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相師》/春溪笛曉


    第二十五章


    店長姑娘是獸醫出身,一看貓老大的情況就知道不好。


    她忙做了簡單的防護準備, 給貓老大進行急救。


    貓老大的心跳有停跳危險, 店長姑娘給它做了人工呼吸, 給它吹了一會兒起,等貓老大的心跳稍稍平穩一下, 才開始給貓老大清理外傷。


    貓老大傷得很嚴重, 像是被無數隻爪子抓過一樣,身上有一道道深可見肉的帶血傷痕, 若不是它體能強悍, 說不定會直接被撕成碎片!


    看到那觸目驚心的創口,連常常給寵物看病的店長姑娘都替貓老大難受。她飛快將傷口處帶著血汙、糾結到一起的毛清理掉,用消毒水給貓老大清洗傷口。


    貓老大發出虛弱的悶哼聲。


    單寧在一旁看得渾身發疼。


    貓老大到底遇到了什麽?


    單寧想到昨晚他和貓老大蹲在海邊的時候, 貓老大對他說不要靠近燈塔,雲家人在燈塔那裏放了不好的東西。


    “昨天貓老大警告我不要去燈塔那邊。”單寧無聲地透過玉八卦與霍銘衍交流, “但它自己好像去了。”


    “貓是好奇心很重的生物,哪怕知道有危險它們也會想去一探究竟。”自從發現單寧可以變成貓之後,霍銘衍特意去了解過貓的習性, “所以有句話叫‘好奇心殺死貓’。住在樓層高的地方不能讓貓爬到窗外去, 因為爬了一次它就會爬第二次, 很有可能從高空墜落摔傷甚至摔死。”


    “我總覺得有別的原因。”單寧擰起眉, “貓老大很特別。”


    “但它也是貓。”又不是人人都能從人變成貓。


    “你說得也有道理。”


    這時店長姑娘已經把貓老大身上的傷處處理完了。


    店長姑娘欣慰地說:“它的自愈能力很強,如果是其他貓的話根本活不了了, 但它的心跳和呼吸都開始回歸正常, 應該可以熬過來。”


    單寧很高興。


    霍銘衍說:“麻煩你了。”


    店長姑娘說:“沒什麽。我認識這貓, 它是南山那邊的流浪貓吧?我見過它幾次,很喜歡它,但它戒心很重,從來不出來吃貓糧也不輕易露臉。”看到身上變得光禿禿的貓老大,店長姑娘心裏又一陣難受,“你在哪裏碰到它的?它怎麽會傷成這樣?這些傷口好像是利器劃出來的,從傷處看絕對不是貓和貓打架。而且它腹部有輕微積水,口鼻和毛發還有泥沙之類的東西,應該是從水裏逃上來的。”


    單寧聽得咋舌。


    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啊!


    霍銘衍一向話不多。他考慮了一下才回答:“我們見到它的時候它已經這樣了,而且周圍有很多貓幫它清理身上的汙血。”


    店長姑娘說:“貓的唾液對它們自己來說也算是一種原始的消毒劑,裏麵有可以殺菌的溶菌酶,可以防止傷口感染。它在那些流浪貓裏應該很受歡迎,其他貓才會替它舔傷處。”


    貓老大的情況不方便經常挪動,更不能把它送回南山。霍銘衍給店長姑娘付了錢,暫且把貓老大留在店長姑娘這裏讓店長姑娘給它治傷。


    店長姑娘應了下來:“我會好好照顧它的。”


    霍銘衍帶著單寧回家,單朗還沒起來,兩個人悄然回了房間。單寧湊上去親了霍銘衍一口,免不了又渾身光溜溜地坐霍銘衍身上。


    單寧把係著玉八卦的手從霍銘衍腕間挪開,摟著霍銘衍脖子親了親霍銘衍的唇,又趕在自己親出事來之前趕緊轉身去穿衣服。


    單寧邊扣上襯衫扣子邊慶幸地說:“幸虧你是柳下惠化身,又不然我們這得擦槍走火多少回。”


    霍銘衍唇動了動,還是沒開口,起身去了浴室。


    單寧砸吧一下嘴,回味著剛才親霍銘衍的感覺,那唇軟軟的,一點都不像霍銘衍本身那麽冷。


    霍銘衍其實也不那麽冷。


    霍銘衍偶爾也會想親他。


    單寧安慰完自己,免不了又好奇起霍銘衍這幾年是怎麽紓解欲-望的。他和霍銘衍一起睡了這麽小半個月,都沒怎麽發現霍銘衍早上會晨勃;他光溜溜地躺霍銘衍身邊,霍銘衍也沒反應。


    難道霍銘衍真的……不行?


