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年多的休養,向望的身體也恢複了。因為聽人說全是骨折評傷殘等級也賠不了多少錢,於是選擇私了,向望最後得了四萬塊賠償費用。


    但這筆費用除了替家裏還了一萬多的賬以外,絕大多數都被他養傷花掉了。


    家裏因為父親向安借錢建的洋房,還欠著不少的賬。


    一家人的工作似乎還不能停。


    但好在向遠畢業了,考慮到家庭條件,他沒有同女朋友一起去攻讀研究生,而是選擇了參加國考。


    通過他自身努力,最後在幾份聘書麵前,他選擇了進入稅務機關工作。


    雖然向遠的工資並不算高,但到這時,除了擔心年齡已經不小的大兒子個人問題以外,一家人總算是眉開眼笑,每天過得也如小康生活般滿足。


    生活就是這樣,當你微笑著麵對它時,仿佛這世界處處都在對你微笑。


    向遠通過自己的努力,還清了貸款,還幫著家裏添置了一些家具。沒有其他負擔的向安、木綿夫妻兩收入也逐漸高了起來,憑著兩個人自己的勤勞,竟把家裏的欠賬還得差不多了。


    向望因為身體有舊傷,沒有選擇再進入工地,而是選擇了做快遞和當業務員等等職業。


    如果一直照著這樣的日子過下去,雖然平凡,但起碼也能清淨安穩過日子。


    但是,老天總是不按常理出牌。又或許是窮人多磨難吧!不喜歡外出的向安已經五十多了,他依然為兒子沒有為他辦五十大壽耿耿於懷。再加上他真的老了,不想再外出進工地。於是,獨自一人回到家裏,賒了一輛七千多的摩托車,從此以跑摩托車為生。


    因為他覺得那工作自由,輕鬆,想什麽時候去就去,想什麽時候回就回,離家又近,隨時可以回家。


    起初,憑著他愛琢磨的頭腦,他以更低的價格搶來客源;他不會打印名片,但卻知道以留電話的方式廣交常客。


    有些行為在其他摩托司機眼裏看起來很無恥,但他的確因此攬住了不少常客,每個月也賺了與跑工地差不多的錢。


    他那喜歡炫耀和斤斤計較的小農主義思想,也為他樹立了不少的仇敵。每次賺了錢,他總愛在大庭廣眾之下,坐在摩托上,慢條斯理地從斜背的錢包掏出一大疊鈔票來,得意洋洋地數著。


    關於他這種死愛麵子的性格,兒子向望也沒少與他爭辯。比如有一次,一家人都在忙活著準備團年飯,忙裏忙外,三個人本來就忙的不可開交。而他不但催促妻子木綿,責備她動作慢,什麽都沒做好。而且竟不知從哪裏提了兩個燈籠出來,準備掛在屋外!


    當他叫兒子向望去幫忙的時候,向望發火了!“老爸!求你不要那麽好麵子好不好,今天隻是過小年團個年,廚房前前後後忙死了,本來就不可開交,你不但不幫忙,還在這裏折騰!你掛這個有什麽用?顯示家裏很有錢?拜托,我以前都說了,不要這裏炫耀哪裏炫耀,從小你就愛在別人麵前誇你兒子讀書棒,感覺那仿佛就是你的功勞,你知不知道我們壓力有多大!弟弟才進單位工作,你又到處炫耀,你知不知道國家現在到處打貪汙腐敗?你以為他那工作很好?工資很高?很了不起?房子沒買,女朋友談了幾年婚事沒定,你以為他壓力不大?以你這種性格和意識,遲早害了弟弟的前途!害了一家人!”


    一席話說得向安啞口無言。不過,他現在脾氣好多了,兩個兒子大了,他有時也爭論不過。他瞪了向望一眼,不再理兒子,自己依然倔強地掛著燈籠。


    而當眾數錢這個動作,向望不但笑過父親,更說過他。他似乎怕那賺來的錢不翼而飛似的,才數沒一個小時,隔一會兒又拿出來手指沾上口水點著,而且盡是當著別人麵前數,數完得意洋洋地炫耀今天又賺了多少錢。


    這簡直就是赤果果的拉仇恨啊,一起跑摩托車的司機們,沒有一個不是恨透他的。


    向安並不以為意,他覺得自己跑自己的,賺到錢就行,管其他人恨不恨的!


