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數千年後, 故地重遊, 再一次看到熟悉的畫麵,朝夕卻絲毫沒有喜悅。因為這個地方,是他從前就討厭的,而且原本已經廢棄了, 可如今又重新被啟用。不過他也沒有多少憤怒,區區凡人,弱小如螻蟻一般,生命又如此的短暫,不值得他去關心。


    隻是隨著原家弟子們往山洞深處走去的過程中, 不可避免的, 想起一些往事。


    他和玉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的時候, 這這條通道兩側的石壁上, 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個燈台, 裏麵盛放著一種特殊的燈油, 能夠長明不滅。每當有風從洞口處吹進來, 兩側的燈火便會隨之跳躍起來, 給這個原本就滿含恐怖色彩的地方,又曾添幾分滲人的氣息。


    而如今,燈台中的燈油早已幹枯, 本身也被棄置,成為了一種擺設。不過因為造型別致雕工極佳,看起來精致宛如藝術品一般。


    取代它的照明工具,是現世中隨處可見的電燈, 安全環保還十分明亮,原本昏暗的環境,被照得明如白晝。


    穿過長長的通道後,便是一條向下的路,傾斜度肉眼可見的很大,仿佛通往地底深處一般。


    一路上都沒有看守的人,換成了監控攝像頭。


    在朝夕的記憶中,走完這一段,後麵的路就會變得複雜,最後通往所謂的十八層地獄。


    但當他們真正走完之後,卻發現環境有了變化,那些阻擋前路以及分割空間的障礙,盡數被清理掉,使得這一片區域,整個空了下來,仿佛在山體內部挖出了一個巨大的空間,整體打造成了現代化辦公室的風格。頭頂上大大小小的燈,亮得有些刺眼。無數的辦公桌排列,一塊又一塊的顯示屏,顯示出各種數據與模型。


    入口處,有類似服務台的存在,穿著黑底紅紋衣裙的原家女弟子坐在後麵。旁邊是現代科學混合玄學原理製造出來的安檢門……說白了就是在現代化的安檢門上刻印玄門術法= =


    見到阿宇等人過來,原家的女弟子微微有些意外,而後視線順勢看向阿宇的手中,看到了被他倒提著的樹藤,“你們昨天才抓到過一隻妖魔吧,今天竟然又抓到了,運氣很好啊。”


    阿宇點點頭,“嗯,運氣是不錯。”


    說著話,一邊將樹藤放到了服務台上。


    被抓壯丁當誘餌的嵐穀,此時一身的力量被術法所壓製,無法使出分毫,就是一棵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樹藤,而身體又被捆著,更是逃都沒辦法逃。但這並不影響他掙紮,樹葉樹枝樹幹樹根,跟得了多動症一樣,不停的掙紮扭動。


    不過這並非是他自己的臨場發揮,就衝他能被小小白欺負這麽多年,就知道智商在什麽水平上了,在這種前提下,你能指望他爆發出能稱之為演技的東西,那是不可能的。他之所以能有這樣的表現,完全是因為阿白在旁邊指導。


    “你是被人類抓住了,雖然理論上來說你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會做什麽,但是這種命運掌握在別人手上的感覺,是會讓人感覺到不安的……我知道你不是人,但原理都是一樣的,所以麻煩你好歹動一動掙紮一下,別真的跟一根沒有生命的樹藤一樣一動不動……”


    “你別隻動根係尖端那裏,跟鬧著玩一樣!”


    “全身動起來!掙紮都不會?不會的話,我不介意幫你一把……”


    就這樣,在阿白的半指導半威脅下,嵐穀開始瘋狂的扭動起來,服務台上很快被他攪得一團亂,文件落了一地,各種小東西也東倒西歪。


    他一路安靜如狗,誰也沒想到這會兒回頭突然變得不正常……不對應該是變得正常,因為在麵對未知的時候,恐懼才是正常的。就這樣過了片刻,在幾樣小擺件的滾動聲中,坐在服務台後麵的原家女弟子,忽然爆發出一聲尖叫,“啊——”


