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日功夫,劉嬤嬤就急得嘴角起了個火泡,一邊彎腰收拾碎碗一邊苦口婆心地勸她,“我的夫人啊,瀾橋姑娘的話您沒聽懂嗎?您真答應和離了,那賤人第一個拍手叫好,您甘心成全她?蔣氏是長嫂,輩分擺在那兒,李氏雖不是官夫人,她家有錢,平西侯夫人看到她也會給兩分薄麵,有她們幫忙勸說,老爺會聽的。”


    女人和離不是多光榮的事,就算再嫁一般嫁的都不如頭一個,更何況自家夫人身子都毀了,說難聽了就是隻不會下蛋的母雞,怎麽會有好男人要?與其低嫁,不如繼續跟方澤過,回頭給他納幾房妾,生了兒子抱個放到膝下養,照舊當四品官夫人。


    謝瑤自小被爹娘當成掌心寶養大,能忍受杜鶯兒這麽久已經不容易了,昨晚她沒了孩子,方澤不見半分難過,心心念念隻惦記著杜鶯兒,可見心裏早沒了她,她即便死皮賴臉地留下來,將來夫妻也是同床異夢。


    謝瑤不想過那樣的日子,她寧可回家當老姑娘,也不想委屈自己。


    隻不過她也不能便宜杜鶯兒就是。


    心思轉了轉,謝瑤揉著額頭躺好,深深呼吸了幾口氣才道:“請進來吧。”


    劉嬤嬤以為她聽進去了,喊來小丫鬟端走碎瓷片,她出去迎人。


    蔣氏一進屋,謝瑤便望著她哭,“大嫂,我命好苦啊……”


    她受了這麽多委屈,想要落淚都不用裝的,真的就哭了。


    蔣氏受寵若驚,實在沒料到謝瑤會跟她訴委屈,疑惑地跟李氏對個眼色,一起上前勸她,“好了,妹妹先別哭了,對身體不好,到底是怎麽回事?瀾橋她們小,我聽得雲裏霧裏的,妹妹為何鬧和離?”


    謝瑤抽搭著講給她聽。


    蔣氏就說了一些勸她別衝動的套話,不願牽涉其中,免得真和離了陳氏謝瑤都賴在她頭上。


    劉嬤嬤心裏清楚,這兩人在夫人麵前說啥都沒關係,關鍵得去勸方澤,便在旁邊哀求地道:“大夫人,舅太太,老爺那邊還在氣頭上,您二位幫忙勸勸吧,老奴身份低微,老爺不聽我的啊。”


    “不用了,”不等蔣氏答應,謝瑤擦擦眼睛,望著李氏道:“嫂子們要準備濟舟的喜事,還是先別管我們的糟心事了吧,他再想和離,也不可能現在就將我攆出去,嫂子們真可憐我,等濟舟成完親再過來看看我就夠了。”


    “也好,興許方大人也隻是一時氣話,過兩天你們就和好了,這麽久的夫妻情分,哪能說放下就放下。”李氏感慨著接過話,拍拍謝瑤的手道:“那我們過陣子再來看你,妹妹先什麽都別想,養好身子要緊,什麽也不如這個重要。”


    謝瑤含淚點頭,瞅瞅肚子,聲音低了下去,“我這裏藥味兒重,嫂子們快回去吧。”


    “好,妹妹安心休養,我們改日再來。”


    看著過於懂事的小姑子,蔣氏壓下心中疑惑,與李氏告辭離去。


    上了馬車,李氏先問妹妹,“不對啊,她今兒個怎麽這麽反常?聽瀾橋的意思,之前還遷怒她們姐倆著,怎麽一下子就老實了?莫非是怕方澤鐵心和離,盼咱們給她撐腰?”


    蔣氏暫且也想不到別的理由,看看嫂子,想到自己一過來就連累嫂子跟著跑,歉疚道:“好了,這邊咱們先不管,嫂子安心操持濟舟婚事吧,咱們蔣家第一次娶媳婦,千萬別出了差錯。”


    提到兒子的婚事,李氏馬上笑了,跟妹妹誇起未過門的兒媳婦來。


    那邊劉嬤嬤目送馬車走了,急匆匆回了後院,不解道:“夫人,您怎麽不讓她們幫忙?”


