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生、二回熟,這一回,徐循進正殿的時候,就沒什麽忐忑之情了,中人把她帶到西裏間門口,徐循伸進頭看了看,見太孫靠在窗下竹床上納涼,便慢慢地踱了進去,要給太孫行禮。“殿下。”


    太孫一看是她,就笑開了,他把手裏的書卷一合,手向上一抬,免了徐循的禮,“來啦?”


    其實徐循覺得今天太孫本來想叫的可能不是她,而是何仙仙,不過何仙仙病了,他又想個人陪,所以就把她給喊上了。她讓自己別抱著什麽不切實際的盼望:這才剛過了一個多月呢,在太孫這裏,她不可能忽然變成個大人的。


    “來了。”徐循,她挨著太孫坐了下來,好奇地看了看太孫手裏的書。——太孫閑著沒事,當然也會看雜書的,現在他看的就是《會真記》話本。


    太孫也注意到了徐循的眼神,他笑著,“怎麽,你也看過嗎?”


    “剛看了一半,”徐循,“裏頭的詞兒的確是寫得好,班子唱得好聽不,連看著都是這麽蕩氣回腸的。就是張生討人厭,別的都是極好的。”


    太孫樂得哈哈大笑,“張生討人厭?這話倒是新鮮,你,他怎麽討人厭了。”


    徐循抽了抽鼻子,不屑地,“喜歡誰那就該三媒六證上門提親,哪有這樣勾勾搭搭的,末了又不要人家了,還什麽善於補過,呸,我看他就是始亂終棄,負心人一個罷了。”


    太孫嗯了一聲,也頭,“張生是不大好,不過,那崔鶯鶯也不夠莊重,真個貞潔女子,哪會搭理張生的勾搭?恐怕紅娘才一傳信,便就把她開革出去了。”


    “就是,”徐循也來了興致,“最該殺就是紅娘,這麽挑撥姐,也不想想,若張生不是好人,她家姐豈不是傷心死了?知人知麵不知心,哪有人一眼就能看穿人心的,也不知她是哪兒來的膽子。”


    “那要依著你,紅娘報信,崔鶯鶯告訴母親,紅娘被開革出去,張生被驅趕回家。”太孫笑著靠到榻上,看起來要比之前放鬆一了。“這就不叫《崔鶯鶯待月西廂記》了,倒是可以寫進你們的《女誡》、《女訓》裏去。”


    徐循一想,也有不好意思地道,“倒是的,這麽一來,故事也就一趣兒都沒有了。總是要三個人都錯一,故事才好看,唱詞兒才好聽。”


    他們現在的,實際上已經是兩本書了,會真記裏,崔鶯鶯也不是相國之女,最後張生亦沒有娶她,而是別意另娶。而王實甫編的《崔鶯鶯待月西廂記》,實際上是曲本,太孫頓了頓,道,“沒想到你連會真記都看過,也知道和西廂記之間的沿革。我記得宮裏得閑無事,是不準唱西廂記的吧?”


    的確,宮裏要是平時有戲,一般是不唱西廂記,倒不是害怕妃嬪們起了不該起的心思,而是覺得紅娘太沒規矩,害怕中人、宮女們看了,倒有些想法。


    徐循吐了吐舌頭,更有羞澀了,“嬤嬤們是不大喜歡我看話本,會真記是我前幾年偷著看的……戲嘛,以前在家的時候,看過幾出,還有就是上回張娘娘生日,我們沾光,看了一。”


    到張娘娘生日,太孫想起來了,他伸手托住徐循耳邊一側的紅寶石,道,“哦,這就是你得的彩頭吧?今兒怎麽戴過來了,不是墜著疼嗎。”


    “您不是想看嗎,就戴來了。”徐循,見太孫麵上浮起笑意,不知出於什麽心思,又找補了一句,“再,以後進宮請安,肯定也要常戴這個,就是墜著疼,那也得練嘛,疼一疼就好了。”


    太孫撲哧一聲,整個人笑塌在徐循肩上,頭埋在她肩上一會兒,才翻過來望著她,“你這孩子怎麽就這麽實誠呢?嗯?除了大實話,你就不會別的話?”


    “我也會好聽話呀。”徐循有不以為然,誠心炫耀似的,她挪了挪,從太孫懷裏挪出來了,把稍微散亂了一的雲鬢抿到了腦後,想著嬤嬤們教導的姿勢,偏偏頭,把自己最好看的側臉和脖頸擺在了太孫跟前,一手挽著發鬢,一手托著紅寶,對太孫飛了個眼色,輕聲細語地,“這都是為殿下打扮的,您……可還中意嗎?”


    白生生的手指,托著碩大的紅寶石,蔻丹在脖頸上,燈光躍動間,好像連青色的靜脈都有了生命,在徐循的脖子上淌成了一條淺色的溪……太孫的眸色深濃了起來,他輕輕地咽了咽口水,再看了看徐循,卻不再維持坐姿了,而是靠回竹床上,疊起腳,放肆而慵懶地上下打量著徐循,從她的頭發看到了她的脖子,從她的脖子又往下看,看到了她的腰臀……


    徐循再怎麽大膽,也隻是個未經人事的女孩子,更何況她的膽子也不能算是破天的大。被太孫看著看著,她有繃不住那股勁兒了。慢慢地就紅了臉,“您看什麽?”


