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池將“任何人”三個字咬得極重。


    他相信,硯台能聽懂他的意思。


    硯台果然也聽懂了,他眼裏現出幾番掙紮。


    雖然他是晏池身邊的小廝,但他的賣身契可是捏在章氏手裏的,會到晏池身邊來侍候,也是章氏的安排,若是如晏池所說的對章氏陽奉陰違……


    見硯台好一會兒都沒有回應,晏池倒也不急,忍著痛,他盡量平淡地道:“硯台,既然跟在我的身邊,你就該明白自己的主子是誰,改明兒我就從母親那裏將你的賣身契要過來,不過,若是你認不清楚誰才是你的主子,那麽……”


    沒等晏池將話說完,硯台就已經一個激零。


    “公子!”硯台極為急切地道,“您放心,小的知道該如何做了,不管什麽時候,小的都隻有公子一個主子!”


    將話說完,硯台轉身便往外跑,急著給晏池找大夫去了。


    等到再看不到硯台的身影了,晏池才總算是鬆了口氣。


    他為何會突然腹痛不止,這一點他自己再清楚不過了。


    晏家的景況不怎麽好,晏池自小又不受重視,兄長和弟弟都能時常被餘氏拉著開小灶,唯有晏池,是絕對不可能的,長時間下來,晏池的胃氣本就有些弱。


    晏池平時不喜食點心,除了因為他不愛吃甜食之外,也是因為他不適合吃這些不容易克化的東西,上次生辰那日吃完兩碟子點心已經將他折騰得夠嗆,原以為這次也不會有事,哪裏能想到這大半夜的倒是突然發作了起來。


    對章氏的心態,晏池平時雖然不說,但不代表他不知道。


    若是叫章氏知道他是因為陸尋送的點心才如此的,本就不樂意看到晏池與陸尋親近的章氏,指不定還要鬧出什麽來。


    是以,他才會特意叮囑了硯台。


    搖了搖頭,想起自己竟然因為兩碟子點心就差點倒了,晏池也不由失笑。


    看來,他這身子,也還需要好好調養才行啊。


    否則……


    下次那小姑娘再端來兩碟子點心,他不得畏之如虎了?


    這樣一想,晏池更覺好笑。


    才因為那兩碟子點心而痛成這樣,他倒是想起下一次來了,莫不是,他現在倒有些喜歡跟自己過不去了?


    ……


    次日一早,陸尋就起身了。


    她還記掛著晏池今天要離府去寒山書院呢,想來在福壽居裏用了早膳,晏池也差不多應該啟程了,府裏眾小輩倒是正好能送他一下。


    不過,到了福壽居,陸尋卻沒有看到晏池的身影。


    這倒是奇怪了。


    晏池自從到了陸家之後,對陸績和章氏這對父母,以及老太太這個祖母向來極為孝順,每天早上最早到福壽居來的必定就是他了。


    但今天,這是怎麽了?


    不僅陸尋,其他人也發現了這一點。


    許是看出來眾人的疑惑,坐在首位上的老太太開口道:“池哥兒昨兒晚上突然腹痛難忍,將將才喝了大夫開的藥睡著了,這早膳自然也不會過來用了。”


    晏池的心智到底不是同齡人可比的,就算昨晚再怎麽痛,到底也沒鬧出太大的動靜,因而府裏眾人除了老太太和二房幾人之外,旁人倒是都不知情的。


    眾人聞言都吃了一驚。


    腹痛難忍?


    這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病了呢?


    下意識的,眾人便看向了章氏,因為得來實在不容易,所以章氏在對待晏池時向來是有些心態失衡,用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來形容也許有些誇張,畢竟晏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而是十五歲的半大小子。


    但也足以看出來章氏有多緊張晏池了。


    現在晏池好端端的生了病,難保章氏不會在擔憂之下往旁處想。


    事實上,眾人的想法還真不是多心。


    因為知道章氏對晏池很上心,昨兒晚上晏池那裏鬧起來的時候,就自有下人趕去通知章氏,陸府夜裏內外院之間是要落鎖的,將消息傳到章氏那裏去,還真是費了一番的功夫。


    知道晏池腹痛難忍,章氏按捺不住連夜就去了外院,親眼盯著大夫給晏池把了脈開了藥,又親自將大夫給送走了。


    雖然從大夫那裏知道晏池是因為胃氣弱,又吃了不易克化的東西,這才會腹痛難忍,但送走了大夫之後,章氏仍將近身服侍晏池的硯台叫去盤問了一番。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章氏懷疑晏池生病並不是偶然的。


    身處後宅,多少總是會見識一些陰私之事,在這一點上,比起其他各府的後宅,陸家倒是顯得格外的幹淨。


    畢竟,陸家不像別家那樣有眾多的妻妾,更沒有什麽嫡庶之爭,而有老太太鎮著,下麵的周氏章氏衛氏三妯娌不敢,事實上也不必要做出什麽讓自己手上變髒的事。


    從這方麵來說,嫁到陸家來,其實是很幸運的。


    章氏自己沒有經曆過這些,但這不妨礙她聽說過。


    事實上,章氏也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她這麽多年才得了晏池這麽個兒子,緊張之下見著晏池有個什麽不妥,自然難免的就往壞處想了,不過因為硯台一口咬定了晏池之所以腹痛難忍,是因為昨兒天熱,晏池休息之前還吃了兩碗冰沙的緣故,章氏便也隻能承認是自己想多了。


    也正因為如此,這時被眾人這樣看著,章氏隻覺得麵上有些發燙。


    在陸家生活了這麽多年,妯娌幾人之間平時雖然有些小摩擦,但大的矛盾卻是沒有的,現在晏池隻不過是貪涼導致腹痛,她倒是將府裏其他人給懷疑上了,不管從哪裏看,都是章氏自己無理的。


    因而,章氏有些勉強地笑了笑:“……不礙事的,池哥兒這孩子貪涼,昨兒天熱,晚上一個沒管住嘴連吃了兩碗冰沙,他的胃氣又有些弱,這才半夜鬧起了肚子……”


    原來是這樣。


    眾人都有些恍然。


    周氏先是安慰了章氏兩句,然後道:“既然生了病,寒山書院那裏少不得要耽擱兩天,不過池哥兒本就聰敏,養好了病再去書院倒也是不礙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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