    謝瑤自有主意,反問她,“老爺去哪了?”


    劉嬤嬤抿抿唇,心虛地看她一眼,結結巴巴道:“好像,好像去聞聲苑了……”


    聞聲苑,是杜鶯兒的住處。


    謝瑤聽了,並未動怒,閉上眼睛躺了會兒,忽的歎了口氣,“去請姑娘過來。”


    既然她不能生了,那女兒她必須帶走,娘倆相依為命,也免得女兒留在這邊被繼母磋磨。


    劉嬤嬤出去打發小丫鬟去請人,七歲的方菱很快就趕來了,進屋看到生病的母親,小丫頭止不住淚,伏到母親懷裏哭,“娘,我知錯了,我以後再也不跟她說話了,娘讓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我什麽都聽娘的,娘你別嚇唬我……”


    女兒依賴她,謝瑤心裏軟了一塊兒,打發劉嬤嬤出去,她抱住女兒輕輕地拍,聲音輕柔,“阿菱,你爹爹不要我了,你想跟他過,還是跟娘一起回杭州外祖母家?娘跟你說,杭州很美,那裏……”


    “娘去哪兒我就去哪兒。”方菱不在乎杭州美不美,隻想跟著母親,哭得眼睛都腫了。


    謝瑤再也忍不住,抱緊女兒哽咽起來。


    娘倆相擁落淚時,聞聲苑裏,方澤也正在抱著杜鶯兒親。


    男人終於決定和離了,這事已經成了八分,杜鶯兒心裏高興,願意讓他多占點便宜,隻是等她發現方澤的手越來越不老實時,杜鶯兒急了,喘著氣求他,“表哥,表哥你別這樣……”


    “和離書我都寫好了,難道你還不信我?”方澤近乎粗魯地將表妹的手扭到她身後,抬著她下巴問,目光幽幽,“表妹,我知道你怕什麽,怕我事後不負責,以前事情沒定,我不碰你,但現在我徹底跟她鬧僵了,你還不信我,那可真讓我寒心的。”


    與謝瑤成親多年,他不可能沒有一點感情,為了杜鶯兒他要拋棄妻子,這女人竟然還要吊著他?


    男人臉色冷了下來,杜鶯兒心裏犯怵,忙裝羞垂下眼簾,細聲道:“不是,我當然信表哥,我,我隻是想留到咱們,成親那天……”


    她識趣,方澤聲音溫柔下來,繼續在她耳畔流連,“她坐完小月子我就打發她走,然後馬上娶你過門,最多一個月。表妹還擔心什麽?給我吧,你看我想成什麽樣了?”


    將她抵在櫥櫃上,讓她感受他的不能忍。


    杜鶯兒還是不願意,一天沒正正經經嫁給他,她心裏就不安生。剛要再想個委婉點的借口,身子突然被人打橫抱了起來,杜鶯兒吃了一驚,抓著他衣襟求饒,“表哥,表哥你……”


    說了一半,硬生生被人丟到了床上,眼看著男人開始扯衣裳,杜鶯兒真的怕了,哭著求他,“表哥,再等等好嗎?我,我怕……”


    “怕什麽?”方澤拽著她腿將她拖了出來,毫不憐惜地壓了下去,眼裏隱含威脅,“表妹,我喜歡你的聰明,可我告訴你,男人的耐性都有限,餓極了,很有可能就去別處了。”


    杜鶯兒臉色一白,緊張又不安地望著他,“表哥不想娶我了?”


    嚇唬完了,方澤再溫柔地送上甜棗,親親她道:“娶,我最喜歡鶯兒了,不娶你娶誰?好鶯兒,別怕,放鬆點,表哥不會讓你吃苦頭的……”


    言罷不再給她囉嗦的機會,低頭堵住她口。


    外麵窗子底下,杜鶯兒的兩個丫鬟低著身子偷聽,聽到裏麵姑娘哭哭啼啼的,都知道發生了什麽,互相看看,不約而同紅了臉,眼裏則是得意。


    姑娘貌美有手段,老爺的心都在姑娘身上,過陣子姑娘成了新夫人,她們這些近身伺候的在府裏的地位也會跟著水漲船高……


    蔣家。


    聽鸚哥說母親舅母回來了,謝瀾音忐忑去尋母親打聽消息,“娘,她還是想和離嗎?”