    “這個不斷扭動的,是什麽鬼東西,好惡心啊!”之後伴隨著嫌棄的聲音,隻見她腳踩地借力,讓椅子滑開一段距離。別誤會,她不是因為害怕想躲避,而是方便彎下腰去。等她再直起腰來時,手裏已經多了一把刀,那是從服務台最下麵抽/出來的,二話不說朝著嵐穀的砍去,那架勢就跟拿著菜刀剁肉似的。


    她的手裏的刀,不是普通得刀,而是獨屬於她的法器,不僅製作的材質與工序很特殊,還纂刻了驅邪除魔的咒令在上麵。


    表麵上看起來,這個女弟子隻是這裏前台接待的,但事實上,能到這個地方來的,幾乎是原家的精英弟子。這個女弟子也不例外。她本身修為就很強,遠不是嵐穀能抗衡的,再加上法器的加成,更是輕鬆碾壓嵐穀。


    就像嵐穀突然的掙紮,誰也沒有預料到一樣,她的出手也很突然,其他人同樣沒能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而嵐穀反應過來的時候,刀刃幾乎已經懸在身前,躲避已經來不及了。


    這種時候,他根本什麽都沒辦法想,腦子一片空白,隻能眼睜睜看著刀鋒落下。


    他以為他得嚐試一次被腰斬的滋味了。


    但是在最後關頭,在刀刃將要碰到他身體的那一瞬間,一股無形的力量卷住了他的樹枝,而後將他拉離危險區域,隻是看起來就像是他自己爆發力量躲過一劫。


    嵐穀摔在了地上,一動不動。當然他不是摔疼了,隻是嚇到了還沒緩過神來。稍微過了片刻後,他的身體才不再那麽僵硬,而後不管不顧的,一個勁往服務台底下擠進去。


    麻麻,這些人類好可怕!


    “怎麽回事?”這時,其他人也注意到這邊的小小混亂,問了一句。說話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穿著的也是黑底紅紋的舊式衣褲,隻是看起來稍微有些不修邊幅,臉上有著淺淺的胡茬。


    服務台這邊的女弟子,手裏拿著刀,眉目之間似乎還帶著淡淡的殺氣,聞言回複道,“沒事,他們抓了一隻惡心得要死的不斷扭動的妖魔回來給我,嚇到我了。”


    其他人:“……”


    你一點都不像是被嚇到了謝謝!


    中年男人微微皺眉,“別鬧了,趕緊做好登記,然後把東西送進去。”


    女弟子聞言,有些不以為意的回了一句,“齊先生你就是太著急了,現在跟以前又不一樣,家裏對成藥的需求量降低了很多,派下去的任務隨之減少了一半,我們的工作也跟著輕鬆起來,不用那麽趕時間了……”


    中年男人,也就是齊先生,往這邊瞪了一眼,“少說這些沒用的,幹活才是正事!不是我說,你們就是日子太閑了,沒點上進心!”


    之後就是一連串不帶重樣的念叨,對這些年輕人的批判。


    女弟子轉過身,悄悄翻了個白眼,而後彎下腰去,拿著她的法器,往桌子底下瞎捅,一邊說道,“我知道你聽得懂,趕緊給我滾出來,不然我就把你捅成篩子了再揪出來!”


    嵐穀:“……”


    魔生艱難qaq


    而在他被迫從服務台下麵鑽出來的期間,又聽女弟子念道,“其實你不出來也好,反正最終都是要死的,讓我幾刀捅死了,還痛快一些……”


    她沒注意到,旁邊的巡邏小隊伍的阿宇和王林,聽到她的話後,神情都有變化。


    王林身體有一瞬的僵硬,下意識咬了下唇,雙手也不自覺的握緊了。


    至於阿宇,他其實以前是聽到過類似的話的,那個時候並未怎麽放在心上,可是不久之前在樹林裏聽王林說了那一番話後,他的心理有一點點的動搖,這就導致他此刻在聽到女弟子的話後,神情一愣,下意識的循著她的話,去猜測背後的原因。但是很快他又回過神來,察覺到自己的不妥,便垂下眼簾去,掩去眼底的思緒。


    倒是不遠處的齊先生,聽到了她的碎碎念,頓時又瞪了過了,“死丫頭,我警告你別亂來,活著進來的東西,送進去裏麵的東西,也得是活著的,不然到時候那些……又找我麻煩,能煩死個人!”