    這個念頭一跳出來,單寧的眼睛一直往浴室門那邊瞄。


    要是霍銘衍真不行,咋辦呢?


    單寧有些踟躕。


    霍銘衍這人挺愛麵子的,真要不行不一定肯去看醫生。而且就算霍銘衍不是不行,估計對這事兒也不熱衷,畢竟霍銘衍極其潔癖,估計上了床連出點汗都接受不了。


    這事還真是愁人。


    單寧憂心忡忡地想了半天,想到霍銘衍從浴室裏出來了,才猛地回過神來,下樓去弄早餐。


    這有什麽可想的啊!實在不行大家互擼一下或者弄點道具之類的也成,又是非得摟在一起肉搏才能爽起來。


    單寧做好早餐,把霍銘衍和單朗叫出來吃了,又叮囑單朗乖乖蹲家裏,繼續陪霍銘衍去市中心參加各種活動。


    到了傍晚,單寧拉霍銘衍去寵物店那邊看貓老大。


    貓老大恢複得挺好,就是還沒什麽精神,被關在一個寬敞的寵物籠子裏。


    店長姑娘說:“它總想往外跑,我隻能把它先關起來。”


    貓的記憶力不錯,去過一次的地方它能準確地找到路去第二次,店長姑娘很怕它再去那麽危險的地方冒險。


    為了和貓老大說話,單寧特意變回黑貓再過來。他走到貓籠麵前用爪子拍了拍那鐵籠子,和貓老大打招呼:“貓老大!”


    貓老大抬起頭看他。


    單寧說:“貓老大,你是不是去了燈塔那邊?”


    貓老大沉默地把腦袋枕回原位,沒有回答單寧的話。


    單寧又喊:“貓老大貓老大!”


    貓老大被單寧喊煩了,站了起來,走到單寧麵前說:“你隻要知道別靠近那個地方就好。記住,你要是到那邊去一定會死的。”


    單寧說:“可是你去了也會有危險。”


    貓老大渾身的毛被剃得幹幹淨,身上密布著猙獰可怕的疤痕,有些傷口若是再深一些甚至會撕裂它的內髒。店長姑娘已經用繃帶把比較深的傷處裹起來,可它遍體鱗傷的身體看著還是觸目驚心。


    貓老大安靜不語。


    單寧說:“小咪它們還需要你。如果你出了事,下次它們被人抓走了誰能去救它們?”


    貓老大轉過頭,看向大門方向,看著屋外明亮的陽光和寂靜的街道。


    過了很久,貓老大才說:“好,我不會再去了。”


    *


    持續七天的聯邦紀念周過去,海灣這邊的熱鬧結束了,霍銘衍也不必再往市中心跑。


    而貓老大身上的傷口大部分都愈合了,隻是身上的毛還沒長出來。


    貓老大光禿禿地回到南山上,但沒有一隻貓嘲笑它。


    它們都高興地哭了。


    貓老大坐在它們中間,看著它們笑,看著它們哭,過了很久,它才轉頭看向海的方向。


    燈塔很高。


    即使隔得很遠也能看見。


    貓老大看得出神。


    一隻小貓用爪子拉了拉貓老大。


    貓老大轉頭看向那隻小貓。


    小貓軟軟地叫:“喵喵~”


