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皇城沉悶得緊,天剛蒙蒙亮,街道上那些酒樓紛紛開口迎客,來往商客絡繹不絕,大街小巷裏不少百姓坐在家門口的石階上,手裏拿著一把蒲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扇著。


    公主府靜悄悄的,隱約間隻聽見幾聲時有時無的鳥叫聲,這個時辰,那些侍女和小廝已開始起身活動。


    風華醒得早,一睜眼便不會再躺在床上了,還未等侍女敲門,她已在院中舞刀弄槍,活絡筋骨。


    此時,莫謹帶著幾個侍女站在她的寢屋外頭,端正身子一動不動地站著,嘴角多次蠕動,卻又緩緩地抿了起來。


    約莫一小半柱香的功夫,那些侍女腿腳發麻,有人小心翼翼地出聲道:“嬤嬤,都這個時辰了,喚公主起身吧,總不能讓奴婢一直在這兒幹杵著。”話語中隱隱有些不耐煩。


    莫謹眸子一動,往四周環顧一眼,才瞪向她:“再等等,公主昨日剛回京,舟車勞頓,難免嗜睡了些。”


    她既已發話,那些侍女自然不敢頂撞,隻得低頭嘟囔。


    莫謹聽著,麵露無奈,卻也未開口嗬斥。


    主子終究是主子,由不得她們這些下人來左右。若是驚擾了公主安寢,公主怪罪下來,她們都得提著腦袋走。


    想起昨日那個氣勢逼人,冰冷如霜的風華,莫謹唇齒依舊不由得顫了顫。


    “公主什麽時候才起身?站在這兒都累死了。”一個侍女偷偷捶著自己的雙腿,撇嘴道。


    “別說這麽大聲,讓公主聽見就不好了。”


    風華悄無聲息地走到她們身後,聽見那些竊竊私語的聲音,笑了笑。


    半響,她才緩緩開口:“你們幾個聚集在這兒做什麽?”


    那些侍女身子一僵,隨即快速轉過身子,依次排著,哆嗦著行禮:“奴婢參見公主。”


    風華眸子在她們身上掃視了一遍,默不作聲。


    這才歸府第二天,這些侍女就開始對她有怨言了。她這個主子,形同虛設。


    那些侍女餘光中隻遠遠看見她的衣角,發現她隻字不言,不由得神色慌亂。


    “公主,您起來了?”莫謹緩緩上前兩步,福身道。


    兩人對視一眼,瞧見風華眸中若有若無的笑意,她心裏一咯噔,趕緊低下頭去。


    “你們是父皇安排到府中的?”


    莫謹想了想,才應道:“是。”


    “以前可在宮中學過規矩?”


    莫謹不知她話中之意,但依舊老實回答:“學過。”


    “本宮這公主府比不得皇宮,可既然你們都到這兒來了,就一定有自己的過人之處。既是學過規矩的,府中禮數應該耳熟能詳。”


    說著無心聽著有意。


    方才嚼舌根的侍女此時也不由得心虛,吞吞吐吐地說不出話來。


    風華下令讓她們抬眼與自己對視,手中那把雕著老虎形狀的佩劍皆數映入眼簾,露出一小半截未入劍鞘的劍身,明晃晃的令人睜不開眼。


    那些侍女再次不約而同地移開目光。


    風華無奈地笑了笑。


    方才才在背後嘀咕,如今卻這般膽怯。府中的侍女,比不得她在邊塞見的女子,那裏的女子即便是身份低下的侍女,竟也落落大方,說話十分有趣。


    她把劍扔到莫謹手中,不想為難她們,饒過一旁進了寢屋。


    “難為你們一直在外頭站著了,進來吧。”她的話輕輕地落在身後。


    莫謹一個踉蹌,差點往後跌去,身子搖晃半響,才穩住手中的劍。


    她給那些端著玉盆,發簪,華服的侍女一一示意,她們開始魚貫而入。


    眼角風華坐在軟榻上擦著手心,莫謹上前給她倒了一杯茶,又接過她手裏的巾帕,才退到一旁一一介紹身後那些侍女。


    “公主,這是夜鶯,水桃,浣憂,離桑,以後就由我們幾個負責您的生活起居。”


    “嗯,把東西都放下吧。你們都記好了,以後本宮每日卯時起身,用過早膳會在後院練劍半個時辰,沒有本宮的吩咐不許入內,聽明白了嗎?”


    那些侍女齊身應道:“是。”


    許是風華身上的氣勢威嚇到了她們,她們至始至終都抬著頭,把手裏的東西依次放到刻著紫檀木做成的梅花案上,便退回原處等候吩咐。


    洗漱過後,管家帶著宣旨的小太監進到正屋中。


    “公主,皇上讓奴才過來稟告一聲,今個兒晚上在禦花園為公主設宴接風洗塵,公主梳妝好了即可進宮。”小太監笑意盈盈地回稟著。


    “辛苦公公走這一趟了,本宮會盡快進宮的。”言罷,她給莫謹使了一個眼色,莫謹上前把手裏印著杏花的紫袋放到小太監手裏。


    小太監隻是瞥了一眼,便不動聲色地揣進懷裏,笑著退下去了。


    這一會兒,戚無悰攜著秦霜到正屋給她請安,兩人對側而坐。


    “今晚本宮要進宮參宴,秦霜近日不便露麵,暫且在府中待上一陣。”


    秦霜頷首。


    “公主的身子可好些了?”


    “無礙,你不必擔憂。”風華嫣然一笑,出聲屏退屋內眾人。


    戚無悰眸子在正屋周圍轉了轉,才小聲說道:“公主,皇後娘娘的事情,您可有打算?”


    風華轉動著食指上的玉戒,幽綠的淡光映照著她別有深意的淺笑。她的嘴角輕輕往上撅了撅。


    “今晚,便知分曉。”


    ……


    申時剛過,風華便帶著戚無悰入宮,宴席時辰未到,她沒有讓宮人驚動仁帝,由著宮人帶自己在宮裏逛了一圈。


    兩人離禦花園還有幾步之遙之時,一陣嬉鬧的笑聲從裏頭傳了出來,宛若銀鈴般十分歡快。


    風華腳步一滯。


    “誰在那兒?”


    “回公主,聽這聲音,應該是白念郡主在踢毽子。”小太監畢恭畢敬地答著。


    白念郡主……


    是她,入宮前憐妃生下的那個身世不明的孩子,聽說隨著憐妃入宮七年一直無名無分,直到三年前大皇子風晟出生之日才得了郡主的封號。


    “白念郡主什麽時辰進宮的?”


    “公主有所不知,白念郡主一直住在宮裏,皇上在憐妃娘娘的紫雲宮旁邊為郡主安排了一個寢殿。”小太監說著,惶恐不安地盯著她的臉色變化。


    她住在宮裏嗎?


    傳聞憐妃獨寵後宮,榮寵不衰,如此看來,父皇果真愛屋及烏。她回京當日,便被打發到公主府獨自一人居住,這個無親無故的郡主,尊榮竟遠甚於她。


    此女,未曾出現在她的夢境裏,她對她一無所知。風華想著,趁著此時無事,倒是可以會會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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