麽麽噠麽麽噠!


    單寧說:“除了吃飯睡覺你一天最少有十幾個小時, 剛才你也看到了,每個地方人多的就那麽幾個時段。好好把自己的時間規劃好,不擺攤的時候去學點東西。學東西不一定要花錢, ”單寧走到中廳, 從文件欄裏抽出一張宣傳單子, “幾乎每個季度人力資源部門都會組織免費的技能培訓,你們是不是從來不看外頭的宣傳欄啊?如果你對這些技能都不感興趣,可以找個地方當學徒學手藝,說不定還給你包吃包住。這世上路有很多, 沒必要非要走哪一條。”


    單寧把宣傳單拍到年輕人胸口, 轉身往辦公室走。


    年輕人恍然回神, 拿起那張宣傳單看了起來。還真是免費培訓, 茶藝、電工、機床工、美容美發、大棚種植……每個季度都開班, 免費給無業人士提供技能學習機會和就業指導。


    年輕人站在原地一會兒才離開。


    單寧和老成的位置都靠窗,老成瞧見年輕人大步流星地走出城管大隊,不由調侃:“隊長又給人做心理輔導了?”


    單寧正收拾東西等下班,聞言罵道:“輔導個屁,我這是為了工作省心。最好這一個兩個都找份正經工作領工資,別都跑來擺攤影響市容。”


    老成說:“經濟不景氣, 人力比狗賤,工作哪有擺攤賺錢。不也有挺多有工作的夜裏兼職到夜市擺攤嗎?”


    單寧沒說什麽, 聽到時針分針啪地重疊在一起, 立刻起身下班。


    西城區到處又破又舊, 菜市場更是到了下午就關門, 單寧早上沒買菜,沒法自己做飯,隻能隨意找了家麵店叫了三份麵條,呼嚕呼嚕地吃了吃完——他對吃的不太講究,管飽就成了。


    單寧笑嗬嗬地和老板道別,往回走。走過長長的林蔭道,知了早就歇著了,下班族還沒回到西城區,四周安靜得很。他慢騰騰地走著,感覺有花香從遠處飄來,四下找了找,卻是一棵從老民居上伸出來的梔子花。大朵大朵的潔白花朵散發著陣陣幽香,給這寂靜的老街添了幾分生氣。


    單寧駐足片刻,接著往前走。等他把視線轉回前方,卻發現自己出租屋樓下站著個人。那人站在樹下,樹冠本應是翠綠的,被夕陽一照卻染了淺黃的光暈,瞧起來泛著光,綠意不再那麽純粹。


    單寧把目光從那人臉上挪開,又落到了那人手上。那人的手很好看,沒有了白手套,可以看見他修長漂亮的手指。誰都不會想到,這隻看起來適合彈鋼琴的手實際上手勁很足,連他這麽大個人都可以輕鬆拎起來。


    再往對方手腕處看去,單寧看見了上麵帶著的一條青繩鏈子。


    別看這青繩鏈子不起眼,實際上上麵有八八六十四個蓮結,朵朵都是漂亮的長生蓮。青繩鏈子兩端由一個瑩白潤澤的玉八卦接在一起,這玉八卦與長生蓮都透著渺渺仙氣,一看就不是凡品。


    單寧心頭一跳。這鏈子他也有一條,霍銘衍送他的,他服役期間一直把它貼身帶著。


    服役結束以後單寧把這青繩鏈子收得更好。


    這既是他初戀的紀念,也是陪著他出生入死的寶貝。


    單寧僵立原地,不知該和霍銘衍說什麽。


    霍銘衍先開了口:“我來找你要回一樣東西。”他的聲音平靜如水,“雖然分手後把送出的東西要回來不太對,但是那東西對我們家來說意義很不一般,我希望你能夠把它還給我。”


