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二隊騎兵從狄九二十幾人麵前奔過時,老漢終於後知後覺的恐慌起來。


    他渾身像抖篩子一般,哆哆嗦嗦的趴在一處凹坑裏,嘴巴緊張地緊緊閉著,一雙眼睛也是害怕的望著身邊這如塊璞玉的男人,眼珠子一個勁的轉悠,欲言又止的。


    他是真的害怕了!


    慌慌張張的衝家裏出來到現在為止,他突然有了一絲後悔!


    咽了咽吐沫,他壓低聲音,道:“這位軍長,老漢我很想知道,如果我們跟你們回晉國,晉國不接納我們,誤會我們是奸細怎麽辦?”


    “不用擔心的大叔。”


    梁山接口道:“您的心啊,就放肚子裏吧,啥問題都不會有的,到時候,將軍他們問你們問題,隻要你如實回答就成,剩下的有我們呢!放心吧!”


    “哦!”


    老漢訥訥的點點頭,又望了一眼狄九,他想了想。


    自己已經拖家帶口的出來了,現在想回頭,怕是也沒後路了!


    而且,自己老爹臨死前最盼望的就是回家,回老家!


    他特意把骨灰盒都揣上了,這是老爹的吩咐,為了能回家,老爹都把自己挫骨揚灰了,他這個做兒子的,老子就這麽一個請求,他還能不應嗎?


    又思考了一陣,老漢忽然一咬牙,死就死吧,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被梁國人欺負死,還不如回家找根去!


    想到根,老漢突然不害怕了!


    他是晉國人,就應該落葉歸根!


    一邊狄九麵色不正常潮紅的撇了老漢一眼,喉嚨處有點難耐的癢意,他捂著嘴巴防止自己咳出聲音,肩膀慢慢聳動了兩下,可嗓子還是癢的難受,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按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又揉了兩下,這時,一隻白嫩的手在他麵前晃了晃,手上還捏著一隻鹿皮做的水袋。


    “你是渴了吧,喏,喝一口。”


    狄九凝視著麵前的那隻小巧玲瓏的手,目光卻飄飄忽忽的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弟弟的手,可不像這姑娘這麽好看,都是繭子!


    也不知道他從出戰到現在已經過了多久,最近這段時間他一直過得迷迷糊糊的,身上疼,腦子裏也不清楚,跟漿糊一樣。


    總覺得離開狄白沒多久,他卻覺得,度日如年。


    好想回去,回去看看自己家的小孩怎麽樣了。


    過沒過大比啊?!


    還是說被刷下來了?!


    如果被刷下來了......


    那他......


    狄九無意識的接過寧洱遞過來的水袋,仰脖子就喝了一口。


    “喂......”


    寧洱傻眼的看著狄九說喝就喝,還灌了那麽一大口,她不忍直視的一把捂住臉,下一秒,狄九突然爆發出一聲劇烈的咳嗽聲,並伴隨著他嗆到肺子裏上氣不接下氣的咒罵聲:“我靠,這什麽東西啊,這麽辣!”


    “這是酒啊,你個笨蛋!還喝那麽一大口,你身上有傷不知道嗎?!不宜飲酒,不宜多喝啊!!!”


    “酒?!咳咳咳咳!!!”


    狄九不相信的一邊咳嗦,一邊拿到鼻子下麵嗅了嗅,頓時,一股辣味順著鼻腔就鑽進了腦子裏,辣的他眼淚瞬間就淌了下來:“你丫的害我吧!”


    狄九惱火的一把將那還剩了大半的烈酒塞了回去,他有點不滿,這梁國女人酒癮都這麽大嗎?!還喝這麽烈的酒,聞味道都嗆鼻子。


    像他們這些喝慣了酒性溫和米酒的晉國人,此時一聞到梁國這些衝鼻子的烈酒,他第一反應,不是自己火燒火燎的肚子,而是,尊嚴,他做為男人的尊嚴。


    一個女人喝烈酒跟喝水似的,酒量還大的跟無底洞似的,他們這些男人丟不丟麵子?!


    太丟麵子了!


    狄九憤憤不平的瞪著寧洱。


    寧洱卻看著狄九那一臉傲嬌加不忿,忍不住爆笑出聲。


    最剛開始看狄九長著一張麵若桃花,勝似桃花的容貌,她還心中七上八下,覺得狄九應不是個好相與的。


    自古以來,長得好看的人總是莫名其妙會帶給人一絲絲威嚴,讓人覺得隻可遠觀,不可褻玩。


    那都是神壇上供著的人物。


    你什麽時候見過神壇上的人彎下腰與此等凡人親近過?!


