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期,或可曰短,或可曰長。


    這位叫師南揚的少年,這一年之中,依舊隻是彈琴。春暖花開之時,去到溪邊坐彈,引來鳥蝶群舞;酷夏炎熱之時,去到林中坐彈,令得四下蟬寂,閉目感知樹影斑駁;涼秋蕭瑟之時,去到潭邊坐彈,感受樹葉飄零,遊魚潛行;隆冬寒冰之時,坐到山巔坐彈,草亭中飽受風雪洗禮,冥思生死常道。


    這一日,一位姿態豐雍、垂耳駝鼻的老者,懷抱一張翠綠古琴,頂雪走上天柱山。


    師南揚此刻又被積雪落成雪人模樣。忽然,一聲細微琴聲傳出,草亭中積雪瞬間被震飛出去,帶起一陣勁風。師南揚睜開眼來,就看到了那位老者。


    師南揚起身恭敬道:“師傅,您回來了!”


    老者點了點頭,道:“你終於練成了!很好!為師也正好找到它,從此後,它便是你的了!”


    師南揚伸手接過古琴,隻見琴身翠碧,晶瑩剔透,撫道:“這就是‘碧落’麽?”說著往雪地上一坐,伸指輕輕一撥,脆勁而輕盈,隻見前麵一片積雪霎時間仿佛被巨人嗬氣吹走一般,齊向崖下飛落去!


    師南揚不禁道:“真是張好琴!”抬頭去看,已不見了老者身影。旁邊雪地上,寫著幾行字。師南揚起身,上前幾步,隻見雪地上寫著:“兼濟天下,護愛民生;複興陳典,冠冕王廷。”


    師南揚心道:“師傅是要我愛護老百姓,努力作為,複興陳國,將來做一個好皇帝。看來下山的時候到了!”


    師南揚走回石屋中,帶上常用物品,結作一個包袱背上,將碧落用白布包裹了,抱著來到崖邊一塊叢生的巨大石堆後,由一條崎嶇小道下山去了。


    兩天後,師南揚來到武郡焦縣,尋到一家客棧投宿。


    傍晚時分,他將一件玉器拿去一間當鋪,對老板道:“我要當玉石。”


    老板接過,拿遠了斜眼一看,往櫃台上一放,道:“二十金元。”


    師南揚就要答應,忽然一人道:“慢著!”從門外走進來一名少女,身穿淡黃襖裙,頭戴棕色氈帽。


    當鋪老板不悅道:“我正在做買賣,你一個小姑娘湊甚麽熱鬧?”


    少女卻不睬他,走到師南揚麵前道:“你把這塊玉賣給我,我出三十金元!”


    當鋪老板道:“好呀!原來是到我門上抬杠來了!”


    少女俏皮道:“買賣自由,你出你的價,我出我的價!”


    當鋪老板看了一眼師南揚,大聲道:“我今天就吃一會虧,這塊玉我五十金元收了!”心想:“看她尋常打扮,身上大概也沒這麽多錢,索性一口價壓死!”


    少女笑道:“看來果然是好東西啊!我出八十金元!”


    當鋪老板一聽,臉色鐵青,轉頭衝裏麵道:“大寶,二寶!”


    門簾掀起,打裏麵鑽出兩個人來,一般身形魁梧,模樣凶悍。


    當鋪老板陰沉道:“這小姑娘有些不大懂事,你們好好教教她!”


    師南揚也不說話,卻將那塊玉往當鋪老板麵前一推,道:“你們不要為難她,這玉當給你們就是!”


    當鋪老板一抬手,止住兩個大漢,笑道:“還是小兄弟明事理!也不是我們要與她為難,你也看到了,是她來店裏有意搗亂,這才迫不得已……既然小兄弟開了口,這事就這麽辦!”伸手去拿那塊玉。


    猛的一看,那玉竟然不見了!


    就聽門外少女笑道:“這樣的玉,當了可惜,就當送給我好了!”聲音漸遠。


    當鋪老板怒道:“大寶、二寶,給我追!抓到她非送去官府不可!”


