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的人永遠得不到救贖,他們隻能詛咒,喊叫,在無盡的深淵裏咆哮!


    ——但丁


    餘美芬的家鄉位於鄰省h省偏遠山區,距離j市有800多公裏。


    為了節省時間,局裏特批給葉曦一輛越野吉普。兩人先由高速公路行車六個多小時到達h省l市,再由l市向所屬d縣進發,到達d縣還要再開50多公裏才能抵達目的地柳樹鎮。但這50多公裏多是崎嶇山路,幾乎是一路顛簸的,直到傍晚時分,才看到小鎮的影子。


    兩人先到鎮上派出所查了戶籍,確實有餘美芬這個人,戶籍於1995年轉出去後,便未再遷回。兩人一合計,估計餘美芬的戶口和檔案,還存放在j市的人才交流中心。


    原戶籍顯示,餘美芬住在柳樹鎮轄區的金剛山村。金剛山村因金剛山得名,在小鎮的北部,距離鎮中心10公裏左右,村子坐落在山的背後,沒有公路,全是羊腸小道,隻能徒步,一個來回要將近八個小時。山路艱險,且夜裏有野獸出沒,派出所方麵建議他們在鎮上住上一晚,明天一早再出發。


    當地派出所安排一位40多歲姓劉的警官負責協助兩人辦案。劉警官在小旅館為兩人安排了住宿,又張羅來一些吃的,囑咐他們吃完東西後好好睡上一覺,養足精神,明天好趕山路。


    葉曦上午走前,已將工作布置妥當,命康小北調派人手24小時對馮文浩進行跟蹤監視。康小北怕出閃失,幹脆自己親自上陣。


    整個白天,馮文浩都窩在醫院裏沒踏出半步,下班之後驅車載著母親直接回到住處,看樣子這哥們除了工作,便是宅在家裏。


    馮文浩母子住在離醫院不遠的一個高檔封閉社區裏,出入口均有保安把守,還配有攝像監控係統。康小北找到保安值班人員,亮明身份,想要查看1月1日到4日的監控錄像,可惜的是,該小區的錄像資料隻保存一個月,1月份的已經被覆蓋掉。


    康小北和保安打過招呼,將車停在馮文浩所住的單元樓前停車位。大概7點多鍾,杜軍結束手頭上的工作前來支援。他帶來些吃的,兩人吃完,輪換著睡會兒覺。


    康小北讓杜軍先睡,他來盯上半夜,累了一天的杜軍很快呼呼睡去,康小北便拿出手機和女朋友短信聊天。


    康小北和夏晶晶的戀情進行得很順利,像他們這種剛剛確認戀愛關係的總有說不完的情話,聊著短信,不覺已近午夜,康小北與夏晶晶才依依不舍地道別收線。


    樓內各家的燈光早已熄滅,小區裏一片寧靜。發黃的路燈下,綠樹掩映,流水淙淙,讓康小北心曠神怡,絲毫沒有睡意,但轉瞬,又頓覺失落——做警察的恐怕一輩子也買不起這種小區的房子啊。


    康小北正兀自惆悵,樓道裏感應燈突然亮了,馮文浩的身影由門內閃出。


    他穿著黑色夾克,雙手插兜,緊縮著身子,鬼鬼祟祟地向小區門口走去。


    康小北正納悶馮文浩這是要去哪兒,怎麽也不開車。馮文浩已經在小區門口,攔下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康小北趕緊推醒杜軍,發動車子追出小區。


