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底,如果每個受害人都像我這樣……”


    可可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畫麵,嘴角不自覺就露出一絲笑意,“不錯嘛,正義的鬥士小徐同學。”


    “啊啊啊求放過!”她辦公桌對麵的沙發上,徐婉莉正努力把臉埋進抱枕和沙發靠墊中,發出悶悶的抗議聲,“鬼知道會被拍下來啊,還給傳到朋友圈和微博上去了,這以後怎麽見人啊啊啊啊——”


    可可抿著嘴角,憋著笑,“在當下這時代裏,被人拍下來不算什麽,”可可故意頓了頓,“被人傳到網上一天到達4萬多轉發量這才叫牛逼,這是一條即將成為網紅的光明大道啊,小徐同學。”


    “啊啊啊啊不要再說了!局長肯定要殺了我了!”


    “殺了你不至於,幾萬字檢討頂多了,還有啊,那沙發套有一年沒洗過了,你親愛的表哥周大繒先生最喜歡把它坐在屁股下,還老放屁……”


    話還沒說完,小徐已經跳了起來,驚怒羞憤。麵對一臉壞笑的可可,各種情緒都串在一起,讓她揪著頭發簡直快要抓狂了。“你你你怎麽這麽壞!合著全世界一起來欺負我!”


    可可走到桌邊,電水壺上剛燒好的開水衝入杯中,騰起一股香甜的可可味,“豈敢,徐同學請千萬保持冷靜,我最近沒有換桌子的打算。”


    徐婉莉嘟著嘴,氣鼓鼓地醞釀憤怒的小宇宙,可惜這種情緒還沒來得及堅持幾秒鍾,就被另一種獨特而偉大的情緒給占領了,那叫恐懼。


    她的手機屏幕上亮起了局長的短信:到我辦公室來,立刻。


    小徐從這甚是不友好的短信語氣上感覺到了一絲殺意,本想抱著可可大腿求同生共死,不料拿著馬克杯的潯可然立刻開了門送客,還揮舞著小手絹祝她一路順風。


    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態,小徐推開局長辦公室的門,一路低頭、認錯,“領導……我知道錯了~”


    對麵卻傳來局長爆笑的聲音,徐婉莉抬頭,看到辦公室裏不止局長一個,還另外坐著位看起來慈眉善目的中年女子。


    “小徐你什麽時候也跟著那群壞小子學賊了,上來不管啥事兒先認個錯啊哈?”局長調侃著,看臉色絲毫沒有生氣的跡象。


    中年女子站起身來,向她伸出手,“你好,我是性犯罪科的範玉珍,你那個視頻……”


    聽到視頻兩個字,婉莉簡直毛都要豎起來了,忍不住去看局長的臉色,結果還是看到一臉調侃的狡猾老狐狸。


    “嗬嗬,別緊張,我們不是要批評你,”範玉珍也忍俊不禁,“你那個視頻在網上還引起了不小的影響,我們其實想請你兼職一下,做一個宣傳片。事實上,我們這邊每年每個月都有一些案子最後因為受害人受不了輿論和社會的指責,讓罪犯逃脫法律製裁的。你在視頻裏講的那些話,恰恰是我們整個科室想給全社會傳達的。”


    一直吊著的那顆心這才算放了下來,徐婉莉突然生動地明了白哭笑不得這個詞的含義。


    “你不願意?”範玉珍有些忐忑地問,“當然,這是我們的一個請求,也不強製……”


    老狐狸局長微微笑的眼睛眯了起來,“小徐啊,看來你還是喜歡寫檢討啊?”


    “誰說的!我老願意了!”徐婉莉瞪圓了眼睛,引來了範玉珍和局長一陣哄笑。


    老狐狸局長笑著,“樂意歸樂意,警校要求賠償桌子的錢,還是得從你工資裏扣。”


    “誒——?不要嘛——”小徐嘟著嘴抗議。


    “你砸人家場子,還不給賠啊?”


    要不是顧著禮貌,範玉珍簡直都要笑壞了,“沒事沒事,我們來賠,算我們的哈哈哈。”


    “領導你真好!”徐婉莉兩眼發光,握住範玉珍的手努力的搖啊搖。


    哼,老狐狸局長在椅子上吹胡子瞪眼,一個個都是沒良心的小叛徒。


    ——————————————


    那邊小徐在經曆跌宕起伏的人生好戲時,可可卻獨自窩在辦公室裏。安靜的空間裏隻有電熱水壺發出咕嚕咕嚕的輕微的沸騰聲,與可可奶茶溫暖的香味分子在空氣中彌散,潯可然低頭看著打印機裏傳出來的文件,小小的辦公室裏,安靜地仿佛時間倏然變慢了,窗外那個充滿吵雜和紛爭的世界,是另外一個空間和宇宙。


    之前從曾穎家衣櫃兩件外套的下擺上提取到一種很奇怪的物質,大學實驗室發來的報告書上寫著一成串連可可都不熟悉的專業化學名,逼得她不得不通過網上各種科學數據庫搜索才得知這是一種雪茄燃燒後的微量顆粒物。


