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邊界，屍體已經鋪了將近萬裏之遠，有的疊了兩個台階那麽高，有的被砍得七零八落，要分辨出來哪個晉國士兵的屍體，哪個是梁國屍體，實在不容易。
齊七和書生已經翻了一天了，收屍也收一晚上了，可這屍體看著還是沒什麽變化。
錘了錘酸痛的腰，齊七歎了口氣，找了個看起來稍微幹爽一點的空地一屁股坐了下來，長籲短歎的看著書生還在默不作聲的收拾著屍體。
“書生，別弄了，先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吧，你不是最愛幹淨嗎，你的衣服上都沾到血了，等一會兒回營，你不還得洗半宿啊？！”
“嗯。”
書生頭也不抬的答應了一聲，繼續不為所動的翻找著屍體。
書生這幅愛搭不惜理的模樣齊七已經習慣了，他往後仰了仰，看著已經繁星點點的天空，腦海裏突然就閃現出了白天那場近乎兩敗俱傷的戰鬥。
本來就不好的心情這下更不好了。
他搔了搔頭發，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書生身邊，跟他一起收拾。
他們這些新兵沒上過戰場，沒殺過人，王元民考慮到他們會膽怯，會害怕，更何況大比還沒到來，也不敢讓他們真的上戰場，索性，他就吩咐連向祖，把這群新兵就放在最後，做好善後工作就可以了。
而善後的結果就是，那些老兵一個個撿完自己的戰利品，軍功，揚長而去，剩下他們們這幾千來新兵，從黃昏時分一直在收拾屍體，收拾到現在，天都黑了，屍體卻還是像最開始那麽多，這根本就沒有減少嘛。
“也不知道小白什麽時候回來，他都走一個多月了，還有兩個半月，就要大比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趕得上。”
正在收拾的齊七突然冒出一句話，不遠處的書生手指一頓，他直起身子，愣愣的看著萬裏疆土綿延開來的無數戰死之人。
半響，他忽然倏地一笑，又彎下腰，語氣似乎漫不經心道：“不回來就不回來吧，那小子，你看他老是傻裏傻氣的，其實膽子很小的，如果被他看見這綿延萬裏的屍體，也不知道會不會嚇傻。”
“嚇傻？！”
齊七歪了歪腦袋，仔細思考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回道：“我沒看出來他哪裏膽子小啊，我就看見你老是欺負他。”
書生不置可否的哼笑了一聲，沒說話。
他動作輕柔的將那具被砍的隻剩半拉身子的晉國士兵的屍體，抱到一旁，然後跪下身子，輕手輕腳的替那死去的士兵，輕輕整理了一下被扒的隻剩一件裏衣裏褲，雙手合十的抵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安息吧，我會替你報仇的。”
死去的士兵，不管是敵國的，還是自己國家的，死掉了，如果沒有人替他斂起身上所穿，懷裏物件，就會被人扒的溜幹淨。
這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一邊的齊七瞧見他的動作，嘴角一彎，他低垂著眼睛嘟噥了一句：“你這是在給他安心嗎？！他都死了，就算安心，也聽不見了。以前怎麽沒發現，你居然是個有信仰的人，還信這個？！”
他話雖這麽說，卻依舊是有模有樣的跪在地上，然後和了合手掌，嘴裏念念有詞的。
書生微微一笑，對齊七調侃的話當聽不見。
站起身剛要走，身後的齊七忽然張口叫了他一句，語氣悶悶的。
“喂，書生。”
書生轉過身看他。
齊七望著他，“咱們也認識這麽久了，雖然不知道你到底叫什麽，既然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答應我，如果我以後死了，你可不可以幫我照看一下我老母親？！”
書生一愣，不知道齊七為什麽說起這件事。
“當然了，我有弟弟，我就是希望你能幫我看一下就行，我弟弟小，膽子也不大，我怕，如果我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家裏的老母老爹受人欺負。”
“......”