    蔣氏看看一起趕過來的兩個女兒,知道她們都不喜歡謝瑤,還記著小時候被謝瑤欺負的事,就將謝瑤的態度學給姐妹倆聽,“娘跟你們舅母估摸著,她是不想離的。”


    謝瀾橋隻是笑了笑,謝瀾音則大大地鬆了口氣,幸好幸好,不用再跟謝瑤打交道了。


    小女兒喜形於色,蔣氏正色提醒道:“在娘跟前可以這樣,有外人在的時候切不可慶幸,她畢竟是你姑母,別叫人說咱們謝家的姑娘不敬長輩,刻薄無禮。”


    “女兒知道,娘放心吧。”謝瀾音笑著往母親跟前湊了湊,熟練地幫她捶腿,歪著腦袋有些底氣不足地請示道:“娘,三表哥說明日帶我們去逛逛,您準嗎?您要是不準,我就待在家哪兒都不去。”


    她以退為進,蔣氏哼了聲,看向次女道:“好啊,難得你這麽懂事,那就在家陪我。”


    “娘……”謝瀾音急了,伸手抱住母親,仰著小臉撒嬌,“娘,好娘了……”


    小姑娘聲音嬌軟悅耳,像剛出生的黃鶯鳥喳喳地求娘親喂飯,蔣氏最敵不過女兒這樣求磨,用力捏了捏女兒細嫩水靈的臉蛋,“那你要聽你表哥跟姐姐的話,不許自己瞎跑!”


    “我才不跑呢,跑了買東西誰幫我結賬啊。”得了許可,謝瀾音歡快地去找表哥商量去處。


    秦王府後街上的一座宅子裏,葛進伺候主子更衣,想到今日在街上聽到的那些關於主子的流言蜚語,小聲問道:“公子,明日還出門嗎?要我說這西安城也沒什麽看頭,論繁華照京城差遠了。”


    他不願主子再聽那些掃興的謠言。說什麽弱不禁風,他家主子內家外家功夫兼修,主子沐浴不愛讓人伺候,但他偷瞄過一眼,小腹足足有八塊兒疙瘩,一整隊禁衛都抓不住主子,這也叫弱不禁風?


    “你不想去?”蕭元漫不經心地問,“那明日你留在這邊,我隻帶盧俊。”


    “想去想去,怎麽不想?”葛進連忙改口,胳膊搭著換下來的衣裳賠笑道:“明月樓的葫蘆雞挺好吃的,公子再帶我們去嚐嚐?”


    蕭元看他一眼,不置可否。


    要去逛西安城,謝瀾音特意起了次早,對鏡打扮。


    “姑娘,你就帶我一起去吧?”鸚哥在旁邊討好地哀求,“我保證不管姑娘,絕不惹姑娘煩!”


    難得出回遠門,她也想跟著姑娘多見見世麵。


    “這次不行,過幾天我隨母親出門時再帶你。”謝瀾音看著鏡子裏一身男裝的自己,不容商量地道,“姐姐誰都沒帶,她打扮起來像男兒,我這一看就不像,隻我一個還不打眼,帶上你,豈不一眼就讓人看穿咱們女扮男裝了?”


    鸚哥不甘心,繼續可憐巴巴地望著她。


    謝瀾音瞪她一眼,“行了行了,你不就是想去大慈恩寺求姻緣嗎?我幫你求,包你嫁得好。”


    桑枝撲哧笑了出來,鸚哥紅著臉嘟起嘴,“姑娘就會打趣我……”


    “誰讓你話多?我怎麽不說桑枝?”鬧夠了,謝瀾音不再耽擱,腳步輕快地出了屋。


    蔣懷舟謝瀾橋已經在前院等著她了,聽到腳步聲一起回頭,就見小姑娘穿了一身白色圓領袍子,領口杏色,腰係同色玉帶,行動間腰肢纖細如弱柳扶風,別的地方不用看,單看這雙手可握的小腰就知她是個姑娘。


    “你還不如直接穿女裝,哪有男子長你這樣?”蔣懷舟抽出折扇挑刺小表妹的打扮,說到哪裏扇子就點到哪裏,“你看你這眉毛,是不是特意描過了?還有你的嘴,塗這麽紅……”


    謝瀾音冤枉極了,一把拍開他的破扇子,“誰描眉塗唇了?我從小就長這樣!”


