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周末,本來是要和年小滿見麵的蘇流子突然被一個電話改變了行程。


    電話裏是蘇流子的數學老師,電話內容是讓她和路謙聯係,讓他幫忙把蘇流子落下的內容補回去,不用挑別的時間,就利用好周末就好。


    這一通電話是打到蘇流子父母的電話上的,並沒有經過蘇流子的手上,所以當她穿戴整齊準備出門和年小滿碰麵,並滿腹草稿時,突然被告知這個消息,她才一臉萌萌的表情愣在了門口。


    這怎麽玩?


    蘇流子不僅為數學老師的突發奇想而驚訝,更為無法快刀斬亂麻地解決年小滿的事而發愣。


    補習不知道要多久,所以應該是和年小滿先碰麵再去和路謙聯係?


    但是路謙那邊隻不過是應老師的要求才來幫自己補習的,自己卻可以讓他等那麽久,並且隻是處理自己的私人問題?


    況且父母在接到老師電話以後,對於自己成績竟然下降的那麽厲害而心憂不已,不斷催促自己去補習一下數學。


    這樣突如其來的事件讓蘇流子原本準備的劇本完全作廢,心中的那些準備對年小滿說清楚的腹稿也就這樣養消弭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不知道有多深的茫然情緒——事情真的這麽戲劇性地發生巧合嗎?


    蘇流子在門前磨蹭了半天,又借故回到房間思考了一下,最終又回到門前的時候,終於有了一個很好的辦法。


    走到門外,蘇流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用十秒鍾的時間把這一口氣吐了出來,這才勉強壓下心裏的一點點不適感。


    蘇流子來到年小滿家的門口,抬起手敲了兩下。


    幾乎是在敲完的一瞬間,年小滿家原本緊緊閉著的大門就打開了,露出了年小滿充滿疲憊但卻強打精神的神色。他靜靜看著蘇流子,眼神比以往的任何時候都要認真而深邃,似乎即將麵對的是自己前所未有經曆過的重大事件。


    然後他聽到蘇流子輕輕地對他說了一句:“小滿哥,我們找個地方坐一坐吧。”


    年小滿深吸一口氣,有點緊張,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這幅樣子讓蘇流子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一般,似乎在未來的某個時候也是這樣?


    年小滿偶爾露出的什麽神情自己其實都記得,包括年小滿做不出作業很苦惱的樣子,戀愛的時候愁容滿麵的樣子,收到女朋友禮物的時候開心地像個孩子的樣子,打籃球連續得分得意洋洋的樣子,對別人炫耀自己的事跡的樣子……


    但這個表情,蘇流子看到了心裏就開始抽痛起來。


    當初年小滿問,蘇流子,我喜歡她,是不是應該去表白?


    蘇流子看到的年小滿就是這個樣子。


    一晚上沒有睡過覺,全部在思考事情,輾轉反側的最終結果就是睡眠不足,很明亮的眼珠底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很累吧,蘇流子在那時候是這麽想的。


    去吧,喜歡就追,這是很平常的事。蘇流子在那時候是這麽說的。


    現在的年小滿並不知道自己以後會對著很喜歡很喜歡自己的女孩說著自己喜歡另一個女孩,更不會知道那時候自己詢問意見的時候,同樣露出的是這樣的表情。所以他也不知道,現在蘇流子轉過身背對著他的表情有些略微的痛苦。


    他隻是點了點頭,把門鎖好就跟著蘇流子走。


    蘇流子沉默地走著,也不理會年小滿頻頻投過來的目光,隻是在心中估算著時間,等待著自己的手機響起的那時候。


    年小滿受不住這樣的氣氛,主動開口打破沉默:“我們要去哪兒?要不隨便找一個地方好了。”頓了頓,年小滿吸了一口氣,“隻要你能說自己要說的話就行。”


    才剛剛說完這一句,年小滿心裏便有點堵堵的感覺。


    這算什麽?年小滿不明白自己的情緒從何而來,隻是覺得這樣的感覺很討厭。


    蘇流子卻不回答這個問題,反問道:“你以為我要說什麽話?”


