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音聽了,看看姐姐,撲哧笑了。


    轉眼飯桌上姐妹倆坐在一起,說說笑笑又變成了好姐妹。


    用完早飯,蔣氏去尋相熟的道姑敘舊,蔣懷舟領著兩個表妹去賞景。


    他身材頎長,風流倜讜。謝瀾橋隻比謝瀾音大一歲,個頭卻高了不少,穿身玉色圓領長袍,也是個眉清目秀的俏公子。裙裝打扮的謝瀾音走在他們中間,越發顯得嬌俏。


    逛完藥王殿,蔣懷舟擔心身嬌體弱的小表妹腳酸,指著正殿前一座木製小樓道,“那是玉井樓,二樓可品茶休息,你們要不要去看看?”


    謝瀾音正好走累了,隻要能快點坐下來歇歇腳,哪她都願意去,聞言立即點頭。


    玉井是鎮嶽宮名景之一,謝瀾橋擔心那邊遊客多,接過鸚哥手裏的帷帽,親手幫妹妹戴。妹妹容貌太過出眾,就跟一塊兒稀世罕見的大寶貝似的,謝瀾橋舍不得讓外人瞧見。


    隔著薄薄白紗,看眉眼秀麗的二姐姐熟練地幫她,謝瀾音心裏暖暖的,“姐姐對我真好”。


    謝瀾橋笑著捏了捏妹妹鼻子。


    離得不遠,三人很快就到了玉井樓前。


    一樓中間就是玉井,水深不見底,泛著幽幽的光。


    謝瀾音湊在井邊看了會兒,扭頭問表哥,“傳聞玄宗妹妹金仙公主在這兒取水,洗頭時不慎將玉簪掉了下去,後來在山下玉泉院的泉水裏發現了簪子,所以喚作玉井玉泉。那兩處真的相通嗎?或者隻是謠傳?”


    樓中空曠,小姑娘的聲音悠悠傳開,如空穀幽泉叮咚。


    二樓茶坊裏,有人聽得心頭微顫,茶碗都端到唇前了,卻忘了喝。


    玉井的傳說蔣懷舟當然聽過,但他真沒想過小表妹的問題。


    “我又沒試過,哪裏知道是否相通?”蔣懷舟繼續放水桶下去,要請表妹們喝他親手提的水。


    謝瀾音不滿意這個回答,正想問問那邊的小道士,心中忽的一動,悄悄將左耳掛著的紅瑪瑙墜子摘了下來,左右瞅瞅,趁人不注意丟了下去。


    她做的夠隱秘,耳墜落水發出的輕響也被水桶邊沿晃出的水掩蓋了,可謝瀾橋蔣懷舟都看見了,蔣懷舟無所謂,謝瀾橋氣得捏了妹妹胳膊一下,“你個敗……你錢多的撐著了是不是?”


    咬牙切齒說的很小聲,不願讓旁人知道那是妹妹的耳墜,免得被人撿到傳出去惹麻煩。


    她用勁兒不小,謝瀾音疼得叫了聲,怕姐姐掐一下不夠出氣的,趕緊往樓上跑。


    謝瀾橋轉身去追她。


    若是別的耳墜她也不會這麽氣,但那是去年臘月妹妹纏著她買給她的,因為有人爭搶,她多花了幾十兩銀子,方才妹妹輕輕鬆鬆丟下去了,仿佛那是大風吹來的一樣,今兒個她不教訓教訓她,小丫頭往後還不更敗家啊?


    這兩個表妹在一起就不會消停,蔣懷舟見怪不怪,低聲吩咐小廝長安去山下玉泉院瞧瞧。


    那邊謝瀾音氣喘籲籲地上了樓,發現樓上已經有了一桌客人,她慶幸地彎了嘴角,快步走到他們附近坐下,有恃無恐地望向追上來的姐姐,不信她會在人前跟她動手動腳。


    謝瀾橋一眼就看出了妹妹的狡猾心思,但她確實不願丟人,深深吸了口氣,舉止從容地在妹妹對麵落座,狠狠扔了一把眼刀子給她。


    謝瀾音無聲地笑,暫且安全了,隨意地看向旁邊的桌子。


    盧俊麵無表情端坐,刀刻般的臉龐冷峻肅然,他對麵,葛進正斜眼偷窺新來的客人,因謝瀾音戴著帷帽,他不知道對方看了過來,繼續偷窺,目光在謝瀾橋身上多轉了兩圈,這才收回視線,伸手去端茶,順勢朝主子比劃了個手勢。


