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許是太心虛了,被玉無裳那罕見的十分明亮的雙眸盯著,這讓他的心思猶如就放在她的眼前,簡直無所遁形。


    是而他隻好原原本本的將事情的經過全部都說了出來,橫豎天月也會對她知無不言,在此有任何的隱瞞都不太明智。


    阿郎在成為石龜鎮上的小販之前,曾有個特別耀眼的身份,錦衣玉食榮華富貴,享受不盡。這身份究竟為何,他沒有說,當然在玉無裳與妖獸們眼中也不太重要,畢竟再尊貴也隻是僅擁有匆匆幾十年生命的凡人而已。


    後來他厭倦了那樣重重束縛強加於身的生活,便在祭祀一方神靈之時,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改變一下他的人生。


    神靈有沒有聽見他的願望這不知道,反正當時路過的天月所做的傀儡正好聽見了。


    他那時還記得玉無裳的洗腦教誨,要與凡人友善相處,當下又無所事事,他便分出了一般的魂魄,幫助阿郎實現了這個心願。


    妖獸破牆而入,在層層侍衛的森嚴守護依舊輕輕鬆鬆的帶走了華服美冠的阿郎,沒有給任何人回過神來救人的機會。


    如此簡單粗暴毫不客氣,阿郎在經過了最初的慌張懼怕之後,便十分痛快的答應了天月的要求。


    那便是在有些時候,做他的傀儡使者。


    這個故事說起來也不算太複雜,簡直都算得上是簡單易懂。


    天月需要不被那些在外修行降妖除魔的修行者勘破的傀儡,阿郎則需要的是完全自由的人生,擺脫從前那些令他難以忍受的條條框框。


    不得不說天月於此事之上當真聰明,畢竟就連玉無裳都分辨不出來的傀儡使者,在這整個修仙界又有誰能看出破綻呢?


    那麽問題便來了,天月需要那麽完美的傀儡做什麽?


    阿郎在掏光了自己的老底之後,才悻悻道:“如此,我可否能回去繼續睡覺了?”


    天月依舊沒說話,玉無裳隻道:“你下山去吧,天黑小心看路。”


    阿郎不由問道:“你不同我一起回去?”


    玉無裳微微疑惑,反問道:“我為何要同你一起回去?”


    “……”


    阿郎氣衝衝的轉身下山去了。


    她望著他憤怒的背影轉瞬消失在這濃稠的夜幕之中,麵上的疑惑之色頓時更甚,轉臉望向兩隻妖獸,“他這麽生氣做什麽?”


    天月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十分老實的搖了搖頭。


    九尾困倦的又打了個哈欠,懶懶的道:“還能因為什麽,看上你了唄。”


    “……”玉無裳滿麵懵然,良久幹笑道:“那他的審美還挺奇特的,難怪就是不肯過好日子,非要在街頭做點兒隻夠溫飽的小生意。”


    這兩隻妖獸也都一副“看不懂凡人”的模樣,九尾甩了甩沉在深淵下的尾巴,正要緩緩下沉,邊含糊不清的道:“我太困了……有事兒回頭再聊啊。”


    天狗也站起身來,正要縱身躍下懸崖消失在這黑暗之中。


    這都是他們以前養成的習慣,有事時便聚在一起商量對策,一言不合就出去開練。沒事兒了立馬四散開去,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玉無裳忙追了上去,喊道:“喂!等等!我還有話要說!”


    九尾下沉得隻剩下兩隻爪子還扒在懸崖邊上,天月也隻差那一跳了。但他們都停住了身形,兩隻妖獸四隻大眼一起望向了她。


    “我最後再問你們一句。”她緩緩向前走去,胸膛中的心髒跳躍得幾乎快要破胸而出了。她的雙眼在月光的照映下愈發明亮,幾乎掩蓋住了她那滑稽醜陋的麵容,依稀隻見當初那份氣度芳華。


    “到底是誰,讓你們特意在此阻攔我?”


    這不是質問,也不是猜想。而隻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尤為理所當然,並且無可反駁。


    但這句話落在兩隻妖獸的耳中,卻頓時便讓他們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繼續沉默不語,仿佛誓要將答案隱瞞到底。


    玉無裳一步步的向前走,幾乎快走到了懸崖邊上,隻風輕雲淡的重複了一遍,“到底是誰?”


    九尾那張大貓臉已然近在眼前,她伸手便能觸摸到他那濕潤冰冷的鼻尖。但就在下一瞬,發生了一件讓她不敢置信風中淩亂之事。


    這兩隻妖獸原本應是天不怕地不怕,竟然在此時因不想回答她的問題,而逃跑了!


    隻覺頭頂一陣颶風飛過的同時,眼前的九尾眨眼間便不見了。在扭頭想看天月,卻隻見天月已然縱身躍進了懸崖之下,與拚命下沉的九尾同時隻向玉無裳留下了他們毛茸茸的大尾巴。


    就連尾巴都隻如同流星一劃,便飛快的不見了。


    他們兩個逃得實在太快,玉無裳都還沒反應過來,便隻見光禿禿的山頂上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由此倒是可見,她的那個問題絕對是關鍵。


    她也不惱,隻一個人就著夜晚稀薄的月光,摸著黑從山頂摸了下去。


    回到了容身的破廟中,阿郎依舊在他的鋪蓋之上呼呼大睡,隻是這鼾聲也太假了些,玉無裳隻好假裝不知道下山時他一直都跟在她的身後,直到快到山腳處他才抄了近路,提前趕了回來。


    這種行為倒也不算陌生,畢竟從前她也曾做過,偷偷跟在一個人的身後,保護著他卻還不曾被他發覺。


    玉無裳回到自己的幹草鋪上盤腿坐下,她已然習慣了睡前先打坐,然後在打坐中沉沉睡去了。


    但在靜下心前,她還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睡在不遠處另一個角落裏的阿郎。


    她不由心道,這小夥子長得濃眉大眼挺精神的,脾氣也很火爆。從前日子過得好時他不知多少美人都見識過,怎麽現在便如此墮落,連長成她這樣的姑娘都能放在心上?


    不然還真是被她隨口說準了,這人就是如此之欠,非不要過好日子,找美人兒?


    不過幸好這隻是她的猜想,未曾被阿郎知曉。否則依他那火爆的臭脾氣,隻怕頓時便要將這座本就搖搖欲墜的破廟給拆了。


    原本還以為疑雲散去見月明,如今卻是峰回路轉,更加迷惑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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