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房門,狄白有點蒙的站在新兵營門口,看著過路來來往往,對著她指指點點的新兵,她的心中突然升騰起一絲煩躁之意。


    抓了抓頭發,她低垂下頭,無聲而又厭惡的翻了個白眼。


    本來她都打算好了,在營中小心的掩藏身份,就算混到最後暴露了,那她最起碼也能活個幾年啊。


    可是現在,就因為從戰場上被人救了下來,她成了新兵營中的焦點,隻要出了營房,那些人的目光就會落在她的身上,然後還竊竊私語的在背後嘀咕她,讓她很不舒服,也很難受。


    “哎哎哎,他出來了,出來了,是不是沒事了?!”


    “不能沒事吧,你看他渾身上下都是血!我聽說,還是那天的衣服沒換下來。”


    “對對對,我聽周政說,他精神失常了!!!”


    精神失常?!


    狄白聽見不遠處三個人看似小聲,實則聲音大的離他們八丈遠都聽得見。


    當我耳聾啊!!!


    狄白深吸一口氣,心裏挺煩的,可那三個人還裝模作樣的一副仰頭望天的樣子。


    抿了抿嘴唇,又深吸一口氣,那幾個人還在背後講究著她,就好像沒看見她出來一樣。


    狄白忍不住歪著腦袋朝那頭瞥了一眼,也不知道那幾個人說到開心的地方了還是怎麽的,居然手舞足蹈的哈哈大笑起來。


    狄白是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她提了步子就朝著那三個人走了過去。


    那幾個人正說到興奮的地方,哪知一抬頭,卻看見狄白麵無表情的走了過來。


    其中一人扯了扯還在大笑的兩個人,眼色一使,那倆人的笑聲頓時一噎,順著同夥的目光看過來,竟然就和站在他們身後的狄白對上了眼睛。


    那眼神!!!


    三個人下意識的張大了嘴巴,眼睛瞪得老大的往後退了一步。


    狄白靜靜地望了那三個人一眼,嘴角慢悠悠的撇了一下,然後,擦著他們的衣服邊,晃晃悠悠的離開了。


    一股陰陰沉沉的血腥味道,順著狄白走過的方向慢慢暈蕩開來,刺鼻而又難聞。


    一直到狄白都已經消失了老半天,那三個人才像是晴天萬裏之下被陰風吹過,生生打了個冷戰。


    連汗毛都豎起來。


    汪遊一個激靈,他猛的回過神,一把卷起袖子,對著陽光眯著眼睛,看著胳膊上已經站起來的汗毛,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心有餘悸的對楊晗和馬凡落嚷道:“快瞧瞧,快瞧瞧,那丫的隻不過瞪我一眼,我這渾身上下都是冷汗,這也太恐怖了。”


    楊晗摸了摸鼻子,有點不自在的低聲嘟噥了一句:“就說白天不要背後說人,這下可好,被人抓著個現型。”


    馬凡落卻是湊了上來,一把抓著汪遊的胳膊,眼睛都快貼上來了,眉頭皺皺著,仔細端詳了老半天,他忽然猛地抬起頭,望著自己的兩個夥伴,眨了眨眼睛,低聲似問而非的道了一句:“你們說,這小個子,殺了幾個人?!”


    ......


    狄白夢遊一般在校場上晃悠著,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


    隻是自從從戰場上下來之後,她的心裏就憋著一口氣,在肚子裏鼓來鼓去的,讓她渾身都不舒服。


    抬眼望去,看著校場上那些還活著的人,她一陣陣的感到慶幸,慶幸自己還是活著的,慶幸自己還能有能力看見這滿場鮮活的生命。


    可是,那些死去的人......


    狄白腦子一轉,就想到了昨天夜裏,那一大群已經成了灰燼的屍體。


    她的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裏打轉了。


    察覺到自己的情緒似乎又有點失控了,狄白抹了把臉,卻抹了一手的血紅色。


    這兩天她也不知道怎麽了,總感覺心裏堵的難受。


    又深吸一口氣,強壓著心裏的難受勁,一抬頭,卻發現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居然走到了夥房。


    她怔愣了一瞬,想起來了。


    自己走的突然,本來都說好了要和雜役長學學武藝的,可她連招呼都沒打,就離開了。


    也不知道第二天的時候,雜役長到底等沒等她。


    如果等不到她,他是不是生氣了?!