    兩個都是女的。


    蕭元淡淡瞥了他一眼。


    葛進悻悻地收回手,心中很是懊惱。真是,他怎麽忘了,主子雖然背對那邊坐著,剛剛姐妹倆進來時主子肯定已經觀察過了,哪用他多事?


    謝瀾音觀察完了,也收回了視線。三個人,衣著最華貴的背對自己,剩下兩個容貌都不俗,冷臉的氣度同父親有些像,應該會些功夫,另一個賊眉鼠眼不老實,盯著姐姐看了半晌,莫非看出姐姐身份了?


    不過姐姐穿男裝隻是為了方便,並不介意被人看出。


    “三表哥,我想喝桂花茶,這裏有嗎?”見蔣懷舟上來了,謝瀾音揚聲問道。


    嬌軟悅耳的聲音一響起,葛進再次瞄向自家主子。剛剛這姑娘在樓下說話,主子端茶的手就頓了頓,顯然是喜歡這聲音的,所以他才想幫主子找出正主。


    此時蕭元卻沒表現出任何異樣,細細品了口茶,放下茶碗,眺望窗外山景。


    “有,我昨日囑咐過他們了。”蔣懷舟走過來時朝離得最近的葛進點點頭,一改在表妹們麵前的吊兒郎當,溫潤謙和,是他平時在生意場上的模樣。


    葛進回以友善一笑。


    客套過了,蔣懷舟專心陪兩個表妹。


    一側葛進見主子一杯一杯接著喝,沒有要走的意思,不知是真不想走還是舍不得那比黃鶯鳥叫還好聽的聲音,聰明地吩咐小道士再上一壺茶。


    他們不走,謝瀾音休息夠了,提出繼續去逛。


    蔣懷舟謝瀾橋就站了起來。


    謝瀾音走在姐姐右側,快下樓時,忽有山風從窗外灌了進來,吹得她帷帽帽紗掀起,露出了白皙精致的下巴,紅潤飽滿的唇,以及右耳輕輕搖曳的紅瑪瑙墜子。


    風大,帽紗遲遲不落,謝瀾音抬手將其放了下去,一邊跟姐姐抱怨一邊下了樓。


    人走了,蕭元平靜地收回視線,過了會兒起身離座。


    盧俊寡言少語,沉默地跟在主子身後,葛進回想主子多喝的那幾碗茶,下樓時提議道:“公子,咱們第一次來華山,要不多住兩日?”主子不愛酒不愛美人唯獨愛好聽的聲音,多住幾天,或許明天還能邂逅那位姑娘。


    蕭元就跟沒聽見一樣,專心走路。


    葛進頓時明白,他又自作聰明了。


    翌日清晨,主仆三人下山時,途徑玉泉院。


    葛進走路喜歡東看看西瞧瞧,眼尖地發現玉泉岸邊上有顆紅得發亮的石頭,被水波衝蕩著,輕輕地浮動,動一下就亮一下。葛進瞧著有趣,跑過去撿,到了跟前才發現是個耳墜子,不免失望,回來將東西塞給盧俊,“給你吧,將來哄媳婦用。”


    耳墜的質地還挺不錯,也不知是哪個富家姑娘落的。


    盧俊看看他手心裏的東西,沒接。


    他不要,葛進留著也沒用,就想重新拋回泉水裏,才要揚手,東西突然被人拿走了。


    “公子?”葛進詫異地看向主子。


    蕭元轉了轉兩指之間鮮紅的瑪瑙,隨即收入袖中,繼續前行,一聲解釋都沒有。


    盧俊迅速跟上。


    葛進愣在原地,滿眼難以置信,他的主子是皇子是王爺啊,怎會看上這等撿來的東西?


