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麗打開會議室的大門,眼前的一幕讓她愣住了,會議室偌大的圓桌上鋪滿了各種白色的報告紙、彩色放大的照片,以及雜亂攤開的書籍。


    可可從混亂的資料中抬起頭來看看她,“喲,辛苦了,謝謝你的奶茶,很好喝哦。”


    小徐一臉崩潰的樣子,之前她送奶茶給進來時,這大圓桌可是幹幹淨淨的,這才過去十幾分鍾吧,就成這撲撲滿的形勢。


    仿佛從她臉上扭曲的神情看出來她的想法,可可指著一整桌的資料對徐婉麗微微一笑,“放心,離開的時候我會讓它恢複成我來之前的樣子。”


    可可第一次見到徐婉麗還是在那起震驚社會的路邊侵犯女性的案子,穿著高跟鞋一臉主宰神情的小徐興衝衝對可可說,“別打我們隊長的主意!”而之後,她又碰巧撞見嫌疑犯企圖掐死可可,於是在這麽一個偶然的機會下,她救了可可一命。命運這種事情可可一向不太在意,但不得不說,最近小徐對她的態度十分稀罕地親近起來,她有時中午突然衝進法醫科找可可一起吃午飯,有時買了新的飾品又給跑來問可可好不好看?


    徐婉麗性情率真,一開始可可還不習慣她突來的熱情,後來漸漸卻被她活蹦亂跳的樣子給感染到了一塊去,兩人性子一冷一熱,外表一個可愛一個清爽,並肩走在公安大樓的食堂裏時,常常招來各個分隊的警員不斷“騷擾”,不是邀請晚上一起去唱歌,就是請客吃午飯吃晚飯吃燒烤吃火鍋,以前可可一個人時,冷冷的氣息把這些趨之若鶩男人趕的遠遠地,現在和熱情活潑的小徐一起,反而溫和了許多。不過她心裏清楚,小徐對她突然的熱情並不是沒有來由的,而且起因也多數和大繒有關,可可並不開口問,照著徐婉麗的性子,總有忍不住開口提出問題的時候。


    在麵對衝突之前,可可安靜地享受這份簡單的友誼。


    “這都是些什麽呀…………咦!好惡心!”小徐湊到可可身邊,突然被眼前的照片給嚇到了。


    可可從她手上拿走照片,“小塘村案子的資料,三隊剛從檢察院搶回來的東西,這裏是……”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可可走到圓桌旁的大黑板上,黑板上有可可密密麻麻寫的案情分析。


    小塘村凶殺。


    死者:田柄亮,丈夫。


    報案人:田老太太,婆婆。


    嫌疑人:秋餘?媳婦。


    現場:小塘村田柄亮家門廳;


    埋屍地點:田柄亮家後院玉米地


    死因:銳器刺破心髒


    屍體描述:從玉米地裏發掘出時,麵部朝下,雙手交叉胸前,上身穿咖啡色針織衫,下身灰色尼龍褲,黑色皮鞋。屍體已開始腐爛,腹部出現屍綠,蛆蟲生長長度約0。1-0。2厘米,據此判斷距離死亡時間48小時以上。


    嫌疑人描述:秋餘,被害人妻子,案發3號夜裏,因瑣事與丈夫爭吵,衝動殺人,用剪刀從背後刺入被害人胸口,致其倒地死亡,然後將被害人拖進後院玉米地裏埋葬。


    寫到這裏,可可手裏拿著馬克筆停住了,她保持手停在黑板上的姿勢卻一動不動,身後的婉莉看到了好奇地問怎麽了,過了好幾秒,可可才回過頭來,在雜亂無章的桌上翻找起來,過一會她找到一張屍體背部傷口的放大照片,照片上屍體背麵有個放大的近似扁菱形傷口,上下對稱。


    放下這張照片,可可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撥通蘇曉哲的電話,“曉哲同學,楊竟成有沒有乖乖打掃辦公室?很好,現在有事需要你……恩,很簡單的事……請你幫我弄一大塊豬肉來,要生的,恩……這個為什麽嘛……我餓了嘛。”說完就掛掉了電話。


    一旁婉莉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可可,你要幹嘛呀?”