    太孫樂了,“我看你好看,不成嗎?”


    徐循就把手放下來了,太孫,“哎呀,我還沒看夠呢,怎麽就把頭給轉過去了?”


    兩個人之間,一下就攻守異勢了,徐循剛才占據的那麽一優勢,現在就飛到了九霄雲外去,見太孫的手伸了過來,她有兒慌,想退,又不願意,隻好咬著牙,輕輕地閉著眼,等著太孫的下一步行動。


    不過,太孫也沒把她怎麽著,他的手猶豫了一下,落到了徐循肩膀上,隻是把她給攬進懷裏而已。另一隻手,輕輕地撥弄了一下徐循的確有腫痛的耳垂,便柔聲道,“那天在內宮,你受委屈了。”


    要不太孫是個好人呢,因為這事兒,劉婕妤的那幾句話,其實對他也是一種傷害,可太孫就沒有遷怒於徐循,現在還反過來安慰她。雖他的身份這麽高,可對徐循卻這麽好……


    徐循心裏也有感動,她搖頭,“我不委屈,委屈的是孫姐姐。她人可仗義,和我一道挨了訓,卻沒落著好。”


    “她比你大嘛,那是應該的。”太孫似乎對徐循的表態十分滿意,他的眼睛彎了起來,徐循覺得他笑起來還挺……讓人舒服的。“她也受了委屈這不假,不過我們循也是可憐見的。罰站的時候,心裏好受不好受?”


    我們循……徐循覺得有不出的奇怪,當然,她是太孫的皇妾,那肯定是他的人了。不過,這個詞就是再名正言順,也遮蓋不掉這還是他們倆第二次單獨相處的事實。


    徐循努力地壓下了心底的怪異感,她搖頭,“沒什麽不好受的,屋裏死了,站出去還涼快一兒。”


    太孫又笑了,他捏了捏徐循的後脖子,有憐愛地,“你這丫頭真沒心眼,我想賞你什麽,你就硬是不給我這個話縫兒?我再問你,你心裏好受不好受?”


    徐循立刻,“不好受、不好受,我心裏難受極了。”


    太孫的嘴一直就是咧著的,他嗯了一聲,遊目四顧,“嗯——聽話,賞你什麽好呢?,你想我賞你什麽?”


    徐循想了一下,她也不知道太孫到底是什麽意思,是想讓她再要個盤子,還是賞別的,比如,他的龍種之類的。現在他們倆是挺親密地靠在一起了,可她還一也沒感覺到太孫……嗯,有時候能硬起來的那個東西。


    不過,不論太孫是什麽意思,徐循也沒覺得自己能全猜出來,她想了想,不知為何,居然衝口而出,,“要不,您賞我個體麵吧?”


    “什麽體麵啊?”太孫笑眯眯地問,看來好像覺得徐循口裏的話,都是最有趣的。


    “何姐姐都病了有一陣子了。”徐循不大敢看太孫,“搬出去都七八天啦,好像病也不見好,宮裏的醫婆,如今看來是力有未逮了。她麵子嫩,怕不好意思提請禦醫的事……再,宮裏規矩大……我想,要是等綿延成重病,或者坐下根子了再請,那就晚了……”


    太孫麵上的笑意微微地收斂了去,他睜著眼看了徐循一會,把屋裏的氣氛看得清醒得多了,才,“哦,仙仙居然病還沒有起色?那這事你怎麽不和太孫妃提啊。”


    “其實她也知道的。”徐循囁嚅著,“就是沒敢和太子妃娘娘提,我們……我們不都是怕給您惹麻煩嗎?”


    太孫又沉默了下去,過了一會兒,他居然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你的體麵,就要用在這件事上?”他問徐循。


    徐循覺得這的確是個體麵了,宮裏底層妃嬪生病,一般不請太醫,現在何仙仙病情還不算重,就要動用禦醫了,確實是壞了規矩。她毫不猶豫地了頭。太孫沉吟了一會,便道,“我會和母親提起的,你別擔心,仙仙肯定沒事兒。”


    他想了想,又放鬆了下來,捏了捏徐循的後脖子,唇邊再掛起了笑,“我還以為,你求的肯定是另一件事呢。”


    雖太孫沒有明,但兩人都是心知肚明他指的是哪件事,徐循想了一下,,“我是服侍您的,哪有倒過來的道理。這種事,求您,不就是強人所難了嗎。我想讓您開心,可不想您不開心……”


    太孫唇邊就泛起了一絲微笑,也不知是徐循的哪句話戳到他心眼子裏了,他突然一個翻身,就把徐循壓到了身下,低聲,“嗯,得好,那我今兒想拿你開心開心,你答應嗎?”


    徐循吃驚得差不出話來,她反射性地、求助一樣地看了柱子邊上的宮人一眼,不過,這個宮人子還是木著一張臉,好像什麽都不知道,什麽也沒看到一樣。


    還沒等她回話呢,太孫便扭頭沉聲道,“你們都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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