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糠原配 三


    張母還要追問幾句, 邊上攙扶著張父回來的夥計道:“這位姑娘是老爺帶去酒樓的,小的送酒時偶然聽說了兩句, 好像這姑娘是老爺買回來的妾。”


    夥計說完, 行一禮後退下。


    張母腦中嗡嗡的,好半晌反應不過來,看著麵前的女子, 隻覺得眼睛疼, 疼得她都有點看不清了。


    眼睛一眨,落下了兩行淚。


    她氣急之下, 撲著去打床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你個沒良心的, 老娘給你生兒育女, 當牛做馬的伺候你, 你怎麽能這樣對我?”


    張父已經喝醉, 躺在床上無知無覺。


    打了半晌, 張母的怒氣不減反升,轉身就往外奔,身邊的丫鬟見狀, 急忙追上。


    此時秦秋婉的院子裏也並不平靜, 林富貴也喝醉了, 他酒品不好, 醉了之後不好好睡覺, 非要拉著人說話。


    秦秋婉自然不讓他拉,邊上的冬兒上前去攙扶, 就被抓著不撒手。


    關鍵是張冬兒不往回躲, 反而還往跟前湊。被喝醉了的林富貴抱在懷中時, 她也不掙紮,隻羞紅了臉, 偷偷瞅她神情。


    秦秋婉抱臂站在一旁冷眼看著。


    好不容易把林富貴弄上床,冬兒還不肯走,非要留下來伺候,秦秋婉正打算把人趕走,哭哭啼啼的張母就進來了。


    張招娣有這些親戚在府中,別想消停過日子,也難怪會被眾人笑話了。


    “招娣,你去看看你爹。他竟然帶了個女人回來,說是要納妾……羞死先人……他帶回去我們家哪裏養得起……”張母悲憤不已,抽噎著大罵:“好日子沒過幾天,竟然學著城裏人納妾,也不看看他那個泥腿子配不配……”


    秦秋婉揉了揉眉心:“他人呢?”


    “醉死了。”張母沒好氣:“天天像個泡酒的蟲子,我看他早晚泡死在裏頭。”


    秦秋婉一本正經:“你們回村裏去,還能得幾天安寧的日子過。”


    張母下意識拒絕:“我不回去。”


    看過了這些鮮亮幹淨的屋舍,她隻要想起家裏滿地雞鴨的泥地院子和永遠幹不完的活,開葷還得逢年過節……她就一萬個不願意回去。


    “天色不早了,有事情明天再說。”秦秋婉揚聲吩咐:“三月,送夫人出去。”


    張母想讓女兒把那個女人趕走,目的沒達到,她不太想離開,又糾纏了半晌,才被三月送走。


    秦秋婉還在病中,打發走了丫鬟,聞著屋中的酒臭味,同床是不可能同床的。她上前一把拽住人事不省的林富貴。


    剛一靠近,她就聞到除了酒臭味之外的脂粉味,還挺濃鬱,應該是有女子靠近過。秦秋婉輕哼一聲,手下一用力,揪著人繞出屏風,把人扔到了地上。


    在這期間,她指尖無意中觸碰到了他的脖頸,摸著那肌膚觸感,應該已經洗漱過。


    昨日一夜未歸,今日回來卻這樣一副情形。不難想象,他昨晚應該是在哪個溫柔鄉過的夜。


    如果是張招娣在此,大概又會黯然神傷。


    醉酒的人要是關在密閉的屋中,一晚上過去,整個屋子都是臭的。秦秋婉打開了外間的窗,回了內間倒頭就睡。


    翌日早上,她被一陣驚呼聲吵醒,睜眼就看到了咋咋呼呼的冬兒:“夫人,貴爺怎麽在地上睡?”


    秦秋婉打了個嗬欠:“我不知道。”


    冬兒也沒多問,出去找了人進來扶林富貴。


    養了兩日的病,她精神好轉了許多,今日還有點無力,但和常人無異。她起身自己去小間換好了衣衫,洗漱時問:“姑娘和公子這兩日如何?”


    三月幫著遞帕子,答道:“前幾天姑娘被您禁足,這兩天正在院子裏生悶氣。您病了之後,公子這兩天都在書房,夫子說,他學東西很快,就是愛偷懶。”


    秦秋婉隻是隨口一問,三月就答上來這麽多,她有些意外:“你打聽的?”