    嗬嗬,可可笑著又坐回桌邊,把臉趴到了桌上,“唉……隻有照片,居然火化了,火化了……留幾塊骨頭也好的呀……嗚……火化了。”


    看到可可趴在桌上一動不動,而眼前滿大桌的雜亂資料,婉莉終於忍不住動手整理起來,“別嘟囔啦,周隊長他們不是去小塘村幫你找資料了麽?”


    “恩!?……對哦!”可可像想到什麽似的猛然跳起來,“啊啊啊忘記和他說了!”


    她再次拿出手機撥通大繒的電話,“恩是我,你到小塘村了麽?正好正好,骨頭!骨頭!我要骨頭啦!就是火化之後骨灰,還還還有,跑一趟田炳亮的家,我需要他平時用的梳子、剃須刀、還有最近穿的衣服兩件,對!都要都要!如果小塘村最近還有什麽失蹤人口記錄,也要那人一樣用過的梳子衣服之類的,恩恩!”


    掛下電話,可可長呼一口氣,這下至少可以先確認這個田炳亮到底是死是活了。


    ——————————————————


    市公安局正麵前是一條嶄新的八車道大路,而兩邊則設計成了景觀河流過的小花園。三月明媚的陽光落在樹葉上,景觀河邊的長椅上,坐著下棋的老人,賣燒烤的小攤販,奔跑的小孩子,還有跟在孩子身後,手裏捧著飯碗哄孩子吃飯的爺爺奶奶。每到黃昏時分,相約一起跳舞的中年人則在小花園裏擺上一台錄音機,伴隨著響亮的舞曲,吃過晚飯的人們優雅地轉著舞圈,散發出夕陽下生活的氣息。


    公安局的側門雖不及正門大氣磅礴,卻也門衛森然。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出現在門衛不遠處,一會站立不動,一會又踢著腳下的石子走幾步,但徘徊了二十幾分鍾都沒有離開的意思,門口站崗的武警戰士早就注意到她,女孩背著一個灰色書包,看起來像是逃學的初中生,當女孩第四次站定在那兒盯住公安大樓時,戰士對著肩上的對講機說了幾句,不一會兒,兩位保安就出現在門口,他們徑直向著門口不遠處的女孩走去,當兩人距離女孩還有十幾步的時候,女孩突然轉身跑起來,灰色的大書包隨著她有氣無力的步伐上下抖動著,沒幾步就被保安抓住。


    一個保安叔叔一臉得意的神情抓住眼前又瘦又小的女孩,“你叫什麽名字?老在這轉來轉去幹什麽?”


    另一個保安則溫柔些,“誒誒老王你嚇到人家小姑娘了,”他說著蹲了下來,直視著眼前的女孩,“小朋友你的學生證帶了嗎?你來找什麽人嗎?”


    女孩兩手緊緊攥著書包的肩帶,一聲不吭。


    兩位保安叔叔對視一眼,覺得還是帶著這孩子回保安科問問清楚情況比較好,但女孩緊攥著書包死賴在原地不肯動,扭動著掙紮,一時之間兩位保安竟也拿她沒辦法。


    “哦哦,大白天的強擄兒童啊……”


    身後出現的聲音讓兩位保安嚇一跳,他們轉身看去,穿著白大褂,手持一把羊肉串的女法醫正衝著他倆笑。


    “哦,潯法醫啊……你怎麽又買這些不幹淨的小吃啦?你老買這些羊肉串,所以那些附近的燒烤小攤清都清不幹淨啊,我上次和你說的嘛……”


    “我知道我知道,”可可揮舞著一爪子的羊肉串,“不幹淨嘛不幹淨,放心,我下次一定不買了,對了,你們這是哪一出好戲啊?”