    她太過貌美,不打扮也像是精心打扮過的,為此常常被一些閨秀諷刺狐狸精,小小年紀就學大姑娘那般描眉畫眼。當著那些人的麵謝瀾音隻做耳旁風,其實心裏不好受,現在表哥說她,哪怕她知道表哥隻是在開玩笑,也有點不愛聽。


    謝瀾橋知道妹妹的心結,瞪著蔣懷舟道:“三表哥還沒到二十歲,眼睛怎麽就不好使了?”


    蔣懷舟哪能不知道小表妹沒裝扮,欺負完了趕緊說甜話哄人,新奇地盯著謝瀾音道:“原來表妹沒用那些東西啊,嗯,我表妹果然是天生麗質,美得連我都沒看出來。”


    “少嘴貧,快走吧!”謝瀾音哼了聲,嘴角高高翹了起來,怕被表哥看見,領頭走了。


    蔣懷舟看看謝瀾橋,兩人都笑了,大步跟了上去。


    西安名勝頗多,一路逛過去,從大慈恩寺出來時,已經到了吃午飯的時候。蔣懷舟吩咐長安去取馬車,他們兄妹三個暫且在寺外的樹蔭下等候,與表妹們提議道:“晌午去明月樓吃?西安酒樓裏數他家廚子最好,飯後想聽曲聽說書都行。”


    “我想聽說書。”謝瀾音一臉不信地看著他,“唱曲的都是貌美的姑娘,我怕表哥的魂兒被人勾了去。”


    “沒大沒小,這話也是你說的?”蔣懷舟敲了她一下。他眼光高,一個唱曲的怎會入他眼?


    謝瀾音剛要還手,蔣懷舟神色微變,皺眉問趕過來的長安,“馬車呢?”


    長安跑得出了一身汗,晦氣道:“公子,咱們的馬車跟李家的馬車停在一起,李家小少爺貪玩,不知從哪弄來的巴豆,給一排馬都喂了,這會兒……”


    這會兒一起拉呢。


    謝瀾音嫌棄地皺眉,好像聞到了味兒似的。


    謝瀾橋疑惑地問表哥,“李家?”


    蔣懷舟冷哼道:“是匯通錢莊李家,他家小少爺頑劣不堪,沒少做這種事情。”


    “那咱們怎麽回去啊?”謝瀾音望望來路,著急地道,從這裏去內城,坐馬車也得走兩刻鍾,總不能走著回去吧?


    蔣懷舟正要吩咐長安去寺裏問問有沒有馬匹可借,忽見一輛馬車從寺裏駛了出來,他眼力好,很快就認出了那個車夫,正是在華山玉井樓偶遇的三人之一。


    蔣懷舟從小跟在父親身邊走南闖北,身上是有些江湖兒女的豪爽勁兒的,旁人有難向他求助,隻要能幫的可以幫的,蔣懷舟都會施以援手,他遇到小麻煩也會大大方方地求助他人。今日若隻有他一人,他完全可以借著之前的一麵之緣開口求搭次順風車,隻是……


    看看兩個女扮男裝的表妹,蔣懷舟還是決定先派長安去借馬。


    長安過來前問過了,因擔心主子們等得急問的人不多,現在已經稟明了情況,便折了回去。


    蔣懷舟示意表妹們往路邊走走。


    謝瀾音姐妹也都認出了盧俊,但誰也沒有想過借搭陌生人的車,特別是謝瀾音,她可記得那位俊美的公子是如何冷漠對待大表哥的,這種眼睛長在頭頂的人,就算他們求助,對方也不會幫忙吧?


    “三表哥,李家就沒人管教那個小少爺嗎?再胡鬧,哪有這樣的?他們就不怕得罪達官貴人?”心思回到了罪魁禍首上,謝瀾音對著遠處的寺景抱怨道。


    蔣懷舟低聲給她解釋,“李東家是三脈單傳,輪到他,家裏妻妾成群,兒子隻生了這一個,還是老來得子,養得就驕縱了,隻是如果李東家再不嚴加管教,我看李家的家業早晚也得敗在他兒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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