辦得什麽盛大,也有給皇後祈福的意思。


    打著給昭皇帝做周年的旗號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文武百官很自然都可以參與進來,這孩子雖然還沒出世,但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是享用了太子的待遇。隻要能平安生下,甚至還有可能在兩三歲的年紀就被冊封為太子。畢竟,國無儲君,人心不穩,尤其以皇帝的年紀來看,這個問題已經是不能不去重視了。


    也所以,皇帝最近的心情都還不錯,那些奮力被耕耘了幾個月都還沒發芽的新地也得到了輪休的機會——就是皇帝本人自己都是狠狠地休息了幾天,才開始安撫一下之前備受冷落的兩個妃子,連著徐循也是得到了更多的陪伴機會。不過,隻是陪伴,卻是好幾天都沒承寵:接連耕耘了好一陣子,皇帝這頭牛也累啊。都說沒有耕壞的地,隻有累死的牛,皇帝一頭牛耕多少畝地呢,你說他能不累嗎?


    徐循的確是真心為皇後感到高興,雖然皇後生子和她沒什麽關係,但皇後地位穩固了,後宮也就自然而然地能寧靜下來。孫貴妃就是想作都作不出什麽幺蛾子,更何況她也並不是很想作:自從皇後有孕的消息傳了出來,除了每三天去坤寧宮對著空位子拜一下,孫貴妃基本都不出宮門一步,長寧宮裏的宮女、宦官們,也和幾個月之前的永安宮一樣,沒有事絕不出門的。


    連孫貴妃都安靜了,那些小妃嬪們自然也不敢再作。趙昭容給徐循請安的時候,下巴都快要j□j胸骨裏了。她身邊的親信宮女英兒,被宮正司提走去教育了,趙昭容也沒有第二句話。


    徐循雖然覺得英兒有幾分可憐,卻也不能幹涉宮女內部的規矩。就像是她這個妃嬪也要有妃嬪的規矩一樣,宮女們也自然有自己的一套體係。英兒那事,來龍去脈她也知道了,往大了說,她是不識規矩在前,搬弄是非在後,往輕了說都有個人前無狀的罪名是洗脫不了的。紫禁城是什麽地方?連她徐莊妃都不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她一個宮女子,受了委屈捂著臉就飛奔出去了,當這裏是她自家的花園啊?


    有罪的宮女,受過教育以後一般也不能回主子身邊服侍了,徐循還等著趙昭容來找自己說情呢,她要願意服這個軟,徐循也不介意幫她一把,把英兒給要回來。隻是趙昭容又不肯開口,徐循也是無奈了,難道她還主動去把英兒要回來還給趙昭容?


    為了這事,她不安了半個晚上,末了到底還是和柳知恩開口了。柳知恩一聽就笑了,“這宮女子的事,您和錢嬤嬤說一聲不就完事了?”


    徐循一聽也是,忙又和錢嬤嬤說了,錢嬤嬤也沒覺得是什麽大事,當天就和宮正司打了招呼——這英兒也算是好運的了,雖得了不是,但也可提前出宮,不必去浣衣局洗衣服,在很多宮女子,這都是盼也盼不到的好事了。


    徐循還讓錢嬤嬤去說說紅兒、花兒,“以後給主子出氣,別做得這麽不體麵,心裏有數那就行了,萬事別爭閑氣。你們的心,娘娘都是知道的,可娘娘也有娘娘的難處。”


    紅兒、花兒還不至於桀驁不馴到連徐循的話都不聽的地步,徐循的意思也很明白了:以後這種事,要做你也做得有品味點,別讓趙昭容有把柄來說嘴。


    至於趙昭容那裏的想法,就不在徐循考慮的範疇內了,她雖然想要與人為善,但卻還沒欠到要主動修複和趙昭容關係的地步。明擺著的事,現在皇後有了身孕以後,皇帝頻繁召幸的那還是她徐莊妃。——就她那個品性,即使一時得寵,也沒法順著杆子往上爬,除非太子出在趙昭容的肚子裏,否則這輩子估計也就這樣了。