    明知道潯法醫是“虛心接受,堅決不改”,保安叔叔也是無能為力,“這個女孩在門口老轉悠,看起來很奇怪,我們想問問她來找誰,她轉身就跑,現在也不肯和我們說話,帶她去保安科問一下情況她也不肯去,唉……我也不知要怎麽辦了。”


    可可聳聳肩,打算轉身離開,女孩突然開口了,“法醫是警察嗎?”


    三人一齊向女孩看去,她的眼神疑惑卻也帶著桀驁不馴的氣息,大膽與潯可然對視了幾秒,可可突然對眼前這個大膽的女孩有興趣起來了。


    “走,姐姐帶你去吃烤雞腿好不好?”說完可可就轉身向小花園走回了去,而趁著兩位保安目瞪口呆之際,女孩迅速地跟著可可跑了。


    老王與搭檔大眼瞪小眼了一會,“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跑了就算了唄。”


    保安叔叔很失落地往側門走了回去,“明天一定要城管兄弟再對小花園的燒烤攤清理一次。”


    ————————————


    呼!呼~~


    “好燙好燙……”


    呼!呼~~“哈,這個不燙了,給你吧。”


    女孩盯著可可遞過來的羊肉串遲疑了一會,還是接了過去。


    “呼~呼……法醫啊,算是警察吧,不過法醫多數都在調查證據,而不是想一般警察那樣出去抓壞人。你找警察幹嗎,你想報案?”


    女孩低頭啃著羊肉,一時間不說話了。


    可可看著她倔強的側臉,忍不住笑了,“吃完這些我就要回辦公室了,如果你什麽都不說的話,我可幫不了你,到時候,你跑到這裏來的努力豈不是就浪費了?”


    女孩聽到可可的話,吃羊肉的動作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她低聲的說,“殺人凶手,都關在警察局裏嗎?”


    可可眼神裏閃過一絲警覺,“要看什麽人,正在審理中的嫌疑人在看守所,已經定罪的罪犯都在監獄裏,你要找的人經過法庭審理了嗎?”


    女孩搖搖頭,可可忍不住換了個話題,“你讀幾年級?”


    “高二。”女孩抬頭看著可可,眼神中帶著一絲驕傲。


    高中生?這個身材瘦小的樣子,讓人以為還是初中生呢,職業習慣讓可可不由自主想到了那些受家庭虐待的孩子。


    “警察說……”女孩皺著眉突然開始說,“我媽媽……殺了我爸爸。”


    可可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家庭凶案近幾年發生率高了許多,但無論是媽媽殺了爸爸,還是爸爸殺了媽媽,最後留下的受傷的,都是沒準備好麵對這種殘酷的孩子。


    可可忍不住伸出幹淨的那隻手,輕輕摸了下女孩的腦袋,“警察說的,你不信嗎?”


    女孩搖搖頭,“我不知道。”


    可可突然埋怨自己,她怎麽會理解,媽媽為什麽要殺爸爸這種事情?她背上那個灰色的書包,可可近看才發現,是個被磨舊到看不出原來顏色的書包,所以看起來灰灰的。


    看到可可盯著自己的書包,女孩突然來了精神,“這個書包是我考上重點高中的時候爸爸給我買的,看起來有點舊哦,但是很好用,所以我一點不想換新書包,等到我考上清華北大……”


    也許是想說“考上了清華北大,爸爸再給我買新書包吧,”之類的話吧,女孩的話突然停住了,可可抿嘴想了一會,把吃剩的羊肉串木棒都裝進塑料袋扔進垃圾桶,轉身對女孩說,“走,我帶你去找找看你媽媽在哪裏。”


    “不……”女孩突然搖頭向後退了兩步,“我不去了,媽媽要是知道我逃學來去看她,會凶我的。”


    “凶你?為什麽?”


    女孩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因為爸爸說,要考上清華北大,就必須每天都努力念書。”


    可可愣住了,看到女孩打算離開,她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女孩扭頭對著可可淡淡一笑,“我叫田思書,謝謝姐姐的羊肉串,很好吃。”


    田思書……田……她的父親叫田炳亮,可可猛然抬起頭來,女孩的身影已經跑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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