    單寧隱隱猜到霍銘衍想要回的是什麽,有些舍不得,但還是點頭:“那個鏈子是吧?”他不想霍銘衍知道他把那青繩鏈子貼身帶著,開口邀請,“要不你上來喝杯水吧,我去給你拿。”


    霍銘衍注視著他。


    單寧一怔,改口說:“等在這裏也可以,我拿下來給你。”


    霍銘衍挪動腳步,走到單寧身邊,示意他領路上樓。


    單寧僵硬地走在前麵。


    霍銘衍淡道:“你走路同手同腳了。”


    單寧:“……”


    單寧咬牙把霍銘衍領上樓。重逢之後不自在的隻有他,霍銘衍由始自終都沒什麽情緒,他還自責什麽、愧疚什麽!哪怕是後來答應和他交往,霍銘衍也沒說過半句喜歡,一直都是他追著霍銘衍跑——所以就算分手是他提出來的,霍銘衍應該也不會有什麽感覺,頂多隻是有些惱火地覺得“他居然敢甩了我”而已。


    單寧默不作聲地給霍銘衍倒了杯水,自己走進房裏把房門關上,取出貼身帶著的青繩鏈子。


    單寧把它抓在手裏。


    沒想到連這個都要還回去。


    當初霍銘衍是隨手把這青繩鏈子扔給他的,似乎隻是個不值錢的小東西。他卻喜歡得很,拿在手裏仔細看了又看,對霍銘衍說:“這上麵好像有很多朵小小的蓮花,做工可真好!”說完他認認真真地數了一遍,“足足有六十四朵!”


    霍銘衍說:“家裏人給的,多了一條,送你好了。”


    他更高興了:“多了一條的意思是你也有嗎?”他麻溜地把青繩鏈子戴到手上,抓起霍銘衍的手腕一看,發現上麵戴著一條一模一樣的青繩鏈子,心裏別提多開心。


    在那之後,他再也沒有那麽喜歡過一個人。


    可是生活又不隻是喜歡不喜歡。


    單寧靠著門板站了一會兒,木然地握住青繩鏈子,打開房門往外走。


    單寧沒注意到的是,房門打開的一刹那,他手裏那條青繩鏈子上的玉八卦發出了淡淡的白光。直至感覺青繩鏈子輕輕地顫動著,單寧才吃驚地低下頭看著它。


    霍銘衍抬手撫上自己腕間微微顫動的玉八卦,眉頭動了動,抬眼看向單寧。這比單寧把鏈子扔了還麻煩,因為這代表著另一條鏈子也已經認了主,青繩鏈子一陰一陽,是一對兒。


    單寧呐呐地問:“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霍銘衍語氣平淡:“沒什麽問題。”他從單寧手裏拿過青繩鏈子,沒等單寧把手收回去,又扣住了單寧的手腕,迅速把那青繩鏈子戴了上去,玉八卦正好扣在單寧脈門上。霍銘衍將兩個玉八卦貼在一起,透過那薄薄的玉八卦,兩個人脈搏連著脈搏,一下接一下有力地跳動著,最後竟漸漸趨於同步。


    這奇妙的變化讓單寧錯愕不已。


    單寧睜圓了眼:“怎麽回事?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霍銘衍淡淡地說:“這青繩鏈子是一對兒。用處是護佑主人,沒什麽要緊的,”他瞧著單寧,“不過你戴的是陽鏈,可能會有點別的變化。”


    單寧聽到“一對兒”的時候心突突直跳,對上霍銘衍近在咫尺的眼睛,他悄悄退了一步,硬著頭皮問:“什麽變化?”


    霍銘衍扣住單寧的手不讓他退開:“真想知道?”


    單寧有種不妙的預感,忙不迭地搖頭:“突然不想了!”