    皇帝這人,一直都是很有人品的,不會在人背後議論長短,即使是如此,和徐循談起趙昭容的時候也是說了一句話,“以後選秀還是要加點心思,不能操之過急。”


    又和徐循商量道,“不如這宮中女官納新的事,就由你來主辦吧?宮裏的文化課也的確是要加緊上了。”


    這事之前是皇後管著,不過這種四處采訪勸說的事,效率一直是不高的,現在撒出去的人手還沒回來呢。北京、南京、蘇州、洛陽,這些文風繁盛之地,才會出現飽學女史,又要腹有詩書,又要沒有家累,說起來比選秀還得經心。現在皇後有了身孕,誰也不會讓她管事,孫貴妃麽,身份又敏感,讓她管等於給皇後加壓力,徐循自然就成了主辦此事的最佳人選了。


    看來,皇帝對子嗣的關心,是超過了對孫貴妃心情的看重。徐循也不知是該歎還是該笑——雖說這也在情喇中,不過想想孫貴妃現在的心情,她也有點為她難過。瓜田李下,不得不防,皇後才有了身孕,貴妃這裏,重重特權就不知要被削減幾分了。


    這就是皇嗣的威力,可以去羨慕,但卻沒什麽好妒忌的。在後宮子嗣空虛的情況下,任何一個皇嗣都應該得到最精心的照顧,哪怕現在皇後生了個兒子給貴妃自己養,貴妃都不會對他有任何不利。真正的爭鬥,起碼要等到第二個兒子出生,才會開始。


    雖說心境已有許多不同,但徐循也沒有拿喬,她很爽快地就答應了皇帝的請托,“雖說我笨笨的不會管事,但大哥你都這麽說了……別嫌我辦得不好就行了。”


    “就是讓你掛個名。”皇帝也對徐循的性子很有自知之明,“讓柳知恩來管這件事吧,選女官和選秀還有些不一樣,甚至要更慎重一些。高門大戶的親戚,最好都別入選。”


    國朝對於防範權貴和外戚勾結,一直都是很上心的,在皇帝這一代,他的妃嬪裏就完全沒有名門出身的女子了。而雖說小戶出身的女子,也不是沒有缺陷,但起碼後宮裏是清平了很多,再怎麽互掐,也沒鬧出文皇帝那一輩的醜事——連權賢妃這樣的寵妃都能被毒死,說出去簡直都丟死人。


    徐循本來就有意推給柳知恩,聽皇帝這一說,更是正中下懷,嗯了一聲答應了下來,便低下頭研究棋盤。過了一會,覺得皇帝的眼神一直都沒離開她的肩背,便抬頭奇道,“大哥你一直看著我幹嘛?”


    皇帝被她逗笑了,擰了擰徐循的鼻尖,“看你這個小缺心眼唄。”


    自從皇後有孕的消息傳出,孫貴妃那邊就不說了,就連新近得寵的幾個嬪妾,都有點酸酸的。雖說極力遮掩,但就那點城府,那點小家子氣,如何能瞞得過皇帝?


    他有些不屑,也有些好笑:雖說近年來和皇後感情有所疏離,但嫡長子這三個字分量有多重,皇帝自己心裏還是清楚的。說白了,要是他自己能決定由誰來生兒子,皇後肯定排名第一。後宮有嫡長,是象征國運昌隆的好事,這孩子還沒落地呢,計較妒忌之態就出來了,這也是國朝妃嬪該有的心胸?


