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多多在瓊花會館裏麵住了下來,他雖然表示不願意插手李小環和方世玉之間的決鬥,卻答應若是比武後李小環違背約定要對方世玉的親友動手,那他會出麵阻止。


    苗翠花為了七天後的擂台比武,帶著一群人上躥下跳給方世玉做緊急訓練,淩多多並沒有去打擾,自己待在僻靜的小房間裏麵,吃齋念佛,演練心法。


    如果這是曆史,方世玉不可能現在就被李小環打死,如果這是小說或者電視連續劇,那方世玉作為主角就更不可能死了,淩多多對於比武的最終結果心中有數,他的身份也不適合過多地參與進來,因此擺正自己的位置,每天有條不紊地重複著在少林寺上的生活。


    直到六天之後,第二天就是李小環跟方世玉打擂台的日子了,淩多多垂眸翻過一頁《金剛經》,輕聲道:“施主不去做特訓,來小僧這裏有何貴幹?”


    一個人影從西麵背光的牆上翻了下來,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輕巧地落在地上,頗為驚奇地看著他,笑眯眯道:“我都特意屏住呼吸了,想不到小師傅一下子就聽到我來了,真是好耳力。”


    淩多多並不回話,低頭繼續翻書。


    方世玉並沒有被他的冷淡態度打敗,反倒饒有興趣地湊了過來,道:“小師傅,幾天前是你幫花姐解了圍,也幫我解了圍,我一直都想謝謝你呢,耽擱了這麽長時間才過來,真是很抱歉。”


    這個人確實有點意思,一點都看不出是一個明天就要死掉的人,淩多多終於把視線從佛經上移開,輕飄飄落到他的臉上:“你現在應該做的似乎是加緊訓練,而不是來對我說‘謝謝’。”


    “訓練?我連贏雷老虎都是憑的運氣,難道能在七天內就真的打敗李小環?”方世玉神情輕鬆地在他對麵盤腿坐下,搖晃了一下脖頸,“和尚念經的時候從來都是盤著腿的,時間長了難道不會覺得腿麻嗎?”


    “不會。”淩多多說完後看了他好一會兒,拉開一個淺淡的笑容,道,“你似乎並沒有自己表現出來的這樣坦然。”


    方世玉維持著笑臉跟他對視著,半天才一聳肩膀,左右看了看。


    淩多多低頭道:“周圍沒有別人。”


    “知道我最討厭和尚什麽嗎?就是你們這種老覺得自己知道所有事情的說話方式。”方世玉說完後卻不見他動怒,頗感無趣,隻能繼續剛才的話題道,“我沒想到會惹出這麽大的禍患來。”


    淩多多沒有接話,垂眸繼續看佛經,他看得出來對方現在需要的不過是一個能夠保守秘密的陌生人,需要的是一個啞巴聽眾,而不是一個自作聰明的演說家。


    他其實很能夠理解這種感受,有些話對著熟人不能說,因為害怕他們擔心,因此隻能來找他這個壓根不認識的陌生人。


    淩多多最近倒是聽方府的下人議論過,方世玉表現得如同沒事人一樣,恐怕就是不想讓旁人太過為他擔心難過。


    方世玉絮絮叨叨說了很久,最後以一句“如果有不死的方法那就太好了”作為總結陳詞,托著腮幫子道:“小師傅,我明天也不知道下不下得了擂台,今天說得是要出去放風箏,你要不要一塊跟著?”


    淩多多沒有接後麵的話茬,反倒問道:“既然你這麽不想死,為什麽不幹脆離開杭州回到廣州去?”


    稍稍一停頓,他故意微微抬高聲音強調道:“我已經答應了師姐會為瓊花會館護法,就算你逃走了,這裏的人也不會有事兒。”


    “別開玩笑了,我要是逃了,就一輩子不能抬起頭來做人,”方世玉捏緊了拳頭,聲音也跟著沉了下來,“就算是死,我也要堂堂正正死在擂台上!”


    淩多多聽完後沒有出聲,這應該說是個人選擇的不同,若是換了他,麵對這樣可以說是幾乎沒有勝算的比賽,他是一定會避其鋒芒的。


    並不是怕死,而是方世玉作為方家唯一的兒子,他的肩膀上有更多的重擔,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兩種完全不同的價值觀無所謂誰對誰錯之分,既然這是方世玉的選擇,淩多多並沒有做無謂的勸說,他願意尊重其他人的價值觀。


    方世玉拍拍屁股站了起來,問道:“真的不跟我們去放風箏了嗎?現在的時節正合適,風箏能飛得很高呢!”


    淩多多輕輕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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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淩多多並沒有去觀戰,但是他光從被橫著抬回來的方世玉滿是鮮血的前襟上,就能看出來場麵有多麽慘烈。


    是一群人大喊大叫著抬著方世玉回來的,淩多多站在自己的小院門口等著,聽到了動靜迎上前去,抬手一摸方世玉脖頸筋脈處,眼眸一閃,看了看周邊一大群人:“進去說話。”


    苗翠花雖然著急得幾近六神無主,卻也領悟了他的意思,把無關湊過來的小廝仆人都揮開了,就領了幾個值得信任的人進了房間。


    方世玉不吭一聲地被放在床上,看模樣已經昏了過去,苗翠花焦急問道:“小師傅,您說您懂醫術,世玉究竟怎麽樣了?”