    師南揚走出當鋪,往客棧方向去。


    推開房門,就見一人坐在房中小圓桌旁,端著一隻小酒杯笑道:“你再不回來,我可就要拿了你的玉直接走了!”正是當鋪中搶走玉的那位小姑娘。


    師南揚道:“你找我甚麽事?”


    少女道:“我看你不但傻,而且記性不大好。我拿了你的玉,自然是來付錢的了!”


    師南揚道:“那塊玉,就送給你好了。”


    少女轉著手裏的酒杯道:“買的東西,或許我還有興趣玩幾天。送的東西,我卻是一點興趣也沒有!”


    師南揚立即道:“二十金元。”


    少女忽然笑道:“我可不愛占人便宜,這是八十金元,錢歸你,玉歸我,兩不相欠。”將一袋錢放在桌上,起身朝外走去。


    到了門口,少女忽然回頭問道:“你叫甚麽名字?”


    師南揚轉身道:“師南揚。”


    少女笑道:“人雖然笨了點,不過名字還不錯!”走下樓去。


    次日,大雪停住。師南揚買了匹馬,騎上朝南麵武郡府去。


    馬匹輕快,不多久出了焦縣縣城。馳有七八裏地,就見前麵一隊官兵,押著四輛鐵籠囚車,緩慢而行。


    師南揚靠近一看,其中一輛囚車上,居然關著昨日那位少女。隻是那少女坐在囚車中,並不朝他來看,似乎有意避開。


    囚車前麵,兩位身穿銀甲的軍官護衛。後頭,尾隨二十幾名手執兵器的士兵。師南揚一夾馬腹,靠上前問最後一名士兵道:“請問這些人犯了甚麽事?”


    那士兵扭頭一看,正欲出言驅趕,就見師南揚手中遞過來四枚金元。他立即將錢收起,揣入懷中,小聲道:“最近四方禍亂,發生不少大案,地方上偵破不了,便拿了這些人去頂罪,好盡早升官發財!”


    師南揚聽完,縱馬疾馳,來到這隊官兵前麵,勒轉馬頭,擋在道路中間。師南揚一躍下馬,緩緩解開白布,取出碧落,橫托左手。


    兩個領頭的銀甲軍官一看,叫住隊伍。其中一人大聲喝問:“甚麽人?敢擋官軍去路,是活膩了麽?”


    師南揚口中輕念咒語,伸指往琴弦上一拂,忽然一陣狂風憑空吹起,裹夾著地上的白雪,朝那隊官兵襲去。


    另一名銀甲軍官見了,轉身大聲道:“這小子會妖法!放箭,快放箭!”


    隊伍中,就有七八名士兵解下長弓,搭上箭矢朝師南揚射去。


    囚車上,少女忍不住驚呼道:“師南揚,小心!”


    “嗖嗖”連聲,七八支羽箭齊向師南揚身上射去。


    師南揚向後拉著一根琴弦,忽然鬆開,就聽“嗡”的一聲,那些箭仿佛撞到一堵氣浪做成的牆上,箭身木杆齊都鼓脹開,崩斷落地。


    叫嚷放箭的銀甲軍官舞起長槍,就朝師南揚奔來。


    師南揚仍舊低著頭,緩緩將琴弦又向後拉起,接著手指一放,一道白光“咻”的一聲,射向那位銀甲軍官,將他撞落落馬,昏了過去。


    另一名銀甲軍官及眾士兵眼見,便如遇見妖怪,嚇得全都扔了兵器,四散奔逃。


    師南揚收起碧落,走到那名昏迷的銀甲軍官旁邊,蹲下搜出一串鑰匙,將四輛囚車的鐵門一一打開。


    少女跳下車來,對師南揚笑道:“你是來救我的麽?”


    師南揚道:“我隻是碰巧路過。你怎麽會被他們抓住?”


    少女笑道:“那兩個銀甲軍官厲害,我打他們不過,就被抓嘍!倒是你,剛才用的什麽妖法,看上去很厲害的樣子,可不可以教教我?”


    師南揚道:“你若想學,我教你就是。”


    少女左右一看,道:“你這回可闖了大禍,劫囚可是死罪!咱們還是快些離開這裏,一會大隊人馬追來可就麻煩了!”


    師南揚點了點頭,翻身上馬,伸手將少女拉了上去。一夾馬腹,朝前麵武郡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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