    應該是生氣了吧,本來雜役長脾氣就不好,她又放了他的鴿子,爽約了,他肯定氣壞了。


    正當她在心裏胡思亂想著,恰巧,夥房的門突然被推了開來,裏麵出來的人和她冷不丁就對上了眼睛。


    出來的人被立在門口的狄白嚇得怔了一瞬,可片刻過後,那人就恢複了常態,對她滿身是血,血已經凝固了的模樣視若無睹。


    揚著手,將他端在手裏的一大盆髒水往地上一潑,扭頭就進了營帳,連看也沒看狄白一眼。


    狄白剛想擺出笑臉打個招呼,可那人卻是氣哼哼的根本就不搭理她。


    狄白有點無語的咧著僵硬的嘴角,心中暗暗嘀咕一句:就說他生氣了,這個傲嬌的雜役長。


    被推開來不及關上的木門還在眼前吱悠吱悠的小幅度的擺動著,狄白小心的伸進去一個腦袋,朝裏麵看了一眼,隻見碩大的夥房裏隻有雜役長一個人在火堆旁邊轉悠著。


    她壯了壯膽子,輕輕地推開門走了進去。


    雜役長還是跛著一隻腳,在灶台前忙忙碌碌的燒著熱水。


    不過最近天已經熱起來了,需要熱水的人也不多了,男人大都是熱血動物,大夏天的用熱水,閑燙得慌。


    狄白在夥房裏轉悠了一圈,雜役長還是不跟她說話,但莫名的,她並不覺得尷尬。


    左右看了一眼,她抬步走到夥房裏唯一的一張桌子和幾條凳子旁邊坐了下來。


    將胳膊往桌子上一嗒,腦袋往胳膊上一放,她的雙眼直勾勾的望著依舊冷著一張臉,拒絕和她說話的雜役長。


    看來是真的和她生氣了。


    可是,她還是好開心,好慶幸!


    慶幸自己還活著!!!


    盯著雜役長忙忙碌碌的背影,狄白忽然咧開嘴角笑了起來。


    真好,真好!!!


    能活著,真好!!!


    眼前一片模糊,她伸出袖子剛想擦擦淚眼朦朧的眼角。


    手臂都已經抬起來,遠處的雜役長突然‘嗷咾’一嗓子,把她驚得一哆嗦,手就僵硬在了半空中,不敢動了,也不敢哭了。


    “你這衣服幾天沒換了?!上麵都是血,你就想擦眼淚?!想把自己弄瞎了是吧?!哭哭哭,你哭什麽哭?!有什麽好哭?!一個大小夥子哭哭啼啼的,丟不丟人?!”


    越罵越生氣,堵了一個多月的氣終於找到出氣筒了,索性,雜役長將自己手裏的水瓢往大黑鍋裏一扔,他踮著腳幾步就躥了過來,伸出手指指著狄白的腦門怒道:“你丫的還知道回來?!一聲不吭就離開,我還以為你死在外麵了!!!”


    聽聽,這怨氣十足的怒罵,怎麽感覺這麽像閨中怨婦呢?!


    還是個四十多歲的老怨婦。


    當然了,不是女的,是男的。


    “我看啊,死外麵也是你倒黴,居然敢跟我不告而別?!老子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出氣...徒弟,你就給我玩失蹤,連個傳話的都沒有,過分,你太過分了!!!”


    好險啊!


    差點就說漏嘴了!


    雜役長被狄白氣的一個勁的倒氣,他感覺自己都要被氣死了!


    這麽多年了,誰敢跟他爽約?!


    哪個敢?!


    雜役長咬了咬牙。


    雖然有那麽一個。


    但是那個黃土上的草都有一人多高了。


    早死透腔了。


    現在又冒出來一個,還是個毛都沒長齊的!


    氣死了!!!


    被罵的狗血淋頭的狄白卻不受控製的彎起嘴角,從心裏發自內心的想笑。


    真好,活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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