    孫貴妃那裏,他不怪她,如今後妃之間,勢同水火,眼看皇後有孕,她卻是幾年內都不太可能有妊,有些失落的情緒是必然的,但即使如此,孫貴妃也還是能顧全大體,主動轉為低調。這些新進的嬪妾,和他的感情都沒培養出來呢,好的不學,倒是學了這些爭風吃醋的東西,論情分,誰能比得過徐循?徐循都沒醋,她們醋什麽。


    皇帝也是看得出來,徐循是真的沒醋,也是真心為皇後高興,預備給她分憂——由她來接過皇後養胎時必須放棄的一些宮務,是最能讓她安心的,徐循連作態都不曾,很自然地就接了下來,卻因為她的人品,不至於被人誤會了她是在貪權。


    進入宮廷這些年來,徐循一直沒有改變的,就是她的真。也許長大了一些,長高了一些,氣質中的青澀也褪去了一些,但在他跟前,她永遠都還是那個迷迷糊糊,無法遮掩緊張和局促的小女孩。受娘家人氣了,跑來找他哭,吃孫貴妃醋了,在他跟前也忍不住眼淚。她就像是一缸很幹淨的水,皇帝在她身邊感到的,永遠都是一種清澈見底的安心。


    “姐姐有了身孕,要生第二個了,羨慕不?”也是起了一些調皮的心思,故意攪亂這一池春水。


    水麵果然起了一些波瀾,徐循的眉頭輕輕地攏了起來。


    “羨慕。”她果然還是那麽坦白,“也是慚愧,三個姐姐都給大哥開枝散葉了,就我這肚子不爭氣……”


    說著,也不禁淺淺地歎了口氣。


    這淺淺的歎息聲,比無數半含酸的嬌嗔更能打動皇帝的心扉,皇帝一下就愧疚了起來:其實徐循又何嚐不是因為第一次有身孕的時候太過勞累,恐怕是損傷了元氣,這才一直都沒有好消息?


    雖說這和皇帝沒有直接關係,但男人就是要嗬護自己的女人,徐循的損傷,不也是因為皇帝照顧不周?


    屈指算算,休養也有兩年,隻怕元氣也快恢複了,這一陣子努力一點,說不定還能來個連中雙元,甚至是三元呢。


    雖然今日還是沒打算征伐,但皇帝聽了這一聲歎息,倒是改了心思,他摟住徐循的肩膀,玩笑道,“那咱倆就應該更努力了,娃娃可不會從棋盤裏冒出來。”


    徐循這時候當然也不會拿喬了,垂下臉輕輕地應了一聲是,半推半就地,就被皇帝引入了屋裏……


    兩個人該怎麽做事,自然都是早有默契的,皇帝也喜歡和徐循做,他們的步調一般來說比較一致,不會出現巔峰無法同步的現象。——就算他身份尊貴,可以不去顧慮女方的感受,但自己爽到了,看著女方在那強裝愉快也挺沒意思的。可自己盡興了,還要去服侍女方,他又嫌麻煩,還是和徐循這樣比較好,兩個人的時間都差不多,大家都滿足了以後,也就可以鳴金收兵了。


    皇帝素了幾天,今日難免用力有些猛了。徐循癱軟在床上,看來是連一根手指都不想動,也沒提擦身的事兒,唇邊甚至還掛著一抹不自覺的淡淡微笑,明顯是在回味剛才的征伐,皇帝摸了摸她的臉龐,禁不住低下頭親了她的臉頰一下,方才支起身子,預備洗漱一下,繼續去看折子了。


    才一掀簾子,親信的宮女便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皇帝怔了一下,便打消了洗漱的主意,外袍一披,徑自去外間了。


    這一處理公事,時間便好過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徐循才從裏間出來,卻已經是穿戴齊整,隻是眼角眉梢的絲絲春.色,卻還瞞不了人。


    “今兒大哥忙呀。”她隨口和皇帝搭了一句話。


    “可不是因為有事兒呢嗎?”皇帝笑著說,“你猜是什麽事兒?”


    “這我可猜不出來。”徐循一般是不會過問軍國大事的——她也不懂。她和皇帝搭這個話,主要是在問她今晚是留下來呢,還是回永安宮去。


    皇帝便抬起頭,笑模笑樣,很輕鬆地說了一句,“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漢王叔要起兵造反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哥hold得住啊哈哈哈,造反還不算大事。


    抱歉實在有點晚,今天太卡文了,從早上卡到我去寫了孤女回來還在繼續卡


    好在終於卡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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