    小貓依賴地往它身上蹭了蹭,一點都不覺得它光禿禿的樣子難看。


    貓老大抬起爪子按在小貓的腦袋上。


    “我不會再去了。”貓老大保證道。


    哪怕它心底有種即使身體和靈魂都被撕裂也很想靠近的感覺,它也不能再去了。


    它是它們的首領。


    它們需要它。


    工作不忙了,貓老大也康複“出院”了,單寧的生活總算回歸平靜。


    平靜之中又有不平靜的地方。


    比如單朗已經在他這邊住了一周,繼母晚上打電話來說後天他們有空了,要出來接單朗回去。


    單寧忙和單朗連夜回了出租屋那邊,把因為幾天沒人住而積了灰的出租屋裏裏外外打掃幹淨,冰箱裏沒吃完的食材清理掉,到附近的超市和農貿市場弄了點新鮮的填滿冰箱。


    單寧叮囑單朗:“你可別給我露陷。”


    單朗認真點頭。


    這幾天相處下來,單朗覺得霍銘衍和一般的“二代”不同,沒那種瞧不起人的驕傲,和單寧相處起來也很親近。但霍銘衍和他們的差距還是太遠了,單朗總免不了擔心他們之間處不長。


    他們的關係還不算特別穩固,要是被爸媽知道了說不定會有波折。


    所以還是先瞞著比較好。


    兄弟倆的意見達成一致,單寧揉了揉單朗的腦袋:“明天中午我陪你去挑電腦。這兩天我在市區給你看了看,挑了些性價比高的,你去看一下喜歡哪台,買了正好可以帶回家。”


    單朗掏出手機給單寧看自己的賬戶:“哥,我也攢了兩千多塊,我自己可以出兩千。”


    小孩子能自己賺到錢,還肯掏出來花,單寧自然不會打擊他的積極性。


    單寧欣慰地點頭:“成,你出兩千。”


    單朗興高采烈地開電腦玩兒。


    兩天眨眼就過。


    單父和單寧繼母當天一早就離家,從鎮上來到西城區已經十點多。單寧還要上班,單朗乖乖在家等著單父兩人過來。


    中午單寧下班回到出租屋,屋裏已經飄出陣陣香味。


    繼母最擅長做紅燒肉,選的是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切成大小一致的小方塊,配上濃濃的醬汁燒得油亮噴香,不管是賣相還是味道都能把人的饞蟲全勾起來。


    單寧回到家,脫了製服外套,到廚房問要不要幫忙。


    繼母說:“工作半天了,還幫什麽忙,出去坐著。馬上就好了,先去和你爸聊聊天。”


    單寧回到客廳,陪著單父看新聞。出租屋地方不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又打掃得幹幹淨淨,單父兩人過來時裏裏外外地看過了,覺得挺不錯,心放了大半。


    單父把電視的聲音調小,問單寧:“工作現在怎麽樣了?”


    “還成啊,挺輕鬆的,”單寧含笑說,“我在那就是頭兒,沒什麽機會和上麵的頂牛,不會再惹事上身了。”


    “那就好。”單父年輕時吃過年少氣盛的虧,現在性格變得小心謹慎。他勸說,“你弄的那什麽舞,我和你媽都看了,還挺不錯的。不過還是不要太出風頭,你年紀小,風頭太盛會招人妒忌的。”


    單寧點頭答應。


    單寧曾經和校長一起喝啤酒,知道校長和單父是同窗,他們以前意氣風發,都想著怎麽能出頭。後來校長成了校長,單父卻一直在小鎮裏蹉跎。


    校長說:“其實我們都挺為你爸爸惋惜。”


    單寧也覺得惋惜。


    他父親年輕的時候喜歡錯了人,被打擊得一蹶不振。在他父親身上再也找不到當年的影子,他的背不知什麽時候開始有點駝,說話總是慢騰騰的,學生都叫他“慢先生”。平時吃了什麽虧,他都習慣藏著不說,在家裏話也不多,若不是遇到繼母,他們父子倆可能會相顧無言到他成年。


    當初陸家人出麵的時候,單寧在父親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將來。


    他父親也曾是名校畢業。


    也曾有過雄心勃勃。


    單寧不願認命。


    單寧去服役,去最危險的地方、做最危險的任務,哪怕九死一生也從來不怕。他腦筋好,第二年就可以帶隊了,三年下來大大小小的功勞立了不少。即便轉業後鬧騰得太厲害被扔到西城區反省,也沒完全被放棄,要不然他也不可能一到西城區就當個隊長,上頭還由著他折騰。


    等他“反省”夠了,轉到別的單位是輕而易舉的事。


    服役的時候連教官都說他是個瘋子。


    他不怕死。


    他怕毫無自由地活著,他怕別人的一句話就能擾亂你的生活、決定你的生死。


    憑什麽呢?