書生直直的望著齊七的眼睛，他忽然張了張嘴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白皙的臉上罕見的蘊起了一絲淡淡青白色，在四周烏漆嘛黑的夜空中襯得他臉色更加的慘白。
心裏忽然擁堵了起來，喉嚨處也是漲得難受，眼眶陣陣的發熱。
直直望著齊七半響，書生忽然狼狽的低下臉，胡亂的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其餘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對麵的齊七眼見著書生答應了，他大氣都不敢喘的鬆了一口氣。
他還真怕書生會拒絕他的請求呢！
現在好了！
哈哈一笑，他抹了抹眼角邊疑似晶亮的東西，承諾道：“放心吧，你幫我照看，我也會幫你的。反正不管怎麽樣，不管咱們之間誰出事了，剩下的那個都承諾照顧另一個的家眷親人。”
書生繼續呆呆的低著頭，等他話音一落，他就默默地轉過頭，根本就不搭茬。
齊七：“......”
好尷尬！！！
“快來人，快來人啊！這還有活著的，還有活著的！！！”
遠處的新兵在扒開一個晉國士兵之後，眼望那士兵下方的人，還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脯，他突然一驚，連忙回頭一聲大吼，然後趕緊七手八腳的將那個還活著的人往外拖。
齊七和書生一聽還有人活著，相互對視一眼，他們連忙朝著那頭撲了過去。
新兵將那個還活著的人拖到一半的時候就拖不動了，又使勁拽了拽，還是拽不動。
他疑惑的皺了皺眉頭，剛想彎下腰查看一番，這時，和他同營的另一個新兵離他最近，到的也快。
那人瞧著他拖出來的人一身黑衣，也沒穿盔甲，連個標誌性的東西都沒有，他不禁狐疑的拉住他的胳膊，道：“你發現的這個活人，先說好，是咱們吳山大營的嗎？！”
“這......”
劉雨也有點遲疑了。
他轉頭看了看周圍倒下的屍體，好像隻有壓在這活人身上的死屍是晉國人，周圍的都是梁國人。
而且，這人渾身上下全都是血，被血糊的都看不清長相了。
劉雨緊擰著眉頭，不確定道：“要不，我們先把他拖出來吧，到時候讓別人看看是他們哪個營的，如果誰都不認識他，那我們再把他交給將軍。”
“你這樣想...也成！如果真是我們晉國的，不救他，他就活不下去了。”
同夥錢青思考了一陣，就采納了他這個建議。
說幹就幹，倆人一個人拽著那活人的胳膊，一個人蹲下身子去看是不是卡到哪了。
劉雨將那死去的晉國士兵這一扒拉，他忽然瞪圓了眼睛，還在扒拉屍體的手指忽然顫抖個不停。
錢青見劉雨遲遲不動作，他奇怪的叫他道：“哎，哎，想什麽呢？！快動手啊！”
又叫了兩聲，劉雨忽然低下頭抱著肩膀，肩膀處一個勁地抖動著，卻一句話不說。
錢青這下更奇怪了。
小心地將抱在懷裏的活人放下來，他也蹲下身子朝著劉雨的方向看過去。
震驚！
錢青永遠都無法形容當時他看見的場景，在後來的許多年之後，他甚至都已經記不清當初拽出來活人是誰了，可當時那一瞬間的觸動，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他蹲跪著身子，眼前一片模糊，似乎有什麽東西糊在了眼前，讓他看不大真切眼前的一幕。
粗魯的伸出袖子，也不管上麵已經被血染得通紅的濕澇澇，他死勁蹭了蹭有些發酸的鼻尖，嗓子堵得慌。
他扶了扶額，心裏難受的不行。
難怪那個活人拽不出來，他是被上麵那個已經死掉的晉國小兵緊緊摟在懷裏，就連死亡，也沒能使那個士兵換個姿勢。
那雙手猶如鐵鉗一般，緊緊箍著那人的腰間，胸口，他高大的身軀整個將那個矮小的人壓在最底下。
他的後背都被切爛了，雙腿小腿肚都能看見白森森的骨頭，可他的雙手依舊死死的摟著那個人，圓睜的眼睛裏透著濃濃的死氣和化不開的痛苦。
緊抿的嘴唇卻又透漏著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卻又無奈的歎息。