    “這不是沒真動手嘛。”女弟子又翻了個白眼,手上的動作卻是很利落,很快辦好了登記,而後對小隊長阿宇說,“拜托你把它重新給我綁好了,特別是那些跟觸/手似的不停扭動的根係,給我綁得嚴嚴實實的!”


    語氣裏對嵐穀的嫌棄,毫不掩飾。


    阿宇點點頭,一邊動手,三兩下就把嵐穀編成了麻花辮,又一圈圈的綁上,遞到了女弟子手中。


    “謝了。”女弟子接過,用兩根手指頭抓著,一臉嫌棄的表情,起身往裏麵走。


    而阿宇他們,則是沿著來時的路返回。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每次都是如此,把妖魔送到這裏,做完登基,剩下的事就跟他們沒有關係。


    以往阿宇都是直接離開,可是今天,他卻跟著王林一起,下意識回頭望裏麵看了一眼。


    他們不知道的是,一白一橘兩隻巨獸,載著同行的同伴,與他們擦身而過,穿過安檢門,隨著服務台的女弟子,往山洞的更裏麵走去。


    ……


    “滴!”伴隨著清脆的提示聲,一道門緩緩打開。


    女弟子收起身份卡,提著嵐穀走了進去。


    一條跟山洞入口處差不多的無人的走廊,頭頂上方一樣的有燈光照明,隻是不知為何,這裏麵莫名給人一種光線昏暗的感覺。空氣裏漂浮著一種無法去形容的奇怪的氣息,非常的淡,若有似乎的存在,偶爾會察覺不到。


    走了一段後,又是一道門。


    女弟子又刷了一次卡。


    片刻後,前方的門緩緩打開。


    濃烈的血腥味,夾雜著無數複雜的味道,撲麵而來。伴隨著這個氣息,一副荒誕滲人的畫麵,呈現在眾人眼前。


    這是一個比外麵更為巨大的空間,刻滿了咒令的特殊籠子,一根根頂天立地的透明柱子,裝滿了不知名的液體,其中浸泡著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沾血的試驗台,奇怪的儀器裝置……


    不停的有人在這片空間裏穿梭,穿著原家標誌的黑底紅紋衣服,外麵很隨意的罩了一件白大褂,上麵或多或少的沾了不知名的汙漬,紅色的看起來應該是鮮血,但還有其他的顏色,一時無法分辨。


    彼此之間,偶爾有一兩句交流,內容分開來每個字都認識,但合在一起就聽不懂了。


    察覺到女弟子的到來,離得最近的人,暫時放下手中的工作,走了過來,視線直接就落到了她手裏抓著的樹藤嵐穀身上,仔細打量了兩眼後,說道,“運氣不錯,是新品種,看起來應該是圖鑒中記載的樹藤。”


    這裏的新品種,是指第一次出現在這個實驗室裏。


    此時的女弟子,跟在外麵時,判若兩人,不再是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臉上的輕鬆愜意都收了起來,沒有任何表情,微微垂下的眼眸,掩藏了複雜的思緒。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將樹藤嵐穀遞了過去。


    等對方伸手接過,她第一時間收回手。但還是晚了,或者說對方速度實在太快,摸了她的手一把,似笑非笑道,“阮阮,你很想殺了這東西吧?就像以前那樣,先把它們殺了,讓它們少受罪……”


    女弟子,也就是阮阮,不等他把話說完,抬起眼來,冷冷的眼神看著他,“周先,怎麽做是我的事,用不著你多嘴,麻煩簽收謝謝。”


    一邊說著話,她將被對方碰過的手,在衣服上不停的擦,絲毫不掩飾惡心與嫌棄,“下次再敢拿你惡心的爪子碰我……”


    話沒說完,就周先被打斷了,“你能怎麽樣?用你那把破刀砍我嗎?嗬嗬……你不敢,也做不到的,阮阮。不過過去了多久,每次見到你,我就會想起,你身為原家的弟子,卻會去同情這些來自深淵的東西,真是太可笑了!”


