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


    遠處的天空,湛藍漸深了,夕陽慢慢地落下,閃著光,最終消失在森林的縫隙間;山腳下,一座湖中正滿滿開著各色荷花,風一吹,花苞便微微搖蕩,傳來細微的響聲,好似她們正說著有趣的悄悄話。


    然而這個美麗的世界卻正在失去生的氣息。


    翠綠的山嵐落下第一片紅葉,風卷著它抵達群山之巔,在那,佇立著一個身影,單薄的身軀,卻象征著神聖與生命力。


    她站的地方,人們稱之為神殿。她在那神殿的中心,那是神的後花園。


    她被人們稱之為女神,生命之女神,希望之女神,智慧之女神……總之,是這個世界至高至美的存在。在那個人類還為數稀少的年代,偶然一次機會,一個部落目睹了女神開天辟地的力量,從此便敬畏於她,想要得到女神的庇護,女神說,“好啊,但你們要聽話。”於是乎神言成了這個世界上不可違抗的真理,人們對神言的重視程度,超乎自己的生命。


    女神看他們都很聽話,就很高興,便將庇護這個世界、這個世界的人們作為己任,從那天開始,使用著自己的力量,修正著這個世界的缺陷,使這個世界更適合人類的生存。當然,女神也不是什麽事都親力親為,她隻會對人類能力之外的事情出手,在大多數時候,隻需要賜予一些出色的人一點微薄的“神力”,就可以讓他們渡過絕大多數難關。就像對付幾十年出現一次的魔獸之潮啊,幾百年出現一次魔王降臨啊那樣。


    記得上一次魔王降臨,打著史上最強的稱號差點把人類國度整個夷為平地,那時哀鴻遍野,國王緊急召集了全國上下所有的大祭司不分日夜向女神祈禱,懇請女神賜予他們力量戰勝魔王,那會兒神殿裏的大鍾整天響個不停,一直持續到把女神成功吵醒,用我們後世的話來說這種感覺形同騷擾電話。


    帶著起床氣和一點點鬧心,女神一臉迷糊隨手抓了床邊一件東西就扔了下去,那東西到了人界,啪的一聲砸在了主持儀式的大祭司老臉上,雖然形狀長得有點奇怪,像小鏟,但由於散發著猶如檀香的神聖氣息,並且不斷閃爍著金光,裝飾花紋極盡華美,人們一看,真是一件好寶貝!遂紛紛下跪感謝女神恩典。在這之後不久,由史上最強魔王帶來的人間危機,就這樣被解決了。至於魔王是被什麽打死的,被用何種手段打死的……根據教會至高秘典中所描述的是,魔王被神器敲的毫無招架之力,一邊躲一邊連哭帶喊:“開玩笑嗎!這可不就是個‘邪拔子’嗎!有誰用‘邪拔子’打架的啊!神經病啊!”於是乎那件神器有了一個名字——至尊降魔聖器·邪拔子。


    之後的某一天,當女神真正醒來之時,卻忽然發現自己少了東西,“我的鞋拔子呢?!”


    當然,真正需要女神出手的事情也不少,隻是這些事情凡人很少知曉。在這個世界很早很早的時候,大地流淌著熔岩,烏雲夾雜著轟鳴閃爍著雷電,天氣時而暴雨,時而狂風呼嘯,海洋上更是無一刻寧靜,時不時更有星辰墜落,將一切破壞殆盡。


    女神初次降臨這裏的時候,為了塑造一個適合自己生活的地方,用自己的力量,讓大地平靜下來,讓波濤停止下來,隔絕了狂風,抵擋了天外的災禍……漸漸地,世界上每一個角落所遺留下來的原始怒意,都得到了息止。天變藍,雲變白,陽光灑滿了大地,更重要的是,最初的生命在經曆了劫難後,悄悄發展了起來。可惜這些女神並不知曉,在這樣一場力氣活之後,饒是女神也累了,於是她找了個不會被人打擾的地方,那座最高的山上,建了一座宮殿,鎖好門窗,然後陷入了沉睡……


    直到那一天,一顆巨大的彗星即將墜落,也是那一天,人類初次目睹了這位女神的力量……


    在那之後的好多好多年,雖然不時有火山爆發,大地開裂的情況發生,但總體上來說,一切都是美好的。人類的國度,國泰民安,人人安居樂業,齊家歡樂。女神守護的大地上,處處生機勃勃,安寧祥和。即便最近幾年,因為災厄發生的次數越來越頻繁,讓女神有點累,但隻要這一切綺麗依舊,女神就算是喘著氣,也是帶著笑容的。


    而即使,這個世界終究迎來它最大的不幸,隻要能保住它的血脈,女神就算已經跪倒在了地上,再也起不來,她覺得,自己也是幸福的。


    『宿命的回歸』


    那是如往常一般讓人心情愉快的一天,女神於晨曦中醒來,按照以往的習慣,她走上了神殿中的觀星塔,帶著緬懷遙遠過去的心情,欣賞著天空中不變的星圖。如果有凡人看見這番場景,免不得要問,大白天的,女神看什麽星星呢?殊不知女神的眼睛,有知曉所有存在的能力。


    如果是以往,女神看了一會兒就會下來,然而這次,她卻在上麵待了整整一天,而隨著時間的延長,女神的神情,越發憂慮了。她看的是一顆名為德斯特尼的小行星——它是距離這個世界最近的小行星。幾乎每個夜晚可以清楚看見德斯特尼一部分散發著微光的表麵,它是所有歌者詠歎的對象,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奇特的景觀之一。可現在她發現,德斯特尼運行的軌跡,不同尋常,雖然隻是一點點,當它確實在不斷向著這個世界靠近,並且越來越快……