    而狄九,那更是人上之人,他爹娘將他生得如此貌美如花,一雙眉梢帶挑雙鳳眼,一張紅似塗丹朱砂唇,眉目生盼,婉轉流連,就連看他喝水都是一場視覺上的享受。


    美人修長脖頸揚起,隻不過做著最簡單的吞咽動作。


    一邊老漢的小孫子就已經不受控製的拱起腰背,夾緊了大腿。


    而那群看狄九看習慣了的同夥,還是忍受不了美人麵色嬌紅,眼神婉轉的瞪著寧洱。


    那凶狠勁,帶著被嗆出來的淚痕,卻莫名其妙的少了一絲絲嚴肅,多了一絲嬌憨。


    有一種鄰家小弟在撒嬌的感覺。


    寧洱好不容易止住笑意,揉了揉眼角的淚珠,她剛要說話,一邊的梅州突然冷冷道:“追兵才走不遠,你能不笑了?!若是我們都被抓起來,我不會放過你的。”


    “不會放過我?!”


    寧洱斜了他一眼,冷哼一聲:“不會放過就不放過,誰怕誰啊,反正到時候大家都死翹翹了,也沒什麽差別啊,我還怕你啊!切!!!”


    “那可不成!!!”


    一提到死,狄九就是一愣,等反應過來,他頓時把腦袋搖成了撥浪鼓,連連道:“那不成,那不成,吳山還有人等我回去呢,而且,我已經許久不見我家阿弟,實在甚是想他,我還沒見到我阿弟最後一麵,說不得死,說不得死,你們也不準再胡說八道了!誰再敢提那個字,我封了你們的嘴巴!!!”


    說著,他順勢又狠狠地瞪了一眼梅州,梅州被自家老大威嚴的眼神橫掃一通,心中‘咯噔’,他默默地就轉開了頭。


    狄九這才滿意的靜下心來思考他們接下來的路程。


    要說平常的時候,他們這一眾十多人想過梁國邊界,就算不容易,但那也能想辦法衝過去,可現在,他們卻帶了一眾老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就算不為自己的生命著想,也要替這些歸鄉心切的晉國流民著想啊。


    “我想想,我想想,你們先別著急啊,別著急!”


    狄九一隻手捏著下巴,緊皺眉頭,鷹鷙的眼神快速的將四周掃描著,思考著出路。


    “噠噠噠!”


    忽然,遠處又響起了一陣整齊的馬蹄聲,狄九連忙從思考中回過神,他手指快速的比劃了幾下,剛剛還有些懶散的同夥瞬間嚴謹的舉起了手裏的長戟,長槍,長刀,警惕的窩在這塊凹陷下去的深坑裏,盡量使自己的身體緊貼著坑壁。


    沒一會兒,那一夥的騎兵就從他們麵前奔了過去,朝著遠處疾駛而去。


    這也就是晚上,天色陰暗,周圍伸手不見五指,他們躲在這個臨時找到的坑裏,才不會被人發現,可如果天色稍稍亮堂一點,他們的處境就危險了。


    而狄九也正是想到了這一點,他看著已經走遠的騎兵隊,立刻招呼眾人從坑洞裏爬出來,寧洱被梅州背著,第五被梁山抱著,他們這一隻傷殘老弱的隊伍快速的偏離正道,往草原深處進發。


    “把身上的皮甲,兵裝脫掉。”


    狄九一邊吩咐同夥脫衣服,一邊扯過老漢借給他們的皮襖套在身上,一邊將脫下來的衣服團吧團吧扔在了地上,然後歪頭向老漢請教,哪裏離邊界最近,他們是不是能抄近道以最快的速度到達邊界。


    最開始和連向祖他們被打散的時候,就已經打好暗號了,不管是誰,隻要能在邊界附近想辦法傳遞出暗號,隻要能接到他們還活著信息,連向祖或是宋祖德,就會想辦法把他們救出來。


    隻要能到邊界,狄九就有九成的把握把他的同夥,老漢一家好生生的帶回去。


    而且,他還能活著見到小白了。


    一想到狄白,他最最喜歡的弟弟,狄九的眉梢上都帶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本來他重傷剛好,身體實在不易亂動,可現在,他心裏惦記著人,一想到那個人,他就有用不完的力氣,使不完的精神頭。


    隻要能見到那個人,他什麽病,什麽傷都好了。


    隻要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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