    午夜跟蹤,視線開闊,不會跟丟,但也容易暴露,康小北始終保持著五十多米的距離,不緊不慢跟在出租車後麵。


    一刻鍾之後,出租車在新界口廣場邊停下。馮文浩下車,猶豫了一下,走進廣場,在休憩木座椅上坐下。他看似悠閑地四下張望,好像在等人,又好像在看風景。


    “大半夜的他跑這坐著幹嗎?是要選擇下手目標,還是在耍咱們?”杜軍揉著惺忪的眼睛問。


    康小北搖搖頭,也一臉納悶。


    馮文浩坐了一會兒,抬腕看看表,終於站起身,溜溜達達地走出廣場,奔著對麵的“萬大電影城”走去。


    走到萬大電影城門口,他停下來,又看看表,此時電影城幾扇大玻璃門突然打開,一股人潮從裏麵湧出。


    “壞了,這小子準是發現咱們了,想要混到電影午夜場散場的人群當中甩掉咱們。”康小北嚷了一句,急忙推門下車,向人群跑去。跑出不遠,又回頭叮囑隨後跟上的杜軍,“午夜場多為結伴觀影的,要注意單個身影,還有,發現目標盯著就是了,不要打草驚蛇。”


    兩人分頭在人群中找了一大圈,馮文浩已然蹤影全無。在廣場邊碰頭,康小北下意識向南麵瞥了一眼,隻見馮文浩的身影在一家酒吧門前晃了一下,又消失了。


    康小北抿嘴笑了笑,譏誚道:“他媽的,到酒吧泡妞找小姐,用得著這麽大陣仗嗎?”


    “你看到他進酒吧了啊?”杜軍循著康小北的視線問。


    “嗯,行了,知道他在哪兒就成,咱就守株待兔吧。”


    在車裏坐了一個多小時,兩雙眼睛死死盯著馮文浩先前進去那家叫作“曼莉”的酒吧門口,馮文浩卻一直沒有出現。杜軍有些沉不住氣,說:“他認識你,你在車裏坐著,我進去瞅瞅。”


    康小北想了一下,點點頭表示同意。


    杜軍下車,使勁將頭發向後捋了捋,梗著脖子晃進酒吧。


    午夜剛過,酒吧裏正是最瘋狂的時刻,熱辣的舞曲震耳欲聾,男男女女湊在一起,用力晃著腦袋,一副很high(興奮)的模樣。


    杜軍也搖頭晃腦地轉悠了一圈,但沒看見馮文浩的影子,他有些急了,撥開身邊人群衝進衛生間,麻利地推開所有大便間的門,仍然沒發現馮文浩的身影。意識到出了問題,杜軍從衛生間出來,一把拽住剛欲從身前經過的服務生,大聲問酒吧是否還有別的出口。


    服務生朝衛生間旁邊指了指,杜軍看到一個不起眼的小門,上麵懸掛的綠色燈箱,寫著“安全出口”四個大字。


    杜軍衝過去,推開門。門外是一條黑漆漆的小巷,空蕩蕩的哪還有人影。他掏出手機,撥通康小北的電話,咬牙切齒地說:“他媽的,這小子從後門跑了!”


    “等著!”康小北吼了一句撂下電話。


    不大一會兒,康小北趕到酒吧後巷與杜軍會合,雖然希望不大,但兩人還是決定在周圍仔細搜索一番。


    j市是一座古城,近些年發展迅速,現代化時尚建築和繁華商業區域,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但舊時遺跡並未就此磨滅,幽靜弄巷,古舊院落,平房民居,仍然散布於高樓大廈背後。這酒吧一條街的背後,便有大量的民房、舊樓和小院出租,如果馮文浩此時已經隱蔽其中,恐怕一時半會兒是不會現身了。


    康小北和杜軍搜索未果,商量還是回到馮文浩居住的小區守著。淩晨4點左右,馮文浩的身影終於出現在兩人視線中,他從出租車上下來,顯得神采奕奕,走路的腰板也比先前挺直許多。


    權衡了一下,兩人並未貿然上前質問,而是待馮文浩走進小區之後,發動車子追上他剛剛所乘的那輛出租車。


    據司機說,馮文浩打車的地點在酒吧後的一個街口。這樣看來,馮文浩可能在那些出租屋中有一個窩。康小北心頭湧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馮文浩消失的兩個多小時裏究竟做了什麽?難道天亮之後又會出現一具屍體嗎?