    霍銘衍湊近,注視著單寧近在咫尺的臉龐。這個人肆無忌憚地闖入他的生命,又肆無忌憚地轉身離開。曾經的憤怒和惱火再度湧上心頭,霍銘衍開口說:“可我突然很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他緊緊攥住單寧的手,往單寧唇上親了一下。


    明明隻是輕輕地一碰,根本算不上吻,單寧腦袋卻轟的一下,像是有什麽東西炸開了。他以前倒是很喜歡親霍銘衍,但霍銘衍總是很冷淡,很少主動親他。偶爾霍銘衍主動親他一次,他會高興得心都要蹦出胸口。


    單寧還沒來得及理清心裏亂糟糟的感覺,卻發現自己身上的製服正咻咻咻地往下掉。他瞪大了眼,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他的衣服……


    掉了?


    掉了?


    掉了?


    ???


    !!!


    單寧臉上一熱,正要跑,卻發現自己的手居然變成了一對小小的爪子,正麵是毛茸茸的軟毛,底下是肉嘟嘟的肉墊。單寧瞪著它老半天,抬起頭去看霍銘衍,卻發現霍銘衍變得極為高大,像個又高又可怕的龐然怪物。


    單寧連退了幾步,發現四隻爪子十分輕盈,似乎可以跳得很高。他試著蹦了蹦,彈跳力確實很不錯!


    這是隻……貓?


    單寧急忙扒拉出製服口袋裏的手機,對著黑溜溜的屏幕一照,發現自己長了張黑不溜秋的貓臉。他抬爪往手機屏幕撓了撓,屏幕上那隻貓兒也做了相同的動作。四隻爪子倒不是黑的,而是長了一圈細細的白色短毛,再仔細一瞧,那細長的胡子也是白的。


    據說這叫“烏雲踏雪”。


    喵的,誰管它叫什麽啊!!!!!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至少張大壯覺得這廝壓根沒有臉皮這東西!


    單寧可不管那麽多,他一口氣吃了個爽,被擠兌了也不在意。眼看第二輪的菜消滅得差不多了,單寧笑眯眯地起身要離開。


    張大壯一晚上憋屈得要命,這會兒總算又逮著機會踩單寧了:“單哥開了車過來沒?沒有的話我叫人送你啊!”


    單寧笑了笑,淡定地回答:“不用了,最近海灣這邊要創文,提倡綠色出行,能不開車就不開車。我一個人坐公交坐地鐵都行,就不浪費資源了。”


    張大壯很想罵一聲“艸”,卻拿單寧沒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單寧吃飽喝足、拍拍屁股走人。敢情他搞這一攤子事,就是單純請這位祖宗來吃吃喝喝的?


    張大壯不知道的是,事實上來吃吃喝喝的人不止單寧,還有另外幾個“十三派”——都是當年十三高轉到市一高的家夥,男的女的都有。單寧一走,他們立刻默契地找了借口開溜,留下一臉鐵青的張大壯等人。


    走出富麗堂皇的s級大酒店,“十三派”一行人見到了叼著煙站在外頭的單寧。所有人相視一笑,依稀找回了當年與市一高全校為敵的快意。


    單寧領著人去了家平價ktv續攤——畢竟都是剛出來工作的人,手頭都不寬裕,聚會去s級大酒店絕對是人傻錢多。


    鬧哄哄地一坐下,馬上有人起哄要罰單寧酒,說他當年一聲不吭跑去服役,影都不見了。


    單寧爽快地連灌三罐啤酒。


    這時包間裏響起一陣單寧極其熟悉的前奏,沒等單寧反應過來,已經有人開始起哄兼慫恿:“單哥,這可是你最擅長的歌啊!你記得不,當初你追校花時跑去占了廣播室,給全校唱了這首《寶貝我愛你》,氣得嚴老虎臉都青了,趁著暑假趕緊把校花送出國。”


    嚴老虎是市一高的校長,校花的爸爸。


    單寧怔了一下。


    這確實是他做過的事。


    那時他活得肆意又張揚,天不怕地不怕,考得了榜首、耍得了流氓,不知俘獲了多少女生的芳心。


    單寧搖搖頭:“不唱了。”


    有女生見單寧神色淡淡,意識到這可能觸到了單寧的傷心事,不由提議說:“單哥,聽說校花今年要回國了,要不我去幫你打聽一下聯係方式。”


    “是啊單哥,去把校花追回來!”男同胞們也給單寧鼓勁,“打倒嚴老虎!”


