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寫完了,便將狼毫擱硯池上,而後兩手各捏住信紙抖了幾抖,待抖的墨跡幹了,這人便疊起來裝入信囊。


    一切做妥,李逸吩咐道:“將此信交由王璧。”拇食兩指捏了信囊遞過去。


    送去給璧郎君?哎喲!滿天上神。


    鐵心頓時苦下臉來,嚅囁了問:“郎君,這個……妥麽?”


    不妥麽?那廝素來將妹子當成眼珠珠寶豆豆兒,現下妹子被人“劫持”這等大事,就不信他不知道。


    李逸眉稍向上一挑,似笑非笑道:“無甚不妥,去罷。”


    既然主子說“無甚不妥”,那說不定真是妥。


    “是。”鐵心接過來往衣襟裏一掖,而後躬身施禮,禮罷,便退步出了廳堂。


    忙了這好大一會兒,先前眏在桌角的餘輝,便又斜斜移向案桌兒中央。


    李逸眸子自案桌上一掃……忽然唇角微微一勾。


    這邊兒鐵心去馬廊牽了馬。


    馬廊後有條小街,為著馬匹車輛進出便宜,別宛管事便在院子後牆上開了扇門。


    鐵心出來後門便翻身上馬,待拐出小街,又調轉馬頭上了西大街。


    西大街盡頭是南北大街。


    這漢子策馬到了長街盡頭便南拐,待馳馬進了平安坊,這才低“籲”一聲,翻身躍下馬來。


    李家與王家是通家之好,且李逸每回來王宅時又總由鐵心隨侍。守門仆役遠遠望見,便迎下石階問:“鐵護侍可要進府喝茶?”


    這話問的十分之含蓄,意思便是……你有事兒麽。


    鐵心抬手扔了韁繩給他:“璧郎君可在?我家郎君尋他有要事。”


    問話之間,這漢子己蹬蹬幾步上了石階。


    要事……仆役不敢怠慢,轉回來一溜小跑跟上,邊側身引了鐵心進大門,邊小心道:“璧郎君在虛妄堂,鐵護侍請。”


    虛妄堂便在外院兒斜對麵。


    原來王恪沒有去晉陽赴任時,便常在此處看書會客。這回三房回了長安,外院管事便派仆婦又將院內院外打掃一新。


    仆役將鐵心引至院落前,見院門虛掩了,便伸手推開了門。


    這仆役推開門並不往裏走,隻側身看了鐵心道:“鐵護侍自行進去罷。”


    儀狄本來垂手站在廊下,聽見門響,便抬眼望過來,望見鐵心,這漢子眉梢一跳,先回頭對屋內施禮道:“啟稟郎君,鐵護侍來見。”


    稟報過這句,這漢子又回過來,對著鐵心一側身子:“鐵隨護……。”


    怎麽像是早知道自己會來?不會吧!


    鐵心臉上浮起幾分疑惑,隻疑惑歸疑惑,這漢子當下對儀狄略一點頭,便大步進了屋內。


    屋子裏靠兩側各擺了兩付座榻,而對著門則擺了張大案桌。


    此時王璧正一手托書,另隻手拿了筆,看幾眼,便拿筆批注幾個字,批完了,這才抬眼看鐵心。


    鐵心上前施禮:“小的見過璧郎君。”說罷,皺眉皺了半晌,這才掏出信囊遞上去“我家郎君有信給郎君。”


    這漢子雙手舉過頭頂,又彎腰躬背,神態上簡直就是恭敬十分。


    往常這仆役來,可是較現在隨意的多。


    王璧伸手接了過來。


    信囊上沒有字,封口之上點了火漆。


    什麽這樣重要,需要用火漆來封?


    王璧眸子由火漆上略略一掃,便撕開信囊,囊內有張疊的整整齊齊地信紙。


    王璧便挾出來信紙,以右手拇食兩指撚了展開。


    紙上四個狂狷大字……“聞君喜玉”


    其下又幾行小字:“月笙今日遊東郊,於山澤河野間撿了一雙玉璧,其璧如草之蘭,如玉之瑾,實乃月笙平生僅見。


    再下揣……知君素喜玉器,特邀君共賞之。


    什麽聞君喜玉,這廝連封信都寫的不倫不類,虧得還稱什麽文武雙全。


    王璧心下微嗤,嘴裏卻平平問:“去哪裏賞?”


    鐵心聽得他語聲平淡無波,仿似對此既沒有喜,亦沒有怒,更沒有半分詫異奇怪。


    這漢子不由打了個突,頭也不抬道:“回稟郎君,西郊盧家別宛。”


    “好。”王璧眸光一閃,勾唇道:“且回複你家主子,本郎君稍後便到。”


    鐵心恭恭敬敬施禮:“是。”


    應過喏,這漢子便悄聲後退,直退的離案桌遠了,這才轉身出門。


    方才鐵心進屋,儀狄便守在門外。


    直等鐵心出了院門,又腳步踏踏去的遠了,儀狄便閃身進了屋內。


    因房簷前裁了兩棵櫟樹,屋子裏光線略有些暗。


    儀狄進門時,隻見自家主子懶洋洋倚了榻背,且兩眼虛虛望了窗外出神,這漢子便腳下一頓,站住不動。


    直等過了十幾息,王璧眸光一閃,張口問:“溪茹可又傳了消息?”


    儀狄這才垂手道:“自兩刻前傳過消息,此後再無傳來。”回過這句,這漢子抬頭覷了眼案桌,忍不住問“郎君,鐵護侍來……可是李郎君有什麽事麽?”


    他能有什麽事?


    他隻會攪事兒。


    再想起來這人隱隱晦晦將蘭娥姐妹比做玉璧,再順手撿……王璧嗤地一笑,淡聲吩咐:“去看看惲叔可否回來,回來了讓他……。”


    王璧說了半截兒。


    屋門處光線又是一沉,惲叔悄沒聲地進了屋。隻是老頭兒進來倒沒有先向主子施禮,而是低聲吩咐儀狄:“去門外守著。”


    在自家宅子裏還這般小心……儀狄臉色一肅,閃身便去了廊外。


    惲叔這才上前稟報:“老奴查了,上午晌李郎君曾去東市飲茶。”


    飲茶?……唔,這人素來疑心病重,要是撞見滿街穿杏紅衫兒的小娘子,就算不派人查探,必也會起疑心。


    這麽一起疑,要是再撞上常大手下幾個不長眼的……


    隻是這些,總不至於讓老頭兒謹慎到“派人”守門。


    王璧抬眼問惲叔:“還有何事?”


    惲叔向前走了幾步,待離桌案進了,這才壓了噪子道:“溪茹傳了消息,那位蒙麵客回去見兩位娘子逃了,便訓斥常大……壞了主子大事。”


    壞了大事……


    王璧唇邊勾起抹譏誚。


    惲叔見他沒有問話的意思,便低聲又道:“李郎君兩個護侍亦在打探常大,郎君,不如老奴將其引開。”


    “李家能查出來更好。”王璧抬手在桌沿兒上一按,站起來道:“備妥車馬,去盧家別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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