    清晨,6點剛過,劉警官開著所裏的車載上韓印和葉曦來到山腳下,三人下車,開始向山上進發。


    此時,太陽還未升起,山間灰蒙蒙的,寒氣很重。雖然聽從劉警官勸說,兩人穿上警用棉服,但仍覺陰冷異常。兩人縮著身子,緊盯腳下崎嶇的山路,跟隨所長蹣跚前行。


    行路一個多小時後,久疏運動的兩人,已是氣喘籲籲,步伐也變得越發沉重。終歸是女孩子,葉曦頂不住提議小憩片刻再走,韓印也舉雙手讚同。山路行走經驗豐富的劉警官,勸兩人還是堅持一下,早間山裏氣溫低,一坐下,身子涼了,容易感冒,而且很難再邁動步子,還說他們現在正處在運動極限狀態,邁過這個坎,身子就會輕鬆起來。


    在劉警官的鼓勵下,兩人咬牙堅持,而為了分散他們的注意力,劉警官講起金剛山的典故。


    “據傳,在遠古時候,金剛山原是滄海一隅,波濤洶湧,巨浪滔天。周圍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後來,龍王派一白龍來此地鎮守,白龍到此地,前幾年勤奮工作,及時行雨,此地便風調雨順,百姓安樂。可時間一久,他便居功自傲,成天睡覺,不思行雨,成了一條懶龍。幾年下來,周圍大旱,土地幹裂,五穀不生,百姓深受懶龍之害。玉帝得知白龍行徑,大為惱火,便從遠處移來金剛台壓住白龍,並在四周定下四根龍王樁,以此定住金剛台。金剛山山高勢險,易守難攻,自古以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戰國時期……”


    劉警官繪聲繪色的講述,成功讓兩人忘卻身子疲累,腳下輕快許多。大約兩小時後,他們終於到達山頂。


    站在山頂,天空仿佛觸手可及,藍天白雲下,層巒疊翠、綠樹碧水,盛開的杜鵑花,紅豔豔遍布山野。俯視,半山間,一條條猶如長龍的綠色梯田,波瀾起伏,錯落有致。再往下看,隱約可見,數十間黑瓦土磚民房,形態大小,如出一轍。


    劉警官介紹說:金剛山村世代以種茶為生,那些綠色梯田是茶樹田。現在是三月中旬,正值采摘春茶時節,估計村民都在田裏忙著。還說,村裏沒有學校,隻是個辦學點,主要是給一二年級的小娃上課,大一點的便都到山前上寄宿小學。他倒是在辦學點見過一個年輕女老師,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韓印和葉曦要找的人。


    身係任務,如此美景,兩人也隻駐足片刻,便繼續趕路。


    下山相對省力,不到一小時三人已近身茶田,果然有大批村民在采茶。看起來村民和劉警官都很熟絡,紛紛停下手中的活和劉警官打招呼。


    劉警官應著,走到一個包著白頭巾身材纖瘦的中年女人身前,問:“村長呢?”


    那女人衝所長身後的韓印和葉曦打量幾眼,說:“在村裏給娃們上課咧。”


    “村長上啥課,不是有一個女老師嗎?”劉警官問。


    “你說俺侄女美芬吧,她出村了。”女人說。


    “餘美芬出村了?什麽時候?”韓印和葉曦忍不住齊聲問。


    女人又瞅了韓印和葉曦幾眼,轉頭問劉警官:“這兩個是?”


    劉警官剛要回話,葉曦使了個眼色,搶著說:“我們是餘美芬的大學同學,到附近出差,順便過來看看她。她什麽時候出的村?”


