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絕對不是程明臻所刺的那支毒箭能造成的結果。


    玉無裳咬牙切齒的念出了一個人的名字,“程——清——流!”


    當真是好謀算,也難怪程方海會如此恰巧的埋伏在小程府外,等著將毫無防備的他們一網打盡。


    原來這從頭到尾,都是紫桑程家那狼狽為奸的父子倆設下的一個局。


    從式神在程家遊蕩或無意間聽到了程方海密謀要將程清歌害死之時,這個圈套便漸漸的拉開了帷幕。


    雖然玉無裳無意中打亂了他們的計劃,但依舊沒能解決問題,隻是稍稍拖延了時間而已。


    程方海一早就對程清歌起了殺心,同時他也懷疑玉無裳的身份,想藉此探查她的底細。


    是而便有了程清歌塞在饅頭裏傳到她手上的紙條,引她前來加入這場混戰。


    也正是因為如此,她抓走了靈力微弱的程清流卻不見程方海有多擔心緊追不舍,便讓她帶著人輕易逃脫了。


    原來程清流根本就不是人質,而是隱藏了自己實力的那個殺手。


    這個局唯一脫離了他們掌控的便是玉無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帶著眾人一頭鑽進了被種下妖魔的印記的小程府裏去了。


    若不是她執意如此,程清歌恐怕也活不過昨晚,被紫桑程家前來肅清妖邪解救兩位公子的精銳門徒們誤殺在戰局之中,對外照樣可以將這項罪責賴在邪祟的頭上,根本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尤其是程清歌的外祖家,在修仙界鼎鼎有名的扶風白家。


    可即便如此,也不過是讓程清歌多活了一夜而已。


    程清流戴著裝瘋賣傻貪生怕死的麵具,讓所有人都對他放鬆了警惕。是而他便趁著攙扶因失血過多而無力行走的程清歌時,在程清歌原本就血流不止的傷口上,偷偷抹上了化骨粉。


    這化骨粉原是由南疆流傳而來的,專取堆屍千裏的戰場或亂葬崗中陳年腐屍的強烈屍毒煉製而成。


    這東西若是沾染了傷口,很快便會滲入肌理深入骨髓,漸而蔓延全身,將整個人都化作一灘血水。


    而且最為要命的是,它沒有任何醫藥可解。中毒者若是運氣好隻在手腳上沾染了些並且發現及時,倒是可以截去肢體以保性命。但若似程清歌這樣倒黴在胸口處沾染上了,即便是立馬發覺也無用,因為沒人能剖開胸口割去血肉,完了還能活下來的。


    這種陰毒險惡的東西,原是名門正派最不恥的。


    可堂堂紫桑程家的二公子卻隨身便有,還為了謀害他的兄長,親手用了這等汙穢之物。


    玉無裳本來與程清歌也沒甚交集,隻不過是他救了她的性命,她幫他招次魂而已。初次想幫他隻是因著他是那人的親外甥,她不能見死不救。


    但日漸相處下來,玉無裳是真心不希望讓程清歌這樣難得赤子心腸的孩子白白丟了性命。


    所以她才屢次出手打亂程方海的計劃,可沒想到,卻依舊落入了陷阱之中。


    正是因著如此,她在震驚之餘才格外的惱火,這場怒火甚至湮沒了盤踞在心頭的悲傷痛惜,讓她幾乎失控了。


    就在這時,麵色同樣難看的式神卻在她的眼前漸漸消失了。


    這個年輕的道人是用程清歌的鮮血締結的盟約所做成的式神,如此主人已經死去,留給他的下場不外乎隻有兩種結果,或許重新成為孤魂四處遊蕩,或許直接魂飛魄散永遠消失在這世間。


    玉無裳抬手接住了自半空中緩緩飄落的那張沾滿了鮮血的紙片小人,妥善的放入了自己的袖中。


    眼下且不是證實這個的時候,她先將式神收好,等以後或許還能將他找回來。


    現在最要緊的,是為程清歌招魂。


    存在在這世間不隻有為人這一個選擇,當然了,能做人最好,若是不能,保留魂魄做完生前未完成的事情,也是一條出路。


    玉無裳冷笑著飛快的完成儀式,他們若是以為將程清歌殺死便能掩蓋所有的肮髒和不軌,那便太天真了。


    但是很快,她便皺著眉頭停住了動作。


    她的招魂儀式招不回程清歌的魂魄。


    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次,雖說不一定每個修行者都會招魂,而且難度越高的招魂便越少有人能做到。但程清歌才死不久,他的屍首尚且還有餘溫,這可是最為簡單的招魂,她怎麽可能會失手?


    簡直不敢置信。


    就在她扯著頭發苦苦思索之時,耳邊忽得響起了一個弱弱的童聲,“姐姐……姐姐……”


    她不由回頭去看,隻見程明臻打著瞌睡醒了過來,愁眉苦臉的幾乎與她差不多的表情,就差點兒沒哭出來了。


    這孩子現在倒像是個普通尋常的小童了,沒在昨晚那樣詭異的情況下,他那圓乎乎的小臉瞧著也更加討喜些。此時他隻苦兮兮的小聲道:“姐姐,我肚子餓。”


    玉無裳無言的看了他半晌,不由長歎了口氣。


    帶著這小拖油瓶,當真不知究竟是福還是禍。


    不過也多虧了他提醒,她自己現在也隻是個凡人,整夜未眠整日未食這精神尚且扛得住,身體可早就在抗議了。


    剛剛猛然起身眼前一黑差點兒沒有栽倒在地,她扶著額頭緩了緩,才道:“也罷,我先帶你去找點兒東西吃,再做打算吧。”


    但程清歌的屍首不能就這麽扔在這裏,這山林間雖說不是太過深遠,但若等他們離去,跳出來個野獸吃掉他也說不準。


    望著他那十分猙獰可怕的傷口,玉無裳不由又長歎了口氣。


    雖說入土為安,但這化骨粉的厲害可不是人死了便能解了的。它非得讓這人化為一灘血水不可,否則都不肯善罷甘休。


    橫豎也沒指望將他煉成走屍,魂魄已然離開的肉身再無回去的可能,還不如就塵歸塵、土歸土,消散於這塵世間吧。


    於是她哄著程明臻到一邊去再睡會兒,那孩子倒也乖覺,知道自己現在不再是錦衣玉食的小公子了,眼下隻有她這一人可以依靠,便也十分聽話,自己給自己蓋上了許多樹葉,倒頭就在樹下睡了。


    玉無裳花了整整兩個時辰的功夫,為程清歌搭建了幕天席地的墓場,一場熊熊烈火帶走了他生前狼狽的模樣,隻餘下純淨的骨灰,被她脫下外裳仔細的包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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