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桑並未驚訝,看著越桃仔仔細細得摳著麵具上的紋路:“子韶那丫頭告訴你的?”


    “我猜的,這又不難猜。今日軍中各部的將領都攜家屬來喝喜酒,我沒找到那個帶著麵具的小老頭兒,所以必定是你了。”


    子桑並不否認:“你曉得太多了,既然不聽勸,幹脆就不要走了。”


    越桃纖指繞著麵具後的金絲繩,語氣輕鬆道:“一個庶出的王子來提親,帶著一個官不大不小的舅舅,卻在幾十裏外埋伏重兵。我挺是好奇,你當初是想裏應外合端了我鳳鴻氏嗎?”


    於子桑摟抱著越桃的手僵了僵,淡道:“少知道一些事情,會比較快樂。”


    “像子韶一樣快樂嗎?她曉得他的親哥哥當年因為天資聰穎,被手足縱火燒殘。因為即便燒不死,於夷王也不會將皇位傳給你個殘疾或者毀容者如你。”


    越桃略帶寒香的手掩上子桑麵頰之上的傷疤,子桑微微閉上雙眼。


    “看吧,我的未婚夫,如果不是當年的那場火,現在會是多麽得俊朗超群。”


    子桑聲音略帶苦楚:“越桃……”


    越桃將腰間的手拿下,手心朝上,把麵具輕輕放在上麵:“你要我明天走,我便明天走好了。不過你給我記著,你若膽敢退婚,我必定不饒!”


    “越桃,”子桑驟然擁住即將轉身而去的小公主,仿佛自己再不挽留,她便會消散而去:“正如你所說,但是我後悔了。”


    越桃愣了愣,右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像是安慰小孩子一般:“我知道,不然憑你的能耐,會不認識從東海之濱回來的路?哼!喜歡上本公主就是這麽容易啊,本公主可是憑美貌讓兩國百姓免於戰亂,勝造七千級浮屠!”


    子桑想要回應越桃的故作輕鬆,奈何心事沉重,隻餘一聲歎息:“那日,我正同屬下部署,卻聽到你在海邊的喊聲……”


    越桃拔高聲音:“閉嘴,不許說出來。”


    子桑輕笑:“嗯……我想我這一輩子都不會舍得你因家國破碎而難過。”


    “就憑你們能讓我家國破碎?你也不想想我是怎麽曉得你們再幾十裏外埋伏重兵的,還有雖然我有那幾個帶你去海邊耍著你玩的傻兄弟,我也有正兒八經的聰明兄長,至少像我這般聰明的。”


    子桑摸了摸越桃那因為驕傲而微微揚起的小腦袋,看著她眼中閃閃的光亮,好像又重新認識了這個張牙舞爪的小公主。


    “我生之年,會盡力阻止於夷和鳳鴻氏的交戰。”子桑將麵具重新戴上,淡淡說道。


    “還有其他的話要對我說嗎?”越桃一字一頓得問。


    子桑幫她拉緊披風:“回去吧。”


    越桃卻又不知何來的火氣,轉身就走了。


    鳳鴻氏的公主第二日不聲不響離開於夷皇宮,待人發現時已是晌午的宴席之上,她隻在房間留了一張簡短的字條,囑咐子桑下次來看她時多帶些於夷皇宮的梅子酒。


    這個鳳鴻氏的公主向來我行我素,毫無規矩章法,九夷來客都對她的這種不辭而別見怪不怪,並未多加議論。


    兩月後的一個飄雪的冬日,自於夷傳來書信,於子桑王子自稱身有隱疾,退了同鳳鴻氏公主的婚事。


    來信條條理理說的甚為周全,鳳鴻氏即便憤怒至極也無理由出兵。越桃自宮人手中拿了這封於子桑的親筆書信和於夷贈送的賠罪禮,倒也沒有生氣,信手自禮箱中拿了瓶梅子酒自顧自喝了起來。


    轉眼暖春已至,萬物複蘇,身有隱疾的於子桑又傳出婚訊,他要娶黃夷的一位相貌平平的庶出公主。


    庶出的王子娶了庶出的公主,本該是件平平的事兒,可偏偏這事夾著越桃這個東夷第一美人、鳳鴻王唯一的掌上明珠,東夷眾人皆翹首等著正主兒的一個反應,好歹可以尋個熱鬧瞧瞧。


    可偏偏鳳鴻氏像從未同於夷有過聯姻之事一般,直到黃夷公主的轎子順順利利送到了於夷皇宮等待第二日的典禮,向來最護女兒的鳳鴻王和脾氣暴躁的鳳鴻氏小公主皆是一切平常如故。


    婚禮當日淩晨,已經忙了一天的王府小廝剛剛睡了兩個時辰,大門又被砰砰砰大聲敲了起來。


    小廝揉著眼睛看向來者,原來是裁縫洪先生。洪先生見到小廝忙行了一禮道:“三殿下的禮服又改了一次,今天便是大典之日了,趕緊讓殿下再試一下吧。”


    小廝抬眼瞧了瞧麻麻亮的天,歎道:“老先生真是辛苦,平日我們三殿下也不會如此挑剔,大約是對大婚隻是格外注意些。你趕緊進來吧。”


    洪先生趕忙謝過,領著身後一直低著頭的徒兒走進王府。王府之內重兵把守,這些士兵站了一夜眼看天亮也開始偷懶打盹,幾個守在門口的眯著眼認出是這幾日常來常往的洪先生和他的小徒,便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於子桑坐在桌前與自己對弈,一夜未睡,也不見有何疲憊之色。


    “三殿下。”洪先生對著他拜了一拜,指著身後小徒雙手托著的禮服道:“殿下先試試禮服吧,天一亮就要去接公主了。”


    於子桑微微點了點頭,對著引路的小廝道:“你先下去吧。”


    於子桑又落了兩枚棋子,方才指著一直靜默的小徒道:“你來,給我更衣。”


    那小徒緩步走到子桑身側,卻紋絲不動。


    洪先生行禮道:“三殿下且先更衣,老生在外候著。”隨即轉身出去,順帶關上了門。


    於子桑始終未抬眼,仔細思量著這盤棋的下一步,待再落下一個白子,終於對著小徒道:“放下禮服,你走罷。”


    誰知那小徒猛地將手上的大紅禮服砸向棋盤,棋子連同棋盤一旁的白玉茶盞皆被掃蕩在地,雜亂之音在淩晨的靜謐之中尤為清晰。


    “去你的禮服,去你的更衣,去你的於子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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