    “關你屁事!”阮阮聲音冷冷,“趕緊簽收!”


    周先卻像是打定了主意要跟她過不去一樣,不管剩下的程序,帶著樹藤嵐穀,就往試驗台走去,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難得的新品種,還是植物係的,看這樹葉多美,碧綠通透,像是翡翠一般……抽空魔力,攪碎靈魂,隻留下軀體,做成擺件會很好看的吧……”


    “你少打點這些注意,還得留著做藥呢!”旁邊走來一個人,說著話的同時,與周先擦身而過,來到阮阮身邊,配合著走完了簽收程序。


    “謝謝。”毫無誠意的道謝之後,阮阮直接轉身離開。


    男人看著她的背影,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後,這才歎了口氣。


    這時周先又說話了,幸災樂禍的語氣,“喜歡這種不知感恩、不知好歹的人有屁用,浪費表情!”


    男人並未與他爭辯,而是說起了另外的事,“你可別再動這隻妖魔了,上個月你就幹過一回這樣的事了……”說話間,他的目光落到周先旁邊的桌麵上,那裏有一個精致小巧的擺件,像是鳥類,但又生了兩雙翅膀,細節看起來十分的逼真,栩栩如生。


    “有什麽關係。”周先對此,渾不在意,“家主他們突然決定減少了製藥任務,按照現在的標準,隻靠我們的存貨,也能支撐很久,再說了,我後來不是抽空抓了一隻回來補上了。大不了就跟之前,我補上就行了。”


    周先的擺件,不是雕刻而成,而是由妖魔的屍體製作而成。那是一隻四翼鳥,是深淵裏少數的草食性妖魔之一,披著妖魔的身份,事實上是人畜無害的存在。


    “你還是收斂一些吧,現在外麵的那些妖魔,很多都在管理處登記備案了,拿著人類的身份證,就相當於是玄門同意他們自由在現世活動,隻要不犯事,想做什麽都可以……”


    “玄門是玄門,原家是原家,不能混為一談。看守連通世界之‘門’,驅魔除靈,是我們的責任。”周先回道。


    兩人說著話,忽然從另一邊,傳來一陣驚恐的叫聲。


    是被穿著白大褂的原家弟子,從特殊的籠子裏抓出來的妖魔發出的聲音,它的一隻爪子,死死抓住籠子的門,哪怕上麵刻印的咒令,將它的爪子傷得血肉模糊,它也不願意鬆開,甚至企圖重新回到籠子裏去,回到那個限製了它自由、象征著恥辱的狹小空間裏去。


    因為它在籠子裏,親眼見到無數在它之前被抓進來妖魔,被帶出籠子,帶上試驗台。


    而一旦被帶走,就意味著等待它們的,將是死亡,並且是受盡無數痛苦折磨之後的死亡。


    淒厲痛苦的慘叫聲,在整個空間裏回蕩,久久不曾散去。


    “不要……我不要去……放過我……求求你們放過我……我沒有害人什麽都沒有做……我連紅燈都沒闖過……求求你們……”它的聲音顫抖,向抓著它的人求饒。


    “我管你怎麽樣,趕緊給我把爪子鬆開!”對方根本不理會它的求饒。


    就這樣僵持了片刻之後,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了,回頭喊了一句,“江明,把刀給老子拿過來,剁了它這雙爪子,老子看它再拿什麽去抓!”


    “強哥,你不行了啊,連這種東西都搞不定了!”伴隨著打趣的話,一把刀淩空飛了過來。被稱為強哥的男人,單手接住了,而後舉起,便向著妖魔的爪子砍去。


    手起刀落,速度極快,連一個眨眼的時間都不到。


    然而刀落下之後,反饋回來的,卻不是那種砍開皮肉砍斷骨頭的感覺,反而像是砍到了堅硬無比的物體上,震得他虎口發麻。


    強哥愣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去細想,忽然一股無比恐怖的氣息襲來,瞬間將這個空間籠罩其中。


    作者有話要說:  算了還了半章吧,還欠2章,爭取早點還完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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