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知失眠為何物的我這一夜失眠了,臥榻上翻來覆去沒有一絲睡意,越是想睡意識越清醒。門外走廊上又響起腳步聲,是從宋元仙君房間的方向傳來了,宋元仙君走出了房間,在向我這邊來。


    我坐起身來,揮手點亮臥榻旁矮桌上的油燈,火苗“噗”的爆起,發出滋滋的聲響,昏暗的房間頓時明亮起來。


    門外的腳步聲停了,宋元仙君已經站在我房間門外。我盯著火苗等著宋元仙君叩門,等了一會兒不見宋元仙君動作,又聽見腳步聲,宋元仙君走了。我趕緊翻身下床,推門而出,走廊上卻不見宋元仙君的身影。


    難道是我錯覺了?


    我探身看看宋元仙君的房間,房門緊掩著,室內不見燈光,屏息感覺了一下,宋元仙君確已不在房間。


    我熄滅房間內的燈火,也關門走出去,尋著宋元仙君的氣息,一直尋到客棧屋頂上。


    今夜隻滿天星辰,沒有月光,放眼望去漆黑一片,夜風陣陣,有些涼意。


    “宋元兄,你怎麽不睡?”我挨著宋元仙君也在屋脊上坐下。


    “夙卿,這話應該問你才對啊。”宋元仙君轉頭笑著看著我。


    “你瞧我,又忘了,你們是不用睡覺的。”我笑道,心裏某處隱隱發堵,怕宋元仙君看出我麵上情緒的異樣,仰起頭假裝看天上的星星。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人間的星空,靈壽宮也有,卻不及這裏看到的真實。”


    天宮裏隻有靈壽宮裏太上老兒的八卦穹頂裏可是看到人間的天象,也隻有靈壽宮裏有晝夜之分。


    “是啊,還記得在天宮你與我住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總是你睡著,我看著你睡。有許久沒有看過夙卿你睡著的樣子了,真是懷念啊。”宋元仙君大概一直以為靈壽宮裏的仙都是睡覺的,其實隻我一個而已。


    “宋元兄,這人間三百年的漫漫長夜你都是怎麽熬過來的?”


    “看星星,看月亮,看夜色,其實不難熬,心裏想著事情,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宋元兄,為何不上秉天帝,你已在人間呆了三百年了,該換個人了。”


    宋元仙君搖搖頭:“是宋元不想,在這人間呆著挺好,比在天宮過的真實。”


    這話我讚同,我下到人間這幾日雖過的不甚愉快,卻比在天宮的日子有趣多了,最大的感受就是宋元仙君說的,有一種踏實的真實感。


    在天宮的日子愜意悠閑,隻要你想,便可以一直愜意著過下去,沒有任何煩心事。可在人間不同,你不知道下一刻將會發生什麽事,即便你能夠預測,也總有變數。人心猜不透,人事複雜,天象多變,草木多樣,山川多樣,你走過的路,回頭再走一遍便就不再是原來的樣子……


    等等,我才不過在人間呆了數天,怎麽又冒出這種好似在人間呆了許久的感受。


    “不過唯一一點不好的就是不能與夙卿你見麵了,夙卿,你不會怨宋元吧。”


    怨,當然怨。


    我不否認:“宋元兄,我不走了,留下來陪你。”


    “說什麽傻話,沒有天帝的允許,私自下界可是有違天規的,要受天懲的。”


    “那我想法子獲得天帝的允許。”


    “夙卿,你又說傻話。”宋元仙君笑道。


    我知道宋元仙君笑什麽,我一小小仙君,連進九霄殿前的台階都靠近不得,更別說見到天帝。可是這個宋元仙君不知道的是我因北華神君的事進了九霄大殿不止一次,人間十四年後,我還會被天帝親自罰下凡。不過這些我不能告訴這個宋元仙君,他若現在知道了,必要為我憂心十四年。我太了解宋元仙君的性格了。


    “我啊,還是喜歡呆在上麵,閑來逛個蟠桃園,偷吃個仙桃仙果,看著仙鶴雲中起舞,自在快活,愜意的很。”我拉來宋元仙君的腿,一點也不客氣的枕上去。


    宋元仙君低頭看我,幫我撩開被夜風吹刮到臉上的頭發,忽然表情變了變,停住手。


    糟了,宋元仙君不是發現了什麽吧。我趕緊就要起身,卻被宋元仙君按住。


    “躺著吧,我看著你,你想睡便睡會兒,記得醒來。”宋元仙君又恢複臉上的笑意,溫聲道。


    我心裏一沉,知道宋元仙君是發現了。


    “宋元兄,我不是有心要騙你的。”


    “我知道。”


    “宋元兄,我……”


    “夙卿,我知道你有心事,你若想說,宋元便在這裏,你若不想說,宋元便不問。睡吧,好好睡一覺。”


    許是宋元仙君的聲音太溫柔,又許是枕著宋元仙君很舒服,我竟真的慢慢有了困意,隻是仍睡的不踏實,心裏惦記著貓臉。


    這裏他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兒呢?難道他是因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在跟我生氣,所以躲起來,不想見我?越想我心裏越不安,半夢半醒中全靠著一隻溫暖的手撫慰著,才得些許安心。


    日次我是在客棧內自己的房間醒來的,宋元仙君趁著大家都還沒醒將我送回房間,自己也回到自己的房間裏,裝作睡了一夜的樣子。


    宋大人早早起來了,挨個叫醒裝睡的宋元仙君和真睡的我。


    今日便是北涼新帝遊街的日子,人們都起的很早,天灰灰亮時便早早梳洗打扮好,匆匆吃點東西果腹,趕著到街道上占位置。


    我不曾經曆過這樣集體的熱鬧,滿心的新鮮感,激動興奮,將貓臉的事暫忘在了腦後。宋元仙君看我神色好了許多,放寬了心。


    宋大人想的周到,在昨晚入住客棧時就提前預訂好了客棧二樓靠窗臨街的一處雅座,正好能看到街道全景,我們便省了要到街上站位的麻煩,點了早點,坐在預訂好的雅座上慢慢吃早飯。


    宋大人是個麵善的大叔,微微發福,蓄著一字胡,一雙眼睛眼眸明澈,倍顯精神,人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很好說話,並不介意我的加入,還慷慨的一並承擔下我的食宿費用,實在是個大好人,做事又細心周到,更讓我心生好感。


    宋元仙君果然是會相人的,他和宋大人這樣的人相處我便也不用擔心什麽了。


    “宋大人,我們會不會選錯了客棧,我看他們都在往南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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