    “去年國慶節之後走的,很長時間沒有消息了。俺這村子聯係不方便,不知道美芬現在在哪兒、過得怎麽樣。”女人臉上現出些憂色。


    “她走時沒說去哪嗎?”葉曦又問。


    “沒。”女人搖搖頭,旋即嘴裏“嘖嘖”兩聲感歎道,“還是城裏好,你看這姑娘生得多水靈,不像俺家美芬……”女人有些哽咽,“這麽多年美芬過得太不容易了,她爹媽一直有病下不了田,她幹著農活,還得管著村裏十幾個孩子,到現在也沒說成婆家。前年、去年她爹媽相繼去世,治病和下葬花了不少錢,欠下好多饑荒,孩子沒辦法這才決定出村掙錢,說是這幾年寫了一些書稿,拿出去賣了再回來。”


    “她離開村子前,精神狀況怎麽樣?”韓印問。


    “不太好,經常恍恍惚惚的。”女人說。


    韓印和葉曦對視一眼,轉頭安慰女人幾句,又衝劉警官使了個眼色:“既然美芬不在村裏,那我們就不進村了,還是回去吧。”


    雖然對餘美芬可能不在村裏有一定的思想準備,但千裏迢迢、跋山涉水未見到目標人物,葉曦和韓印還是有些失落。不過此行還是有些收獲的,證明了餘美芬的精神狀況堪憂,以及知曉了她出村的具體時間。餘美芬出村後不久,碎屍案便在j市出現,不知是巧合,還是其中存在著關聯。


    下午2點左右,劉警官載著二人回到鎮上。韓印和葉曦到派出所取車,與所長以及劉警官道別後,便即刻返程。


    一路高速行駛,在l市區內稍作停頓,給汽車加滿油,吃了點東西,兩人又繼續趕路。


    汽車駛上高速公路的時候,葉曦接到來自j市市局領導的電話,指示她立即將韓印送往t市,去協助當地警方偵破一起重大係列殺人案。葉曦對領導的指示很是不解,“1·4碎屍案”目前正處在膠著階段,此時為何要將韓印拱手讓給別的單位?更何況韓印隻是作為顧問身份協助j市辦案的,市局有什麽權力調派人家?即使真的要調派,那是不是應該征求一下人家的意見?葉曦的火騰地一下就冒出來了,可還沒等她發火,電話那頭的局領導強調,這是“部裏”的決定,她也隻好壓下火無奈地表示服從。


    t市同屬h省,與l市相鄰。在這座城市南郊的一個叫作太平鎮的小鎮上,多年以來一直隱藏著一名連環殺手,迄今為止他已經製造了11起血案,造成重傷3人、致死8人的惡劣後果。鑒於案情特別重大,該案於近日被列為“部裏”1號督辦案件,部裏特意委派一個由多名刑偵專家組成的顧問組,趕往太平鎮指導當地專案組辦案。由於該案凶手異常狡猾,在長達九年的作案當中,竟然未留下任何物證痕跡,案件中幸免遇害的被害人也無法提供凶手的相貌特征,這就意味著案件的偵破隻能從凶手的行為特征上入手,所以部裏希望能有一位犯罪心理學專家加入顧問組,但相關專家目前都正在執行部裏委派的重要任務無法分身,部裏隻好把眼光放到地方,於是幾日前在j市虐殺兒童案中表現出色的犯罪心理學家韓印,便進入到部裏有關領導的視線。


    部裏領導向j市方麵了解韓印的情況,j市方麵表示韓印來自北方一所警官學校,目前是應邀以顧問身份協助偵破一起殺人碎屍案。隨後,部裏領導了解到韓印已經對碎屍案做出了分析報告,並且幫助j市警方製定了一係列的偵破策略,便提出暫時借調韓印一段時間。這顯然有些強行征調的意味,j市方麵雖有些不大情願,但考慮到不能得罪部裏的領導,隻能表示同意放人。其實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們認為針對韓印製定的一係列策略部署下去,依靠自身的能力也完全能夠將案件偵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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