    憑的就是你弱他強。


    弱者就要挨打。


    單寧說:“我有分寸的。這事兒也不光我自己出頭,是整個西城區的事情,西城區各個單位都挺支持。電視台那邊也想推點人出去,增大我們海灣這邊在網絡媒體上的影響力,再加上接下來一期《法治在線》我和西城區會在上麵露把臉,他們想預熱一下,所以才動用各個渠道大推我們這次活動。說白了,我就是趕上好時機了。”


    單父聽單寧這麽一分析,稍稍放下心來:“你心裏有數就好。”


    這時繼母把飯端了出來,招呼他們上桌吃飯。


    一家人和和氣氣地把飯菜掃完,繼母笑著開口說:“小寧,我們準備年底出來買房,趁著我和你爸都還算年輕可以把貸款辦下來早早買了。買三房的,我和你爸一間房,你和你弟也各一間。”


    單寧一愣,點頭說:“房價會越來越高,買了挺好的。”他算了算存款,除掉了霍銘衍給的那部分,皺了皺眉頭,“我手上的錢不多,年底大概隻有十萬左右。”


    繼母說:“不用你拿錢,你這十萬留著結婚用吧。你也不小了,該考慮一下了。我和你爸工作了大半輩子,平時的工資都省著用,手裏攢的錢可能不夠買市中心的好房子,但買個交通便利點的外環三室一廳還是可以的。”


    單寧安靜地聽著。


    繼母說:“這房子記在我和你爸名下,要是哪天我們去了,就你們兄弟倆平分了。以後你們自己要是有本領出去買房就自己買;要是房價漲太高買不起了,那就回來和我們擠擠。我和你爸不偏著誰,你跟小朗都一樣。你們兩兄弟沒意見吧?”


    單寧和單朗對視一眼,搖頭。


    他們能有什麽意見啊,他們又拿不出多少錢。父母出錢買的房子,願意給誰都是父母的事,更何況單父兩人又沒偏心。買得起就自己買,買不起就和父母一起住,全憑自己!


    買房的事談得順利,單父和繼母高興地領著單朗回鎮上。


    臨去前繼母又拉著單寧的手叮囑:“你在海灣城裏工作,比鎮上要便利些,這小半年你留心點了,看看有沒有適合的樓盤。新的舊的都可以,加錢和位置適合就好。”


    單寧送走父母和弟弟,去了霍銘衍那邊。


    單寧兩晚都不在,霍銘衍臉色臭臭的,有點沒精神。單寧忙給霍銘衍熬了些補氣安神的湯,哄著霍銘衍喝了一些,才讓霍銘衍臉色稍稍好轉。


    “你爸媽已經回去了嗎?”霍銘衍問。


    “回去了,他們快開學了,要開始準備材料、準備迎新,還得去家訪幾個有退學意向的學生,忙得很,不能待太久。”單寧說。


    霍銘衍說:“下回我們可以一起吃個飯,就說我是你要好的朋友或者同事也好。”


    單寧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吃飯不太好吧。”


    霍銘衍看著他。


    單寧說:“他們口味都重,你和他們一起吃飯肯定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看著多愁人。”


    霍銘衍臉色又變得臭臭的。


    單寧立刻說:“那下回我就請他們過來,我做點你愛吃的菜,全擺你麵前!”


    霍銘衍堅持自己的觀點:“我沒那麽挑。”


    單寧小心翼翼地說:“我們一家人坐下吃飯沒有分盤的習慣,連公筷都不用……”


    霍銘衍:“……”


    單寧說:“……一般家裏吃飯都這樣的。”他真不是故意刺激霍銘衍。


    霍銘衍不吭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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