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販一翻身便坐起來了,“為啥?”頓了頓,他又火氣頗重的來了句,“憑啥?”


    玉無裳想了想,還是用了一種常人能接受的說辭道:“這座石龜鎮依山傍水風景秀麗,在玄術中本是極好的風水。鎮中人原先將城隍廟建在鎮外如此荒涼之地,也是深有用意。通俗些來說,便是有高人使城隍廟壓住了附近所有的邪祟,方才讓石龜鎮多年都如此安定祥和,從未有過什麽天災人禍。”


    這小販好在也不笨,隻略一思索便想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我住的這地方正好是用來鎮壓妖邪,住久了會惹來災禍?”


    玉無裳點了點頭,“正是。你還是早些搬到鎮上去住吧,那裏風水好,對人大有裨益。”


    “蒙誰呢你?”小販不由翻了個白眼,粗聲粗氣的道:“我看你就是想獨占這個地方,將我哄走吧。我告訴你,這裏是我先來的,要走也是你走!”


    看他這架勢,仿佛她若再多說一句,他便要捋袖子起來打人了。


    玉無裳隻好保持了沉默,他火氣這麽重,身上的陽剛之勢定然十分旺盛。邪祟雖說最喜害人性命吸人精氣,但在這世間總也有被上天眷顧之人,自有護體神光,一般妖邪是不得靠近入侵的。


    就好似能位及人皇龍氣正盛的明君聖主,就連妖鬼之王都奈何不了。


    說這自是扯遠了,眼前這人雖心腸不錯,但舉止粗魯不似懂禮之人,自然跟皇族沾不上半點兒關係。


    沉默了許久,就在玉無裳以為他已然睡著了時,卻隻聽他忽得問了句,“我都還沒問你呢,你叫什麽名字?”


    玉無裳道:“小玉。”


    那人似是嗤笑了一聲,“你長得這麽醜,家裏人給你取的名字倒還不錯。”


    “這是我自己取的。”


    他許是以為她無父無母方才四處流落,心腸倒是軟了下來,口氣卻仍是強硬,“看你不僅長得醜,還很沒用,被人欺負了都不知道還手,難怪看上去如此狼狽。”


    這句話倒是說到她的心坎兒上來了。醜是大家公認的,主要還是她沒用。否則也不至於流落到這種地步,空有一顆想報仇的心,卻連仇人的麵兒都見不到。


    她不禁歎了口氣,明天還是上鎮裏尋尋,打打雜工賺點兒錢,有了路費再走吧。


    小販還以為她是被罵了才如此歎氣,隻十分不自在的道:“不過你也別灰心……你看我,不是一樣沒用麽?每天起早貪黑的做點兒小生意也隻能勉強糊口,就連個像樣的地方都住不起。”


    玉無裳不由失笑道:“多謝你寬慰,我倒不是特別難受。”


    她兩世加起來前前後後也見識過不少的人,但沒有誰會像他這般赤子心腸,實在難得。


    小販幹笑了兩聲,頓了頓才道:“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你也該知道我的名字。我叫阿郎,這也是我自己取的。”


    玉無裳溫聲道:“阿郎,你好。”


    然後便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這倆人實在是沒話說,在這黑燈瞎火下又沒事兒做,便在這片沉默之中各自倒頭睡了。


    阿郎好歹還有個鋪蓋,蜷縮在牆角倒也誰的舒服。玉無裳卻隻有一堆摞起來的幹草,堆積在另一個角落,她便一直打坐修煉,到了後半夜便靠著牆睡著了。


    如此井水不犯河水,倒也難得。


    這一夜很快便過去了。


    夜裏沒有如玉無裳所想,會有邪祟出來晃悠。反倒十分安逸靜謐,這夏夜裏竟連蟲聲蛙鳴都沒能攪擾到她的好夢。


    上半夜她好歹還能保持清醒,但到了下半夜,又餓又困的她便支撐不住了。


    那個饅頭雖然很香很大,但架不住這麽多天以來,她什麽東西都沒入腹啊。


    清早醒來又是餓醒的,玉無裳不由惆悵的摸了摸肚子,好像她自重生以來,幾乎都沒怎麽吃過飽飯。


    但目光流轉間,讓她忽得定住了。


    就在那張沒有供奉任何神像的供桌上,用油紙包了兩個大包子,正露了一半靜靜的放在那裏。


    阿郎應該早就走了,他的鋪蓋還特意疊了一下,就連堆在旁邊的雜物都稍稍收拾了一番,看上去也沒昨天那麽亂了。


    看來他不僅起的早,還刻意輕手輕腳的沒有驚醒了她。


    她去拿包子時,發現原本灰鋪了厚厚一層的桌麵上也被擦過,露出陳年舊物斑駁的模樣。


    看來這事兒頗為蹊蹺啊。


    這兩個包子握在手中尚還溫溫熱,看來是在鎮上新買的,又特意送回來不久。


    按道理來說,阿郎就算是心善,他在自己的溫飽都隻能勉強解決的情況下,為何一次兩次的接濟一個才認識了一天的陌生人?


    而且玉無裳如今即便是凡人之軀,但在她全麵警惕的情況下,怎麽可能睡得如此之沉,竟連阿郎出去又回來都不知道?


    她想了想,還是將包子先用油紙小心的包了起來,放入了袖中。


    不管怎麽樣,她與阿郎非親非故的,總不能一直靠他接濟。還是先進鎮裏瞧瞧可有什麽零工打打,這才是要緊事兒。


    打定了主意,她便在附近的小溪流邊稍稍收拾一番自己,揣上那倆包子,便又進鎮了。


    小鎮依舊熱熱鬧鬧人來人往的,街頭有賣藝的、擺攤的、唱小曲的,這些都是隨緣的買賣,自然用不著人幫忙。


    再往裏走走,街道兩邊多的便是各式各樣的店鋪買賣了。


    玉無裳瞅準了其中一家生意最好的酒樓,進門便直接著向掌櫃的道:“我能洗碗掃地收拾桌子並端菜,一頓飯隻吃兩個饅頭,一天隻要十文錢。幹的不好你隨時可以不發工錢便讓我走,怎麽樣?廚房在哪裏?”


    “……”掌櫃的無言以對了片刻,才伸手拽住了一個正忙得焦頭爛額的活計,道:“我給你找了個學徒,你帶她下去幹活兒吧。”


    那活計正很高興,咧嘴笑道:“掌櫃的你終於知道我幹活兒有多辛苦了!還想著給我添個零時工打下手……”轉臉一看玉無裳,頓時便驚了,“哎喲我的娘,怎麽能長這麽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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