    在這之後不久,人類帝國的統治者們都收到了他們最後一個神諭——德斯特尼將隕,請帶著所有子民前往大陸中央避難。


    如果說一開始人們還帶著一點疑惑,後來親眼目睹那洶湧潮水不斷從海岸向內陸侵蝕的時候,人們內心就隻留下了對女神的祈禱。


    可在眾人前往大陸中央的日子裏,所有的祈禱都得不到回應,女神就好像消失了一般……惶恐在人群之中蔓延,但每一個人都在堅持著,內心不斷重複著女神最初的旨意——要聽女神的話。


    事到如今,凡人對女神的情感,已不存在埋怨,不存在質疑,留下的隻是最純粹的信任與敬仰,也許是他們內心隱隱感覺到,這次的災禍非比尋常,也許這次災難的過後,所有一切都將改變……他們能做的,隻是堅定地等待,等待庇護了他們許久的女神,這一次依舊會展開她的羽翼,守護在他們身邊……


    而此時此刻,女神所在的宮殿散發出了萬丈光芒,通天徹地,作為信標指引著整個大陸的人來到此地。


    女神本人,正待在自己的房間,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的眼睛,想著可以做些什麽,還可以做些什麽。


    神有力量抵擋天外來物,卻不意味著,她能抵擋一次宿命的回歸。


    “裁決。”女神輕聲說。


    似是想通什麽一樣,她深深吐了一口氣,而後眼神再次堅定起來。她覺得自己要為自己的子民留下點什麽。


    於是她將身後的長發挽起到胸前,剪下其中一縷,將自己過半神格附在上麵,取來一條紅繩,好好纏住,放進一個華麗的水晶盒中。


    “這樣就沒問題了。”女神笑著點了點頭。


    距最後的神諭已過去了十六個月,全大陸的人民盡數聚集在了世界最高峰之下——神眷之原。


    這天,女神首次以真容降臨在了所有世人眼前,即便高傲如一國之君,看著那籠罩在光芒中,至高至美的身姿,也不禁低下他的頭顱,為偉大的女神獻上敬意。


    這是何等壯觀的場麵,自詡為萬物之長的人們,數以萬計地臣服跪倒在這光芒之下,心中隻包含著對女神的崇拜。


    那天,女神的聲音傳遍了整個神眷之原,她下達著最後的神囑:


    “明天日落之後,神眷之原將升起,破曉之前,你們將離開這個即將毀滅的世界,前往浩瀚的宇宙。我將賜予你們我一半的力量,你們當挑選至誠至明至傑之人,代為使用。請寬恕我,不能再陪伴你們身邊,看著你們以後走的路。但同時也希望,你們能真正找到屬於自己的力量……請永遠不要放棄希望。”


    真言響徹天塹,而光輝漸隱,女神就這樣永遠消失在了眾人麵前。千萬人用淚水表達著他們對女神的愛意與不舍,同時心中升起一股堅定的信念。


    ……


    兩天後,神眷之原已經脫離軌道,消失在了深空之中。


    一個月後,女神的身影出現在波濤激蕩的海麵上,看著狂怒的風雨正摧毀著自己曾經守護的一切。她展開雙手,雙手之間,出現了一點星光,那是她最後的力量。


    她還有想做的事情,而且她已經決定去做了。哪怕知道這樣做,自己就失去了自保能力,哪怕知道隻要保存著這點力量,就可保自己神性不滅,隻要神性不滅,萬億年以後,便可重塑形體。她還是決定這樣做了。


    很久以前做這樣的事情,都是失敗的,這次嚐試的方法,不過是自己眾多假設其中之一,能不能成功還是未知數……如此想著,女神回憶起許久以前的事情,包括自己被迫來到這裏的緣由。


    “我這也算有始有終,對吧。”


    遠處的天空,湛藍漸深了,夕陽慢慢地落下,閃著光,最終消失在森林的縫隙間;山腳下,一座湖中正滿滿開著各色荷花,風一吹,花苞便微微搖蕩,傳來細微的響聲,好似她們正說著有趣的悄悄話。


    翠綠的山嵐落下第一片紅葉,風卷著它抵達群山之巔,在那,佇立著一個身影,單薄的身軀,卻象征著生命力神聖的偉力。


    這個世界正失去生機。然而隻要是她站的地方,便有神跡。


    “真想就這樣一直看著這個世界,當然,如果可以的話,也許我身邊……”


    猶如已全身心沉浸於此番天地之中,她緩緩閉上了眼睛,笑著仰起頭,感受著風,感受著暮間的暖陽,感受著手心紅葉那最後一點生命力,就這樣靜靜地、一動不動地……恍如此刻永恒。


    “誒?你好?有人嗎?”


    可是突然,她好像感覺到了什麽一樣,自言自語。


    “啊,太好了。”她長出一口氣,嘴角劃出一道幸福的弧度。


    少女的神情,好似快樂到差點哭出來,但她半捂著嘴,努力不帶著哭腔,思考著下一句應該說什麽,她以前的想法是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可現在的心情卻很特別,她真的很久、很久沒有過這樣的想法了,她說——


    “請問你願意聽聽女神的故事嗎?”


    流雲,深藍與地平線之間;暖陽,暮隱林中如棉;夏蓮,此時正如豔;微風,傾述著千年;青嵐,少女端坐之巔;紅葉,靜臥玉手纖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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