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白瑜之前介紹說,這是他們這一輩的大師兄,名為白瑾,他們這些小少年於白西樓他們而言,都已然是徒孫輩的了。


    乍聞這樣的說法時,玉無裳隻覺目瞪口呆。印象中白東台仿佛也不過比他們大不了兩歲的樣子,她沉眠於神寂海中匆匆百年,竟然如此滄海桑田,事過境遷。


    白瑾的相貌在他的那些師兄弟們之間顯然算是最拔尖的,眉心一點殷紅的朱砂痣,點得這個少年既明亮又透徹,守禮而不頑固,通人情卻不世故。


    玉無裳下樓去取食盒,白瑾淺笑著雙手奉上,分毫也沒有因她是白西樓第一次帶生人回來而感到半分驚訝,更不曾無禮於她這令人格外提神醒腦的容貌。


    打開食盒一看,雖然菜色清淡看著精致,但卻隻是一個人的量。玉無裳不由抬眼望著他,不知他是否弄錯了。


    白瑾立刻會意,“這是為姑娘準備的。西樓大人辟穀多年,早已無需像我們一樣早午晚的用飯了。”


    他自己都不用吃飯,卻還惦記著她有沒有吃飯。


    想到他竟如此體貼,玉無裳這腦海中不由又浮現了之前的那個猜測。她眉心一跳,頓時隻覺麵上火辣辣的。


    白瑾疑惑道:“姑娘,你這是怎麽了?麵色竟如此奇怪……”


    玉無裳再也忍不住了,劈手就奪下了食盒,扔下一句“多謝你了啊!”便連滾帶爬的落荒而逃。


    獨留白瑾一人站在原地呆愣住了,先前便聽白瑜說西樓大人帶來的這位姑娘十分有趣,現下一看,好似果然很有趣啊……


    清修之人最忌煙火氣,玉無裳沒敢上樓去打擾人,便隻在樓下的穿堂之中找了一處勉強能擋風的角落,將食盒之中的精致飯菜全部狼吞虎咽掉了。


    再收拾好這一片狼藉,她為自己狀了狀膽,鼓足了勇氣才上樓去了。


    白西樓依舊端坐在桌前提筆寫字,見他如此專心致誌模樣,仿佛絲毫也不曾被她打擾。


    許是胃中填滿了飯食,渾身都暖和過來了,這膽氣便也就大了許多。玉無裳一鼓作氣的走去了他的麵前,一掌擊在桌麵上,尤為幹脆的道:“說吧!你究竟想讓我為你做什麽?”


    那日在山林間的水潭邊,她與北堂爺爺相認的畫麵定然全都落入了白西樓的眼中。老烏龜那點兒障眼法或許能騙得了旁人,卻絕對騙不了一個已然步入修仙期的修行者。


    既然如此他卻依舊義無反顧的奔了出去,事後又踩著點兒才回來,若是讓玉無裳覺得他沒有絲毫的疑心,這便是自欺欺人。


    再瞧他對鏡妖盜用她原來的樣貌那副怒氣衝衝的模樣,定然是因為當年她得罪過他,他耿耿於懷記在心中,而她卻早已忘得幹幹淨淨了。


    能讓這麽個人麵對自己痛恨之人都還能假意關懷的話,定然是有十分要緊的事情想讓她去做。


    且看扶風白家對程清歌母子不十分在意的樣子,是而就連白西樓突然出現在紫桑程家的目的都不太明朗,究竟是不是專門為程清歌而來。


    但此時瞧他這臉色,雖然依舊清清冷冷,卻仿佛帶了絲不易察覺的疑惑。


    玉無裳隻得硬著頭皮繼續道:“我雖名聲不太好,與你也有可能有些私仇未了……但我今日就將話放在這兒,你可以提任何要求,但傷天害理的事兒我可不幹!”


    白西樓靜靜的望著她,那雙原本如深淵寒潭一般冰冷的黑眸之中忽得好似燃起了兩道火花,他的聲音聽上去也有些怪異,“什麽要求……都可以?”


    “害人的事情我可不做啊!”玉無裳又強調了一遍,見他麵色依舊怔愣,便緩和了語氣引導道:“你可以讓我幫你除妖,比如說現在令你們白家頗有些為難的鏡妖……”


    不知怎地,她好似看見他雙眸之中的火光倏然熄滅了。


    半晌,他才似頗為沉悶的道:“你既然都這麽說了,那明日便隨我一同去會會那鏡妖吧。”


    “……”


    這話說的怎麽好像她是上趕子要幫忙的?不過他既願意和解那便再好不過,若是非要在此時挑明了要與她為敵,在白家如今這樣的狀態下,於他而言應是內憂外患纏身吧。


    畢竟除了親眼所見昔年鬼王與她相認的白西樓之外,大概在這世間上,應該不會有人會相信她玉無裳的魂魄能從神寂海底逃脫,繼而奪舍重生吧。


    這夜過得尤為寧靜,許是終於跟白西樓攤牌的緣故,玉無裳難得的睡了個踏實覺。且扶風白家的守衛與結界可謂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比起之前風餐露宿四處流落的日子來,現在簡直太好了。


    她骨子裏便是個隨遇而安不願爭鬥之人,但奪命之仇不得不報,要不然她早就偷摸的尋個僻靜又無人得知的地方,好好的安身立命了。


    不過現在也還不錯,白西樓雖然一副跟她有仇的樣子,但到底是正人君子不會暗中傷人,是而躲在他的身邊,好似比她一個人動不動就寸步難行來的好些。


    真沒想到,從前的她一呼百應,到哪裏都有眾多追隨者,誰對她不是趨之若鶩上趕子前來奉承?


    如今她倒是淪落到靠仇人來保護,且還得老老實實的幫人幹活兒了。


    玉無裳原還以為自己已然睡夠了,心中又有事兒藏著,定然會翻來覆去難以入眠。沒想到她才躺到角落邊攏緊了衣裳闔上雙眼,便徹底的睡死過去了。


    她本睡在書房,但到了第二天清晨一睜開雙眼時,卻發覺自己又睡在了臥房中的睡榻上。且身上依舊蓋著先前那條雪白的絲被,被窗外的陽光一照,竟頗有些流光溢彩之色。


    微微一怔,她便掀開了被子,下了床。


    橫豎也是受人恩惠忠人之事,至於這恩惠究竟是如何細致的送到她手中,便都照單全收也不挑剔了吧。


    早飯依舊是由白瑾送來,玉無裳下去取的。


    隻是今日的食盒比昨晚的顯然要大些,打開一看,裏邊的碗碟粥點都是成雙成對的,顯然這是兩份早飯。


    玉無裳不由有些窘迫,雖然她看上去一副視食物如命的樣子,但也不至於一個人要吃兩人份吧。而且這份量之足尤為飽腹,不僅樣式做的精致,味道也十分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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