    淩多多探了探心脈,在他胸口要穴敲擊了幾下,運起《武當九陽功》,一股平和內力輸送而去。


    方世玉哆嗦了一下,張開嘴巴吐了幾口鮮血,卻是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著他傻笑了一下:“小師傅,你的光頭真亮眼。”


    還能說話,最起碼人沒死,淩多多體貼地讓開床邊的位置,讓苗翠花和方德能夠看清楚方世玉此時的模樣。


    苗翠花的眼淚從剛才就在眼眶中打轉,卻也一下子笑了出來,驚喜地叫道:“老爺,他還沒死呢!”


    雖然方世玉此時張嘴就吐血的景象過於淒慘了一些,但是畢竟還有氣息在,他微微笑了一下,略帶些得意地從胸口摸出來一塊小銅盤:“幸虧有這個……”


    苗翠花湊近一看,雖然銅盤中間凹陷進去了一大塊,但是憑借外形依稀也能夠看出來是什麽,蹦蹦跳跳地一拉方德的胳膊:“老爺,原來是城隍廟嶽王爺的護心鏡救了他了!”


    “娘,幫我燒隻大頭豬,謝謝嶽爺爺……”方世玉艱難地說了一句,喘了一口氣,眼皮有些翻白。


    淩多多感歎了一句他在這種關頭說話竟然還自帶喜劇演員氣場,上前半步道:“苗師姐,還請讓閑雜人等都出去,小僧來為方少爺推宮過穴,方可減緩傷勢。”


    苗翠花連連道謝,趕忙讓出了地方來,淩多多又道:“方少爺吉人自有天相,隻不過李師姐恐怕不會善罷甘休,還請師姐想一個萬全之策。”


    苗翠花反應極為迅速,吩咐下人道:“世玉沒死的事情,千萬不能夠外泄——方賢,寶媽,快設靈堂,我們這些人給小師傅讓出地方來,自己圍著哭,哭得越大聲越好。”


    淩多多在洪熙官和胡惠乾的幫助下把方世玉扶了起來,存了一口內力,緩緩從手掌處注入他體內。


    約莫過了一炷香時間,他才在漫天的假哭聲中睜開眼睛,皺眉道:“方少爺的情況不是很理想,他的骨骼筋脈都受了損傷,不是短時間內能夠恢複的。”


    這還是他剛剛及時救治下才減輕了損傷,淩多多摸了摸他的胸口,頷首道:“少林寺的鴛鴦連環腿果然名不虛傳,李小環的內力十分強勁,若不是那塊護心鏡,你此時早已經沒了性命。”


    方世玉自小在他母親的藥酒中泡著長大,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唯獨胸口上的膻中穴是一處很明顯的弱點。


    方世玉歎氣道:“剛剛我在台上的時候,幾乎已經斷了氣,她卻心狠手辣,還用十成十的功力把我踢下擂台,正踢中了這個穴道。”


    淩多多掃了他一眼,點頭道:“這麽長一句話能夠一口氣說出來,看來你命也夠硬的,短時間內是死不了的。”


    “哇,你一個出家人難道說話不能更講究一點嗎?”方世玉咧嘴笑了一下,疼得一齜牙,抽動唇角道,“我的命當然硬了,我可是方——世——玉——”


    他最開始的時候難受得氣都喘不過來,胸口火辣辣疼痛,真跟死了一樣,然則在對方把內力輸送過來後,方世玉卻感覺到一時間好多了,連話都能自然地說出來了。


    這人耍貧嘴耍得這麽溜,淩多多並沒有接話,先是把自己的內力收了回來,而後方道:“我先幫你修複了筋脈的主絡,但是更細枝末節的東西,恐怕無能為力了。”


    “花姐啊,就是我娘啊,她的藥酒一向很管用,說不定舒舒服服泡泡澡,就能好了呢?”方世玉對此還是很樂觀的,他感覺自己絕對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典範,連對待李小環都能夠從擂台上活著下來,這一身的傷肯定慢慢也能治好。


    “你說藥酒?”淩多多看了他一眼,一摸自己的下巴道,“真是太巧了,小僧有一個寶貝妹妹,精研少林藥酒,小僧對此也略有了解,我出去看看。”


    說罷把方世玉平放會床上,輕聲道:“你且休息一會兒吧,別弄出動靜來,外麵不少人都圍過來要看你的屍體,全靠師姐他們在門口堵著。”


    方世玉挺屍一樣橫在床上,頗為動容道:“小師傅,我們萍水相逢,你對我這樣費心費力,你真是一個好人。”


    驟然收了一張好人卡的淩多多禁不住笑了一下,並沒有接話,拉上床幔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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