‘不想死，我不想死，我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完，我還那麽年輕啊！’
‘唉！’
齊七和書生已經翻了一天了，收屍也收一晚上了，可這屍體看著還是沒什麽變化。
錘了錘酸痛的腰，齊七歎了口氣，找了個看起來稍微幹爽一點的空地一屁股坐了下來，長籲短歎的看著書生還在默不作聲的收拾著屍體。
“書生，別弄了，先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吧，你不是最愛幹淨嗎，你的衣服上都沾到血了，等一會兒回營，你不還得洗半宿啊？！”
“嗯。”
書生頭也不抬的答應了一聲，繼續不為所動的翻找著屍體。
書生這幅愛搭不惜理的模樣齊七已經習慣了，他往後仰了仰，看著已經繁星點點的天空，腦海裏突然就閃現出了白天那場近乎兩敗俱傷的戰鬥。
本來就不好的心情這下更不好了。
他搔了搔頭發，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書生身邊，跟他一起收拾。
他們這些新兵沒上過戰場，沒殺過人，王元民考慮到他們會膽怯，會害怕，更何況大比還沒到來，也不敢讓他們真的上戰場，索性，他就吩咐連向祖，把這群新兵就放在最後，做好善後工作就可以了。
而善後的結果就是，那些老兵一個個撿完自己的戰利品，軍功，揚長而去，剩下他們們這幾千來新兵，從黃昏時分一直在收拾屍體，收拾到現在，天都黑了，屍體卻還是像最開始那麽多，這根本就沒有減少嘛。
“也不知道小白什麽時候回來，他都走一個多月了，還有兩個半月，就要大比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趕得上。”
正在收拾的齊七突然冒出一句話，不遠處的書生手指一頓，他直起身子，愣愣的看著萬裏疆土綿延開來的無數戰死之人。
半響，他忽然倏地一笑，又彎下腰，語氣似乎漫不經心道：“不回來就不回來吧，那小子，你看他老是傻裏傻氣的，其實膽子很小的，如果被他看見這綿延萬裏的屍體，也不知道會不會嚇傻。”
“嚇傻？！”
齊七歪了歪腦袋，仔細思考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回道：“我沒看出來他哪裏膽子小啊，我就看見你老是欺負他。”
書生不置可否的哼笑了一聲，沒說話。
他動作輕柔的將那具被砍的隻剩半拉身子的晉國士兵的屍體，抱到一旁，然後跪下身子，輕手輕腳的替那死去的士兵，輕輕整理了一下被扒的隻剩一件裏衣裏褲，雙手合十的抵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安息吧，我會替你報仇的。”
死去的士兵，不管是敵國的，還是自己國家的，死掉了，如果沒有人替他斂起身上所穿，懷裏物件，就會被人扒的溜幹淨。
這真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一邊的齊七瞧見他的動作，嘴角一彎，他低垂著眼睛嘟噥了一句：“你這是在給他安心嗎？！他都死了，就算安心，也聽不見了。以前怎麽沒發現，你居然是個有信仰的人，還信這個？！”
他話雖這麽說，卻依舊是有模有樣的跪在地上，然後和了合手掌，嘴裏念念有詞的。
書生微微一笑，對齊七調侃的話當聽不見。
站起身剛要走，身後的齊七忽然張口叫了他一句，語氣悶悶的。
“喂，書生。”
書生轉過身看他。
齊七望著他，“咱們也認識這麽久了，雖然不知道你到底叫什麽，既然你不想說，那我就不問。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答應我，如果我以後死了，你可不可以幫我照看一下我老母親？！”
書生一愣，不知道齊七為什麽說起這件事。
“當然了，我有弟弟，我就是希望你能幫我看一下就行，我弟弟小，膽子也不大，我怕，如果我真的有什麽三長兩短，家裏的老母老爹受人欺負。”
“......”