    曾穎抽煙嗎?潯可然不記得自己在任何記錄或者現場勘驗報告上看到過類似的信息。但就算是她抽煙,或者周圍的人抽雪茄,為什麽隻沾染到外套的那一點下擺呢?電水壺裏的熱水咕嚕咕嚕沸騰著,可可腦海裏也有一種猜想在沸騰著冒出水麵,她知道每次大繒或者刑偵隊裏開會時,回到家,她的衣服上都是一股煙味。有次她發現家中的一條圍巾上也有煙味,但這是一條搭在椅子上、很久沒有戴過的圍巾,家裏又沒人抽煙……直到過了好幾天她突然靈光一閃才想通,圍巾是因為沾染煙味的外套覆蓋其上,也就是說一些氣體的顆粒會通過各種間接接觸,沾染到其他的織品上。


    在法醫界早有一種說法,任何形式的接觸,都必定會留下證據,可能很微小、小到必須用各種放大鏡和顯微鏡才能察覺,但接觸就是接觸,隻要你到過現場,無意識飄落的發絲、褲腳蹭到的泥灰、咳嗽噴到牆上的分泌物、擦身而過的牆壁會勾下一絲你衣物的纖維………


    你到過此處,就一定接觸過此處。


    雖然這是一種理想化的接觸理論,但可可也一直相信,從來都沒有毫無證據的案子,差別的不過是有沒有遺漏、沒被發現的證據而已。


    她猜測著,雪茄煙味的顆粒隻留在外套下擺,是因為凶手躲在衣櫃裏時,和她那天模擬的一樣,蹲坐在衣櫃底部,隻接觸到外套下擺部分,而且時間夠長。這種念頭在她腦海裏轉了幾個圈,最後還是決定不告訴任何人,因為這條證據鏈並不那麽封閉有力,而且眼前最大的困難是找到凶手所在,或者錢子萱所在,並非驗證這種事……


    在思維流動的突然一瞬,潯可然愣住了,她無意識的視線正好看到自己桌邊櫃的最下方抽屜露出一條邊。這個櫃子年事已久,每個抽屜本身輕輕一用力就會自動緩緩關合,但最下方的那個因為老舊,需要人手動再推一下才能完全合攏,因為工作所養成的條理性,可可每次都會留意把抽屜關閉整齊。


    可是最下方的抽屜現在沒有完好關合。


    潯可然沉默了幾秒,悄然起身去反鎖了辦公室的門,關燈,戴上手套,取紫外線燈,走到櫃子邊小心地觀察了起來。


    每個抽屜把手上,都幹淨地毫無指紋,仿佛有人用專門擦拭了個遍。


    物證和法醫科的衛生都是部門內人員專門輪班打掃,不可能是因為清潔導致的。


    想到這裏,潯可然腦海裏又想起了家裏曾經也“一塵不染”過的鍵盤,這種被悄然監視的冰冷感覺觸及著她的神經,令後脊梁隱隱發寒。她想不出為什麽有人要監視或者窺探自己的電腦和文件,最近並沒有特別敏感的案子發生,也不像是方鶴那一派人的行為,到底是誰……


    潯可然在房間裏一步一緩地走動著,原本寧靜的辦公室因為她心境的改變顯得清冷異常,這也讓震驚的大腦快速冷卻下來。她重新審視著櫃子,發現櫃子抽屜設計的特點會讓人在抽屜把手凹槽內側留下小半個指紋,這對於沒有留意過的人來說大多是個盲區。出於僥幸的心理,潯可然找來工具,小心翼翼地趴在櫃子麵前,屏著呼吸,一點點從抽屜凹槽內側提取出半截指紋。


    透明的玻璃紙對著窗外的天光顯示出清晰的紋路,潯可然眯著眼看著這半截指紋,幾乎能判斷這是一枚食指指紋。但此刻她腦中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之前在發現家中鍵盤都被人擦幹淨指紋後,她也在椅子扶手的一角提取出半枚指紋。這些日子來,她曾反複觀察過那半枚指紋,隻能斷定那是屬於食指的紋路。想到這裏,潯可然快步衝到桌邊,將夾在筆記本封頁後的那半截指紋取出,和手上的半截指紋試著合在一起。


    在放大鏡下看,上下兩段紋路和諧地連成了一體,成了一枚完整的食指指紋。


    這種不知該說是天注定還是什麽的巧合,令可可有種非常奇異的感覺,一方麵她感慨於世事的出乎意料,另一方麵,她又對這意料之外的發現感覺像中了大獎一樣不可思議。


    有句話說人在做,天在看,曾經她不信,現在她覺得,一切都未必。


    她沉默地坐在沙發上,用微信叫來了蘇曉哲,讓他把這兩半的指紋送去物證課做鑒定和比對。


    “你就直接找王濤,別的誰都不要給,也不要告訴任何人。”


    曉哲的臉上充滿了好奇,“那要是王老師也問呢?這是什麽案子的?怎麽登記?”


    “就說是我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但是很重要的東西好了。”


    對於潯可然這樣的答案,蘇曉哲更懵了,但都這麽交代了,估計問也問不出別的來,於是隻好腦袋放空,轉身執行任務。


    “等等!”可可突然出聲叫住曉哲,沉吟良久,“不,不要瞞著別人,你繞一圈,乘電梯,盡量多和人提起這件事。”伴隨著陰森的語氣,潯可然微微眯起眼,嘴角露出一絲沉不見底的笑意,“越多、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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