    “對對對,打倒嚴老虎,迎娶咱的美校花!”


    單寧還是搖頭。他坐到皮沙發上默默扯開一瓶啤酒的拉環,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已經有點醉,他的指頭居然被拉環鋒利的邊緣給劃傷了。


    單寧看著那鮮紅的血珠子一會兒,動作遲緩地抬手摁住傷處止了血,才說:“不是唱給校花的。”


    眾人愣住。


    單寧抬起頭,平價ktv裏俗豔的燈光映在他眼底,竟染上了幾分傷懷。他無奈地笑笑:“當時我就說不是唱給校花的,你們還要誤會多少年啊。”


    見單寧情緒不對,其他人沒再追問“不是唱給校花那是唱給誰的”。


    一行人在廉價的ktv包房裏鬧了個通宵,後半夜有人熬不住了,七橫八豎地睡在了沙發上或地板上。單寧醒得早,睜開眼後一激靈,想到自己還要上班,不由和其他人說了一聲,離開ktv去坐地鐵回西城區。


    早上的地鐵站出奇地安靜,隻有三兩個工作人員堅守在崗位上。地底下的通道沒有白天和晚上之分,都亮堂堂的,隻是到處都悶得很,一絲絲風都吹不進來。


    單寧正下著電梯,手機突然響了,是繼母打來的。繼母是個精明又潑辣的女人,性格十分爽利,和單父是同事,兩個人都在小鎮裏教小學。


    單寧接通電話,喊道:“媽?”


    繼母“哎”地應了一聲,劈裏啪啦地說了起來:“單寧啊,你弟弟這個暑假要參加夏令營,回來時是八月中旬,我和你爸可能要下鄉做宣傳,讓他去你那住幾天方便嗎?”


    單寧一口答應:“方便,到時你給我電話,或者把他老師電話給我,他回來了我去接他過來。”


    “那成,就這麽定了,”繼母高興地說,“回頭我和你爸忙完了就出去你那一趟,咱一家人一起吃個飯,好好聚一聚。”


    “好。”單寧沒有異議。


    單父再婚時他已經十來歲,初中就去住校,高中也一樣。後來工作了自然順勢搬出來自己租房子,平時偶爾和家裏通通電話,買些實用的東西送回家。雖然一年見不了幾次,感情卻還算融洽。


    單寧非常滿意這樣的狀態。


    要知道相處容易共住難,現在這樣的距離正好能讓他和繼母、異母弟弟融洽相處。


    單寧掛斷電話走進地鐵,在一排空蕩蕩的座椅上合眼休息。再次一覺睡回西城區,單寧麻利地回出租屋簡單地洗漱兼換製服。


    聯邦的製服都是量體裁做的,作為城管每天都要到處巡邏,製服貼身之餘又非常便於行動,單寧穿上後絲毫瞧不出通宵一夜的疲憊,精神爽利地去上班。


    單寧一到單位,其他人也陸陸續續到來。有人憂心忡忡地湊到單寧身邊說:“我們這邊的監察處空降了個一把手,到現在都還沒人知道是什麽人!聽說這位大佬這兩天會到底下到處轉悠,頭兒你說他會不會轉我們這邊來?”


    單寧瞥了他一眼:“鹹吃蘿卜淡操心。也不看看我們這邊什麽地兒,要大案沒大案,要項目沒項目,油水更是一丁點都擠不出來,人大佬過來這邊做什麽?監督你們不遲到不早退?”


    單寧一發話,大夥都安心了,吃早餐的吃早餐,閑聊的閑聊。單寧隨意地清點完人頭,眉頭一挑:“老成呢?又去排隊買豆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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