    直到不久之後,一個傍晚,他拉著順路的乘客準備收工回家。誰知半路上突然穿出一個老太婆!由於是無中間線的雙車道,對麵正好駛過一輛轎車,老太婆害怕回退了幾步,卻不想拐過彎道的向安來不及避讓,一個急刹……


    向安從地上爬起來,腦袋裏一片麻木,整個人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從小到大,除了在親人麵前耀武揚威外,但凡是遇到重大事情就會慌亂得不知所措。


    他趕忙將臉上滿是鮮血的老太婆背起來,叫住一輛公交車,拚了命地背進醫院。


    很快,老太婆的眾多家屬趕來了。全都是穿著時髦,看起來有錢有勢的人,他們那惡狠狠的麵容將本就膽小怕事的向安嚇得隻能是唯唯諾諾,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這些人說了,要是老太婆有個三長兩短,是絕不放過向安的。


    而此時的向安兜裏隻有兩百元錢,又不認識字,毫無方向地在醫院被老太婆家屬呼過來吼過去。


    他隻得給近處的侄女向容打電話,讓她和侄女婿秦山到醫院來幫他解決一下!在去的途中,向容順便通知了向望。


    很快,一家人都得到消息。木綿傷心得哭了出來,眼看著一家人終將還清的債務,又被家中這個敗家的向安給毀了!她感歎道,“我們一家人是上輩子欠你太多嗎?”


    但因為工資未結,她暫時也回不了,就把事情交待給了大兒子向望。


    向望答應了木綿,讓她和弟弟不要太擔心。何況弟弟說那一番話也十分有道理,弟弟對他說:“哥,我們已經長大了,已經是成年人了,不能還停留在學生時的夢想裏。爸爸是因為特殊條件限製了他,而這個時候,該是我們站出來獨當一麵,撐起這個家了!”


    弟弟成長了!他的話讓向望自慚形愧,他毅然趕往醫院,了解了具體情況,耐心與病人家屬交談,讓父親配合交警隊做筆錄,提前找好朋友借了幾萬塊錢,準備好一切有關材料……


    在醫院電梯裏,向望看著漸漸憔悴的父親,看著他頭上開始漸漸增多的白發,看著他低著頭垂頭喪氣,看著他穿著一身髒兮兮的衣服。


    向望的眼睛濕潤了,他強忍回淚水,對父親說道,“爸,你能不能雄壯一點嘛!”


    他將頭扭向一邊,努力憋回淚水。


    正如弟弟與他談心時所說,從小到大,我們的膽子都小,唯唯諾諾,瞻前顧後,這是因為我們從小就仿佛沒有一個足以為我們撐起所有的爸爸!而爸爸,他也一樣,他從小依然沒人為他撐起一切。


    此時的向望是心疼他父親的!他此時才覺得,自己多麽希望父親依然像他在家裏那樣,在外麵也能抬頭挺胸做人!


    他流淚了,盡管電梯裏不斷上來人,他仍然流淚了。


    ……


    後來,事故終於解決,向安家再次欠了六七萬的債務。


    不過,過年時一家人卻比往年都想得透徹,買了半個豬,掛了二千元的香腸。


    木綿說,“吃好點!欠賬有什麽可怕的,隻要一家人平平安安,這點錢一兩年都能找來還了!”


    向安也想通了,這次事情讓他徹底地認識到自己已被時代淘汰,城裏的輕軌他不會坐,醫院太大他不認識字找不著路,拿了單子不知哪兒繳費,取錢不會,手機支付不會,跑保險不會……所有的一切,他都要依賴他一直責罵的兒子!他也開始後悔當初沒堅持讓兒子去上大學!他已經丟掉了以往丟不掉的壞脾氣!


    向望也成長了!這次事故讓他知道自己已經長大,必須獨立麵對一些事情,必須為家庭負起應有的責任!


    ……


    不久後,木綿的小學同學舉行了一場同學會,與會的杜鵑以及張小芳等同學全都事業家庭美滿。但唯獨木綿沒有參加。當許多人表示遺憾以及討論木綿的遭遇時,已經年老的張家慧老師仍十分惋惜當年這個得意學生的遭遇!張老師理解她,也隻有這樣的學生才經受得起這樣的一生吧!


    而有人對已經是事業有成的向雲開玩笑提起木綿時,向雲也隻是笑了笑,“那都是過去了,不過是兒時不知如何處理的好感!其實不見麵也好,我理解她!我們如今都有了各自的家庭,有了各自的幸福,她走的路並不一定就是遺憾,我走的也並不一定就是幸運!”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懷中帶來的那個鐲子,那是木綿曾送給他的,他一直珍藏,本來打算此次歸還給她。‘不來也好,我們都在彼此心中留存著一份美好的回憶,祝福彼此,不再打擾!’


    ……


    “人的一生或許有許多遺憾!”多年後,木綿在回憶起過去的時候,在筆記本裏寫道,“我們也為這些遺憾做出了許多無辜的犧牲。但時至今日,當回憶起這些前塵往事時,我們都應該感到欣慰。因為,正是這些遺憾,讓我們懂得珍惜!懂得美好來之不易!”


    (全本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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