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伊始,二月下旬,三月初三近在眼前,宋氏整個煥然一新,春發新芽的瑞香,再次引來更多的人觀賞讚歎,被宋倩虞做成的這一件壯舉,宋氏如今才感覺出得意來。


    紫蘭與紫蘇兩人牽開一件淡黃色襦裙,上頭繡著花開錦繡,房嬤嬤正仔細檢查,身邊伴著繡房的人,一邊還要再做添減和修改。


    宋倩虞臨窗側臥支著下巴看向外頭的人來人往。


    那日,宋雲離開之後,宋暘那個比旁人多長了無數個的心眼全活了過來,不斷有關宋雲與宋巋的秘聞回傳到他們手上,每一條信息都讓人心驚膽寒。


    三房如今成了鋸嘴的葫蘆、沒毛的鵪鶉,整日關在院子裏連出入都少得很,五老太爺經由周氏的死,突然沒了心氣一般,與顧老夫人兩人形同陌路,長五房似多了什麽,又似少了什麽,宋倩虞手指勾著窗欞邊上的鏤花,紋理清晰幹脆,一刀一切上麵布滿匠人的心意,這是一個人流落這世間的唯一痕跡,每一個人都有不同,但結果都是一樣的,在某個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被人發現!


    大祀將近,每個人臉上都帶著鄭重的欣慰,今年好似特別隆重!


    “娘子,五老爺傳您去大書房!”


    桃牙站在繡榻邊上傳話,有些小意的看著宋倩虞,“行書又被覃少堂主叫去,娘子何不給她做主,讓覃家早來定下?”


    宋倩虞對桃牙搖頭,“還太早!”


    原諒她的自私,行書,她還不打算那麽早讓她離開。


    桃牙努努嘴,點頭應下,服侍宋倩虞換下常服,房嬤嬤再次和她定了幾樣花式,繼續忙去了。


    宗祠那邊傳來重鼓的聲音,桃牙與宋倩虞說笑,“娘子,聽說今年有咱們家一百位郎君擊鼓慶賀。”


    宋倩虞駐步看她,“哦?”


    桃牙一看宋倩虞終於露了一絲笑,很肯定的點頭,“您要不要去看看?”


    宋倩虞笑起來,拒絕道,“不去,不給他們這個臉。”


    桃牙噗呲一聲笑起來,“娘子,您可真是。”


    兩人心知肚明,今年的大祀不同以往,不單是整個宋氏,還有這雍城各大家族都會來參加,不看旁的,就看這繁花似錦的景,宋倩虞,突然成了這雍城有名的人物。


    長五房的大書房位於進府門東向,一共二層,極為寬敞,底層多是幾位老爺和郎君議事的小廳,二層則是鋪滿書架子的書室。


    一個存了幾百年的大家族,榮耀的地方,就在這些珍藏,而不是密室裏頭堆不下的黃白之物。


    宋倩虞如尋常般走進敞廳,迎麵飛來雪白如帶了翅的密折,桃牙在宋倩虞側臉避開的時候伸手把它握在手裏,隨後就被宋暘一聲怒吼驚得差點把剛到手的東西扔了,幸好宋倩虞將她扣住。


    “宋倩虞,你瞧瞧你都幹了什麽?”


    桃牙揉著耳朵,急忙避了出去。


    宋倩虞目光匆匆掃了手上的東西,心裏動了動,暗道,好快!


    宋暘幾步跨到她麵前,食指點在她腦門上,“你,好大的膽子!”


    宋倩虞提裙跪在他麵前,“叔父,請聽我說。”


    宋暘反手一巴掌拍在書案上,書案應聲而碎,若這一掌拍在她身上會怎樣?宋倩虞不禁縮了縮肩膀,卻已開口道,“叔父,方家本就是建康第一糧油大家,方海十年前就被方家推出來意向獨斷燕關一路,宋氏隻需給他放行即可,六成,叔父,並無不可!”


    宋暘用勁閉了閉眼,銀牙差點咬碎,喝道,“你太大膽了!”


    再從袖中扔給宋倩虞一封密函,“我讓你看看,你究竟闖了多大的禍!”


    蓋著宋家徽印的密函上麵,全是一堆人名,死了的人的名字!


    與劉勃勃大小七戰,全是在關外,五敗二勝,每一個人名上麵都標有一字,“巋”!


    宋暘低頭看著宋倩虞陰晴不定的臉色,“方海斷了關隘往來商人一切出入,獨他一家攬下,今年沒了易貨,春上初開,你這是逼劉勃勃反了?”


    宋倩虞將密函折疊,雙手奉至頭頂給宋暘,“叔父,您這是沒了與之一戰的信心,還是舍不得露出獠牙,怕折了羽翼而被人窺伺?”


    宋暘一把奪走密函,怒氣滿滿道,“誰的人命不是命?你的命不是命?死傷每日愈加,感情死傷不是你的人。”


    宋倩虞站起來,直視宋暘,“叔父,易貨隻有兩個月,撐過這兩月,宋氏可得六成布匹皮草糧油,您算算,值得至極!”


    宋暘涼涼看她一眼,“你中邪了吧,這麽多……”


    宋暘突然被自己腦子裏閃現的東西驚呆,他喝問宋倩虞,“元娘,你到底要做什麽?”


    “你要把宋家擱置於什麽地位?”


    宋倩虞眼神炯炯看著他,宋暘咬牙低問,“大逆不道,嗯?”


    宋倩虞突然跨了一步,雙手抓住宋暘的衣袖,神情用盡她平生誠懇,“叔父,你不要,對嗎?”


    “把它給我,是我讓方海去的燕關,我用的印,這些都該是我的,對嗎?”


    宋暘一氣之下揮手打了她一下,“元娘,你這是瘋了?”


    宋倩虞避不過,迎上自己的臉頰,“叔父,隻要您願意給,今日,我隨意您處置,成嗎?”


    宋暘點著她,垂下手又提起手點著她,感覺自己被氣得有些神誌不清了,到底是為了什麽?


    一想到再有三個月就是她的及笄禮,明年,她就該是顧家的人,關外被方海激化的幹戈,關內,荊州除雲山縣,現,戶縣,張縣,清水縣……諸王的戰火已經泛至整個荊州。


    而廣陵王府,有那個活佛了因的扶持,與琅琊王司馬睿,兩個王府上萬的兵力齊齊駐紮在了洛陽城外。


    其中,有他掏了底牌的三千騎兵混在裏頭,誰也不知道,可此刻,宋暘眼神深深的落在宋倩虞身上,為什麽他有一種不隻有他在混水摸魚的途中。


    他這個侄女,早早已經將手伸得很遠?


    宋暘眨了眨眼睛,手揮開,轉過身背對宋倩虞,“看你能作出什麽驚天動地來,我,拭目以待!”


    他倒要看看,他這個侄女,到底有幾分能耐!


    宋倩虞跪地給宋暘行了大禮,大聲道,“謝,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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