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在裏麵?”秦敏悅盯著眼前審訊室的木門,深黃色,帶著木紋的條理,審訊室的門和其他無數辦公室的門一樣普通,卻在麵前人眼裏成了一道魔障。


    “秦女士,我們真的不建議你進去……”白翎的聲音在秦敏悅聽來,好像來自太空一樣有些飄忽,她忍不住打斷他的話,“我問你,她是不是真的在裏麵?那個……殺死童童的人。”


    “你應該問你自己,是不是真的準備進去?”一個女子的聲音自兩人身後傳來,兩人聞聲轉頭,潯可然一襲白色工作褂站在不遠處,一雙眼神平淡如水,卻讓人看不出她究竟想表達什麽。


    秦敏悅無聲地和法醫對視著。


    可可本身也不知道自己所站的立場,她眨眼間依舊能看到那個陽光普照大地的早晨,躺在草叢中一身白色壽衣的幼小身軀,還記得那時她對抱在懷中的常童說,沒有人有可以利用你來宣泄仇恨。然後再閉上眼,她也會想到那些照片中,鮮豔的血色自李德遠年輕的身下蔓延開來,手掌中深刻的抓痕,與腦海中一直存在的,尖嘯的刹車聲。


    睜開眼看秦敏悅,她殺死了李德遠,然後利用權力掩蓋了一切,讓一個生命無聲地就此終止,也許除了母親向平,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人記得曾有過那樣一個少年。然後向平又用一個幼小的常童作為報仇的棋子。


    潯可然思考了很久,她無法同情秦敏悅,也無法同情向平,為什麽這兩個大人要用殺死孩子的方式,來表達自己沒有錯?


    秦敏悅將視線從白色法醫的身上回到審訊室的木門,那扇大門看來比任何鐵門都沉重,裏麵是什麽?白翎看著秦敏悅的手慢慢伸向審訊室的門把手,卻微微的顫抖。要是裏麵那個凶手表達出無比的懊悔,我該怎麽回答,罵她還是一言不發?萬一真的,是因為那場車禍所以……要用什麽表情麵對?要是真這樣,我一定弄死這個人,對,怎麽能放過她!?


    怎麽能放過她……


    秦敏悅渾身閉上眼,一滴淚自臉頰毫無留戀滴落到地板上,濺出無聲的水花。睜開眼時,她猛然打開了審訊室的門。


    ————————————


    陽光從審訊室的窗外灑進來,秦敏悅看到的是一個逆光的背影,靜靜地站在隔欄後的窗邊。


    向平緩緩轉過身,看到站在門口的秦敏悅,她的視線立刻定格,然後,緩緩地,嘴角上揚,露出一個愉悅的笑容。


    秦敏悅整個人都像被冰凍住了。


    白翎立刻給一旁的同事打了個眼神,架在一旁的攝像機“滴”一聲運轉起來。


    秦敏悅設想過很多種情況,想的最多的是凶手表示出無比的歉意,告訴她自己殺死孩子是個錯誤,然後秦敏悅狠狠扇她一巴掌,然後在讓她在監獄裏生死不如。即使做夢,接下來的事也是這樣演繹的,但是現實裏,這個凶手,這個秦敏悅已經認定是凶手的人,站在溫暖的窗邊對自己笑著說的第一句話是。


    “俺等你很久了。”


    冬日淡薄的陽光自她身後灑來,隔著冰冷的鐵欄,向平在另一邊走到椅子前坐下。


    不光是白翎,在審訊室裏的其他警員也敏銳地感覺到向平的一種微妙變化,她不再像之前給人一種農村婦女憨傻感覺,而隱約帶有一股“談笑間令人灰飛煙滅”的氣勢。


    秦敏悅並沒有坐下,她依舊站在審訊室踏進門的第一步上,問:“是你殺死我兒子的?”


    向平淡淡的微笑帶著一分詭異,她沒有回答問題反而很關切地問了一句,“誒,怎麽最近不看到你男人了?”


    秦敏悅臉色變得陰沉。


    “哦對了,那天好像看到他開著那車回來過,不過車上還坐著另個女人,誒那女人長得還不錯啊,看起來可秀氣了。”向平邊說邊咂嘴。周圍人都看得出她在故意激怒秦敏悅。


    秦敏悅忍住太陽穴不斷跳動的感覺,跨向前一步,壓低聲音說,“回答我的問題,是、不、是、你?”


    向平把腦袋湊前一點,也壓低了聲音道,“你、有、證、據、嗎?”


    “向平,你不要在這裏故弄玄虛,做這些無用功對你沒有好處。”一位警員義正言辭道。


    向平抬眼看了看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對了!俺還給忘了,就算俺什麽都不說,你們警察也會編好一整套說辭,恩!那根本不用說什麽了嘛,直接來判刑吧!”


    周圍幾個警察都皺眉,白翎更是口直心快,“向平你再胡說試試?”


    “俺有胡說嗎?那我兒子咋死的你們警察有沒有胡說?”向平一下子語調激動起來。


    一時間審訊室無人出聲,身後的楊竟成輕推了下秦敏悅,才讓她緩過神來,原來真的和那件事有關,真的……為什麽會變成這樣,那件事不是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嗎?不是已經賠錢了嗎?


    隔欄那邊的女人突然看起來很恐怖,她為什麽盯著我看?為什麽要這樣看我?


    “你說,那場車禍,是誰壓死了俺兒子呢?”向平平淡的問句讓秦敏悅後脊梁發出冷汗。


    是誰壓死了那個小孩呢?“我……我不知道……”秦敏悅不自覺地回答道。


    楊竟成從秦敏悅身後走向前,“向平,我們現在談的是常童的案子,你不要牽扯其他。”


    “你錯了,”向平冷靜地敘述著,“這兩個案子是相關的,同樣的地點,同樣是孩子,不對麽?所以……你們要想知道常童是誰帶走了,為啥不先看看俺兒子是誰弄死的?”


    楊竟成為之一噎,回頭看秦敏悅,而她隻是雙目失焦地看著欄杆對麵。


    一時間欄杆兩邊都沉默,審訊室六七個人卻鴉雀無聲,空氣陷入了僵局。


    坐在一旁,原本低著頭眯眼不出聲的可可緩緩抬起頭,輕歎一口氣,“我有證據,李德遠是死於故意傷害。”


    可可的話讓所有人的視線都瞬間集中了過來。


    她與向平淩厲地對視著,對麵的眼神中蔓延著驚訝與懷疑,可可自心底發出一聲歎息,如果這些話早一點、早幾年有人對她說,常童現在會不會,還能活著?


    向平動了下唇,似乎在考慮該說什麽。


    “我能讓殺死你兒子的人依法得到製裁。”可可說完,秦敏悅立即渾身一抖,轉身就想衝出來說什麽,身前的楊竟成迅速攔住,對她搖搖頭,而可可根本不往她的方向看。


    向平嘴角扯出一個苦笑,“已經沒有意義了吧。”


    “證明給所有人看,她對你兒子做了什麽,她隱瞞了什麽。”可可依舊是淡淡的語氣。


    向平渾身一僵,她抬起頭來看著穿著白大褂的女人,“你……要俺做啥?”


    白翎側頭看了看潯可然,難道是女人獨特的感性?她的話好像直中對麵人的內心深處。


    潯可然隨手提過木椅,和向平隔著欄杆,正麵對著坐下:“我要事實,關於常童的、全部、事實。”


    即使已經不能改變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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