    年小滿幾乎想要脫口而出,你不想讓我再跟你接觸,以免那個叫路謙的誤會吧。


    但是話到嘴邊,年小滿還是克製住了,於是他說道:“你要講的事總之是和我有關的吧,而且……你最近好像都不怎麽和我說話了。”


    “聽說你的成績下降了好多?”說完,年小滿似乎怕蘇流子誤會,連忙補充道:“是我爸媽聽你爸媽講的,不是我去打聽的……”


    “不過我猜你要講的事,或許和這個有關?”年小滿探詢似的看向蘇流子的側臉。


    蘇流子的身高比年小滿要矮半個頭,於是她抬眼看了年小滿一眼,回答道:“可能有點關係吧,嗯,我也不清楚,不過成績下降和你沒有多大的關係,你不用在意。”


    是和我沒關係,和路謙有關係吧。


    年小滿在心裏幫蘇流子補充了一句。在年小滿的眼裏,蘇流子就是因為戀愛問題導致的成績下降,和自己當然沒什麽關係,如果硬要說有關係的話,恐怕就是自己妨礙到了她的戀愛。


    年小滿隻好苦笑,撚了撚自己額前的碎發,不再說話。


    不說話,心裏卻想著,如果自己不去妨礙,蘇流子的成績就會重新提高嗎?


    正當年小滿有這樣的疑問時,蘇流子的電話響了起來。


    這一通電話要比蘇流子預計的要早一點響起,本來以為自己要和年小滿到處走一走,和以前那樣到處玩,才能等到電話響起的時候。


    但是出乎蘇流子預料,在剛出門不就,自己和年小滿才剛剛和年小滿走了一段路,手機就響了起來。


    蘇流子平靜地點了接通,打了聲招呼。


    “喂,蘇流子,老師應該通知過你吧,我們找個地方,幫你補習。”


    蘇流子聽到的是這樣的話,很官方很有距離感,但是這並不妨礙蘇流子自己的表演。


    “哦,是路謙啊,你現在在哪兒?”


    果然,在聽清楚蘇流子的電話對象是那個路謙以後,年小滿的神情就變了,本來有點緊張的神色突然就沉了下來。


    年小滿走動的腳步停了下來,一動不動地看著蘇流子。


    蘇流子卻不在意,輕輕笑著,腳步也停了下來,一邊打電話,一邊掛著她自以為很假的,未來無數次掛起的,導購的笑容。同時眼睛掠過年小滿,假裝不經意地向著年小滿的方向邁進了一步,好讓他能聽清楚自己的電話內容。


    然而年小滿麵色蒼白,向後退了一步。


    蘇流子依舊笑著,臉卻側了過去:“那路謙你先找一家咖啡店吧,告訴我店名,我過去找你呀。”


    年小滿突然覺得有什麽東西貫穿了自己的胸肺,不僅是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而且還漸漸地無法呼吸,像窒息一樣的感覺充斥在年小滿的身體上。


    此刻的年小滿,幾乎覺得自己就是砧板上的一塊肉,蘇流子是那把刀,每說一句話,自己的身上就被劃一刀,最後直到滿身劃痕,幾乎都要流不出血來。


    於是年小滿沉默了一會兒,用略帶點嘶啞的聲音說道:“蘇流子你有事的話,先去忙吧,我……先回去吧,反正也沒多遠。”


    看到蘇流子隨意地點了點頭,年小滿的心幾乎要抽搐起來。


    張了張嘴吧,年小滿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什麽話來,於是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尖,攥住拳頭,然後決然而堅定,沉重而鐵血地轉身抬步就走。隻不過,無論在任何人看來,一定都是很落寞的背影。


    蘇流子的笑聲還在身後回蕩,年小滿卻似乎已經連轉過頭再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了。


    他隻是帶著渙散的瞳孔,像提線木偶一樣,走回家的方向。


    可是明明沒有很遠,卻為什麽要走這麽久呢?


    ……


    那一天,男孩轉身。


    那一天,女孩在身後,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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