    晨光熹微,主仆三人離開不久,長安喘著氣跑了過來,盯著泉水找了一圈無果,回去複命。


    蔣家有錢,蔣氏也有錢,謝家其他幾房所有錢財加起來恐怕也沒有她的嫁妝零頭多,所以女兒貪玩扔丟了隻耳墜,蔣氏根本沒往心裏去,隻告誡女兒以後別再如此胡鬧,首飾是女兒家貼身用的東西,被人撿到了不好。


    “娘我知道,井邊要是有外人,我肯定不會丟下去。”謝瀾音乖乖地靠在母親旁邊,似雛鳥飛倦了,輕聲跟母親講她一日的見聞,“我就是好奇玉井玉泉是不是通的,誰讓三表哥不告訴我?”


    蔣懷舟正在喝茶,聞言噴了出來,“得,這還怪到我頭上來了,行啊,到了西安你讓別人帶你出去玩吧,我算是伺候不起了,什麽罪名都往我頭上扣。”


    他身上沾了水,狼狽地收拾,謝瀾音歪頭朝他笑,“大表哥忙著娶媳婦,二表哥好靜不愛動,我不找你找誰啊,再說三表哥見多識廣談吐風趣,我就喜歡跟著三表哥逛。”


    蔣懷舟哼了哼,“算你還有點眼光。”


    謝瀾音才要再哄兩句,腦頂被母親點了點,“玩一兩天過過癮就夠了,不許天天出去。”


    陝西民風較為開放,蔣氏小時候無拘無束,想做什麽父母兄長都縱著她,就算女兒們養在規矩頗多的杭州,都是正正經經的官家閨秀,蔣氏也沒有太苛刻地約束女兒們,嘴上管著,大多時候還是縱容的。


    母親發話,謝瀾音乖巧地保證不亂跑,目光狡黠。


    離開華山,一行人回了華陰縣城。


    蔣氏難得回娘家,帶了不少江南特產,裝了滿滿八輛馬車,由陸遲領著二十名侍衛護送。陸遲是蔣氏陪嫁掌櫃陸遙的義子,與蔣懷舟同歲,麵如冠玉長眉細眼,不笑時也像在笑,令人如沐春風。


    “夫人回來了。”聽說主子們歸來,陸遲立即迎了出來,一身灰衣掩飾不住其卓然風采。


    蔣氏對他更像是對待子侄,有些無奈地解釋道:“說了明日下山,不過咱們五姑娘嫌累,今天就回了,派人收拾收拾,午飯後就啟程吧。”


    陸遲笑著點頭,轉身前朝謝瀾音望了過去。


    他在蔣家的嫁妝鋪子裏做事,但也是謝瀾音的長隨,每次謝瀾音出門,蔣氏都會安排陸遲陪著。長女會功夫,身邊亦有侍衛保護,次女更像是蔣家人,不管在家怎麽跳脫,到了外麵穩重狡猾從不吃虧,隻有小女兒嬌氣貪玩,讓蔣氏不放心。


    謝瀾音同陸遲很熟了,看出他眼裏的笑,隔著帷帽瞪了他一眼。


    陸遲仿佛看得見般,笑意更勝,沉穩地後院安排。


    中午用完飯,眾人歇息片刻,繼續趕路。


    走了三日,黃昏時分抵達西安城六裏外的一個小縣城,蔣家在此處有別院,蔣氏一行就到那裏下榻休息,明早再進城。


    因為蔣氏之前派人傳話要後日才到這兒,前兩天改了主意也沒有派人再通傳,想給家人一個驚喜,故蔣家另外兩位公子裏隻有二公子蔣行舟提前到了別院,先安排迎接事宜,沒想姑母表妹們提前到了。


    “姑母怎麽不早說,大哥有事,定好明天黃昏再過來,早知您今日到,大哥肯定與我一起來了。”蔣行舟快步又不顯慌亂地趕了出來,一身玉色長袍,眉目清雋。他喜好古玩瓷器,人也如沉澱了時光歲月的上品青瓷,靜謐端雅。


    “都是一家人,那麽客氣做什麽,在城門外麵接接就是,哪用大老遠跑到這邊。”蔣氏看到次侄就忍不住笑,將人拉到身邊,上下打量,柔聲感慨道:“個頭快追上你大哥了吧?怎麽樣,行舟有中意的姑娘了嗎?都二十了,可別學你大哥這麽晚才娶媳婦。”


    姑母催婚也是出於關心,蔣行舟大大方方道:“暫且還沒有,等行舟遇見心儀的姑娘,第一個告訴姑母,請姑母拿主意。”


    謝瀾音偷笑,眨著一雙明亮的桃花眼看他,“二表哥什麽時候也學會甜言蜜語了?”


