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身再看站在床邊的那人,他將周身的障眼法去下之後,倒是與程清歌不那麽十分相似了。到底也是上了年紀的人,雖然童顏依舊但卻鶴發叢生,不僅氣度少了幾分年輕人的鋒芒多了些閱曆豐富的從容,眼角的那些細紋也明明白白的彰顯著,他早已洗去了年少氣盛的魯莽,當真是仙風道骨,頗有風姿。


    這程家主活了百來歲,雖說生活作風有些一言難盡,但他看人的本事還是不錯的。


    至少他不會似程清歌那樣管頭不管尾,一見玉無裳有純熟的禦鬼能力,便將她這個不知根底的人給貿然帶了回來。


    所以他此時打量玉無裳的眼神,是讓人琢磨不透的深沉。


    兩廂無聲的對視了半晌,終於有人先沉不住氣了。


    程家主緩聲道:“姑娘雖說披著一張凡人的皮,但這內裏的情況,卻依舊騙不了人。”


    玉無裳心道,我從來也沒想著要騙你們,自然會被你一眼看穿。而且紫桑程家當初雖說也參與了圍攻神寂島那一戰,但因著那時頂尖的世家都擠在前麵砍殺,倒是讓他們落了後,沒有親手參與“斬殺妖尊”這一榮耀事件。


    聽說那時程家主還頗覺遺憾,若是當時他能擠上前去戳個一刀半劍的,此時的紫桑程家也不至於如今高不成低不就了。


    不過若是讓他知那當年令人聞風喪膽的妖尊就披了層人皮眼下就站在他的麵前,恐怕他反倒就會慶幸當年那一步之差了。


    畢竟從前做仙尊時的玉無裳雖是人畜無害就如同一朵潔白的小蓮花兒似的,但後來做了妖尊的玉無裳,卻是睚眥必報,護短又愛記仇了。


    此時雖說不懼讓他知道實情,但若是讓妖尊重現人間這個消息傳播出去了的話,必定會引起各大修仙世家的重視與警惕。


    那樣對她的複仇計劃便太不利了,畢竟人人都在防著,哪有殺他個措手不及來的方便。而且就算她老實的承認了自己就是玉無裳,想來也沒幾個人會相信的。


    畢竟當初那二十一刀結結實實的砍了下來,從前那位容顏傾城靈力絕世的禍世妖尊早已從靈魂到身體都被聖靈潔淨的神寂海清洗消磨殆盡,就算她僥幸有殘魂逃脫了去,也不過隻是一絲半點兒的神識,很快便會蕩盡在這茫茫人世間。


    且最重要的是,在這修仙界裏,隻要是當年有幸見過玉無裳真容的不論是人仙還是妖鬼,恐怕都不願相信,眼前這樣一個滿臉麻子的幹瘦小丫頭,就是當年那位風華絕代冰肌玉骨的仙尊大人。


    所以思忖了片刻,玉無裳想著還是得稍作隱瞞比較好。所以她隨口便扯了個藉口,麵不改色的道:“你瞧著這許大的年紀,眼力當真是不行。我明明隻是肉體凡胎,不過是幼時學了些玄道的小把戲,拿來糊弄人的罷了。”


    程家主被她噎了一下,卻依舊能保持麵上的笑容不改,當真是好定力,“當真隻是小把戲麽?我可從來沒聽說過,那樣信手拈來的禦鬼術,在姑娘的眼裏竟然隻是小把戲而已。”


    若隻是禦鬼術便也就罷了,畢竟不論是正道還是邪道,隻要是修道之人,多多少少都會些駕馭靈體的本事。


    可就在這間小屋裏,玉無裳還驅使了兩名魂魄不全的走屍為己用,還傷了程家的二公子程清流,這筆帳想來也是要算一算的。


    “你說什麽便是什麽吧,反正我不過隻是一個孤苦無依的小丫頭,此時身陷於你們家後院,即便是你想殺我滅口,我也是沒有法子。”玉無裳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雙眸炯炯有神的看著他,“你要不要動手試試看?”


    簡單的說辭忽悠不了他,便隻好扯開話題了。


    程家主的多疑性子早已展現的淋漓盡致,她愈是這麽說,這小命便愈能先保住。她雖說不懼他們紫桑程家的能力,但此時的她畢竟隻是一個弱不禁風的凡人,任誰的法器丟偏了些,都有可能叫她命喪當場。


    程家主笑得頗為意味深長,“姑娘這是對自己很有信心啊。”


    “我不過是想活命,你想要的是保住秘密。可最能保密的隻有不能開口的死人,所以我知道你們家那麽多的隱秘之事,想來今日要全身而退,也是頗為艱難。”玉無裳說的甚是輕鬆,她抬眼看著他的神情細微的變化,便又閑閑的改了口,“或許可以說,幾乎就沒這個可能。”


    程家主仿佛受她的影響,也放鬆了心情,出言便糾正了她的話,“姑娘若是將‘幾乎’二字隱去,便更加貼切此情此景。”


    許是勝券在握,他倒也不急在這一時,倒是另起了個話頭,悠然道:“我對姑娘的來曆實在是覺得好奇,姑娘若是不急的話,可否向我透露一二?”


    前麵便是黃泉路上的鬼門關,玉無裳又不趕著去投胎,自然是不急的。是而她隻微微笑道:“我不過隻是個大戶人家的粗使丫頭,因為犯了事便逃了出來,遇見了程大公子,才被他帶來了這裏。我這來曆說出來定然是讓你失望了,不知在你的眼中,我究竟會有怎樣的來頭?”


    程家主定定的看著她,忽得道:“你與一百年前覆滅的神寂島有關。”


    這不是個問句,而是十分肯定的直言。


    被他劈頭蓋臉的乍然一問,玉無裳不免心驚了一驚,但隻見他那窺探的神情,便又緩緩安定了下來。


    疑心誰人都有,不過是沒有證據罷了。


    他既然是摸著石頭過河,那便是以試探為主,知道些實情最好,探知不到便也就罷了。畢竟這種狀態的玉無裳於他那樣修行了數百年的高深修仙者而言,當真不在話下。


    她不由微微揚眉,“閣下何出此言?”


    “我活了這百來歲,曾在年少時有幸見識過當初神寂島的主人,那時名揚天下的仙尊大人出手過。你的禦鬼術可謂是與她同出一轍,幾乎沒有半點兒偏差。”程家主麵兒上雖依舊一副閑適的姿態,但隻見他的眼底深處,是十分緊張並且畏懼的。他似無甚在意的看著玉無裳,“莫不是當初神寂島遺留下來的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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