書生直直的望著齊七的眼睛，他忽然張了張嘴巴，卻什麽也沒說出來。白皙的臉上罕見的蘊起了一絲淡淡青白色，在四周烏漆嘛黑的夜空中襯得他臉色更加的慘白。
心裏忽然擁堵了起來，喉嚨處也是漲得難受，眼眶陣陣的發熱。
直直望著齊七半響，書生忽然狼狽的低下臉，胡亂的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其餘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
對麵的齊七眼見著書生答應了，他大氣都不敢喘的鬆了一口氣。
他還真怕書生會拒絕他的請求呢！
現在好了！
哈哈一笑，他抹了抹眼角邊疑似晶亮的東西，承諾道：“放心吧，你幫我照看，我也會幫你的。反正不管怎麽樣，不管咱們之間誰出事了，剩下的那個都承諾照顧另一個的家眷親人。”
書生繼續呆呆的低著頭，等他話音一落，他就默默地轉過頭，根本就不搭茬。
齊七：“......”
好尷尬！！！
“快來人，快來人啊！這還有活著的，還有活著的！！！”
遠處的新兵在扒開一個晉國士兵之後，眼望那士兵下方的人，還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脯，他突然一驚，連忙回頭一聲大吼，然後趕緊七手八腳的將那個還活著的人往外拖。
齊七和書生一聽還有人活著，相互對視一眼，他們連忙朝著那頭撲了過去。
新兵將那個還活著的人拖到一半的時候就拖不動了，又使勁拽了拽，還是拽不動。
他疑惑的皺了皺眉頭，剛想彎下腰查看一番，這時，和他同營的另一個新兵離他最近，到的也快。
那人瞧著他拖出來的人一身黑衣，也沒穿盔甲，連個標誌性的東西都沒有，他不禁狐疑的拉住他的胳膊，道：“你發現的這個活人，先說好，是咱們吳山大營的嗎？！”
“這......”
劉雨也有點遲疑了。
他轉頭看了看周圍倒下的屍體，好像隻有壓在這活人身上的死屍是晉國人，周圍的都是梁國人。
而且，這人渾身上下全都是血，被血糊的都看不清長相了。
劉雨緊擰著眉頭，不確定道：“要不，我們先把他拖出來吧，到時候讓別人看看是他們哪個營的，如果誰都不認識他，那我們再把他交給將軍。”
“你這樣想...也成！如果真是我們晉國的，不救他，他就活不下去了。”
同夥錢青思考了一陣，就采納了他這個建議。
說幹就幹，倆人一個人拽著那活人的胳膊，一個人蹲下身子去看是不是卡到哪了。
劉雨將那死去的晉國士兵這一扒拉，他忽然瞪圓了眼睛，還在扒拉屍體的手指忽然顫抖個不停。
錢青見劉雨遲遲不動作，他奇怪的叫他道：“哎，哎，想什麽呢？！快動手啊！”
又叫了兩聲，劉雨忽然低下頭抱著肩膀，肩膀處一個勁地抖動著，卻一句話不說。
錢青這下更奇怪了。
小心地將抱在懷裏的活人放下來，他也蹲下身子朝著劉雨的方向看過去。
震驚！
錢青永遠都無法形容當時他看見的場景，在後來的許多年之後，他甚至都已經記不清當初拽出來活人是誰了，可當時那一瞬間的觸動，說不感動那是假的。
他蹲跪著身子，眼前一片模糊，似乎有什麽東西糊在了眼前，讓他看不大真切眼前的一幕。
粗魯的伸出袖子，也不管上麵已經被血染得通紅的濕澇澇，他死勁蹭了蹭有些發酸的鼻尖，嗓子堵得慌。
他扶了扶額，心裏難受的不行。
難怪那個活人拽不出來，他是被上麵那個已經死掉的晉國小兵緊緊摟在懷裏，就連死亡，也沒能使那個士兵換個姿勢。
那雙手猶如鐵鉗一般，緊緊箍著那人的腰間，胸口，他高大的身軀整個將那個矮小的人壓在最底下。
他的後背都被切爛了，雙腿小腿肚都能看見白森森的骨頭，可他的雙手依舊死死的摟著那個人，圓睜的眼睛裏透著濃濃的死氣和化不開的痛苦。
緊抿的嘴唇卻又透漏著想要活下去的欲望，卻又無奈的歎息。
‘不想死，我不想死，我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完，我還那麽年輕啊！’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