    蔣家三兄弟接管家裏生意後,每年至少會有一個去杭州探望姑母,因此對謝瀾音而言,表哥們都很熟悉了,隔了一年半載再見也不會有陌生之感。


    蔣行舟摸摸小表妹腦頂,熟稔地誇道:“瀾音長個子了,人也更好看了。”誇完這個又誇謝瀾橋,謝瀾音猜到他會問長姐,主動解釋道:“大姐幫爹爹的忙,脫不開身,隻能等二表哥娶親時再過來了。”


    小姑娘油嘴滑舌的,蔣行舟搖頭失笑。


    蔣懷舟見附近街坊有人出來看熱鬧,勸道:“二哥,咱們先請姑母進去吧。”


    蔣行舟點頭,往裏走時告訴了眾人一個大消息,“皇上封大皇子為秦王,明日秦王殿下便要抵達西安,儀仗進出前後半個時辰百姓不得進出城門。姑母,咱們不如在這邊用完午飯再出發,免得還得在城門外麵苦等。”


    秦王將至。


    得知這個消息,蔣懷舟目光微變。經商的最怕當官的,西安一下子來了位個王爺,也不知其人如何,若是個貪婪的,自家免不了得多送些孝敬。


    蔣氏謝瀾橋也想到了這茬,礙著身邊人多,彼此交流個眼神,都沒有露出什麽異樣。


    謝瀾音常聽母親姐姐談論鋪子裏各項賬目,對官商之間的人情世故也懂一些,但她一來年紀還小,二來對舅舅一家充滿了信心,不覺得這是什麽大事,反而更想看熱鬧,興奮地同母親道:“娘,我想去看秦王儀仗進城,娘以前看過平西侯領兵凱旋,我長這麽大都沒見過這等熱鬧呢。”


    平西侯便是沈皇後的親大哥,現任陝西總兵,總兵府也設在西安。


    蔣氏看看女兒,想到自己當年看熱鬧的心情,笑著應了,“行,那咱們就去瞧瞧,不過這是你求的,到時候別跟娘抱怨,嫌等的時間長。”


    謝瀾音連忙保證不會,嬌嬌的聲音隨著涼風飄到了隔壁的院子。


    新綠的老槐樹下,蕭元一身淺色錦袍靠在藤椅上閉目養神,夕陽的光從牆頭斜灑過來,沒有照到他,卻照到了掛在樹枝上的鳥籠上,裏麵的黃鶯鳥蹦躂了兩下,嫌那光芒太刺眼,喳喳叫了兩聲便臥了下去,將小腦袋縮進了翅膀。


    於是姑娘好聽的聲音消失了,黃鶯也不叫喚了。


    蕭元睜開了眼睛。


    葛進站在旁邊伺候著,見此討好地道:“公子怎麽醒了?我再逗它叫兩聲?”


    主子就愛聽著鳥叫睡覺小憩。


    蕭元搖搖頭,目光落在了旁邊的茶幾上。


    葛進連忙倒了杯普洱茶遞過去。


    蕭元懶懶地靠著藤椅,垂眸細品。


    葛進望望牆頭,知道主子肯定聽出來了,小聲道:“真巧,咱們又遇到那一家人了,公子,我看那姑娘的表哥氣度不俗,回頭我派人去打聽打聽?沒準也是名單上的人。”


    強龍不壓地頭蛇,是因為那條龍沒出息,自家主子肯定要做這陝西的主人的,那就得摸清陝西有哪些蛇,打聽清楚了,能用的用,不能用的,就殺了煮了,換條能用的補上去。就算那位表哥隻是普通人,先弄清楚那姑娘的來曆,萬一將來主子興起,他也有地方找人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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