    三月有些不好意思:“奴婢隻是覺著,您可能會問及,所以讓小丫頭多問了兩句。”


    “挺好。”秦秋婉洗漱完,又用了早膳,便出門去了外書房。


    吃過飯消食,順便去瞧一瞧林開源。


    之前在村裏,所有人都稱呼林開源為狗蛋,到了這城裏,自然不能再這麽喊。林父為了給孫子上族譜,特意取的名。


    秦秋婉到的時候,整個院子安安靜靜,她緩步進門,也沒有人阻攔。當推開書房的門,屋中空無一人。


    三月看了一眼,解釋:“可能是去吃點心了……”


    一句話沒說完,就聽到了高高的書架後有動靜傳來。秦秋婉走了過去,就看到了地上被綁得如蝦子一般蜷縮著的夫子。


    夫子側躺在地上,雙手被反綁,看到她們後急忙嗚嗚嗚掙紮,三月飛快上前幫著解了繩子:“夫子,您怎麽在此?小公子呢?”


    他嘴被堵住,根本說不出話。


    秦秋婉彎腰拿掉了他口中折起來的堵嘴的書。


    書剛拿掉,夫子就道:“夫人,您家這位我教不動,另請高明吧!”


    剛一解綁,夫子就一瘸一拐地出門,仿佛後麵有鬼在追。


    三月拿著繩子,有些無措:“夫人,現在怎麽辦?”


    秦秋婉走到了外麵的園子裏,問灑掃的婆子:“看到公子了嗎?”


    婆子低下頭:“好像和表少爺一起出門了。”


    三月有些擔憂:“知道他們去哪兒了嗎?”


    話問出口,三月就察覺自己說了傻話。這隻是個灑掃的婆子,會知道兩位主子結伴出門,應該也是偶然聽說。


    果不其然,婆子搖了搖頭:“奴婢不知。夫人可以去問問門房。”


    門房也是不知道的。


    秦秋婉吩咐道:“三月,備馬車!”


    馬車在城內的幾條街上穿梭,隨著日頭漸漸升高,三月臉上的焦灼越來越濃:“夫人,公子會去哪兒?要不我們先回府,告訴老爺和夫人,讓他們幫忙找尋?”


    關於林家那個剛從外地接回來的長子一家,城內幾條繁華街上的管事都有所耳聞,秦秋婉一路走一路問,這些人都說沒看見。


    聽到三月的話,她搖了搖頭:“不用,若天黑了還找不到再回去說。”她伸手指了指城南:“去那邊。”


    車夫有些遲疑:“夫人,那邊都是花樓。”


    秦秋婉麵色淡淡:“我知道。”


    車夫:“……”知道了還去?


    花樓可不是正經夫人能去的地方。


    三月想到什麽,麵色微變,催促道:“讓你走就走,不聽主子的話,小心回頭發賣了你!”


    車夫其實是好心,他雖然是個下人,但也聽說過家裏的幾位主子不太喜歡這位新回來的鄉下夫人,這才特意提醒。


    提醒了還不聽,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這會兒已過了午,各家花樓裏麵都有夥計在打掃。樓裏幾乎沒客人,秦秋婉讓車夫一家家問。家教嚴的半大少年是不會往這裏來的,就是管得不嚴的,十三四歲就往這裏跑的也是少數。突然出現了個新麵孔,各家樓裏的人都會格外注意。沒過多久,就得知了兩人的去處。


    三月心情複雜,方才主子要到這邊來尋,她心裏既盼著趕緊把人給找到,又盼著在這幾條街尋不到人。


    秦秋婉直奔那家花樓,進門時看到門口護衛的腰間別著一根長鞭,伸手就取了過來,與此同時,塞了一枚銀子過去。


    對於花樓來說,這時候時辰還早,基本沒有客人。這間花樓裏也隻有中間那一桌,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粘膩的香味,秦秋婉直奔中間那桌。


    兩個少年身邊圍著四五個身著清涼的女子,這會兒正在調笑。


    眼看秦秋婉板著臉拎著一根鞭子進門,明顯來者不善,邊上的管事嬤嬤急忙陪著笑上前:“這位夫人……”


    話還未說完,卻見那夫人一抬手,手中鞭子狠狠揮出。


    下一瞬,就聽到了鞭子打在肉上的沉悶的聲響。與此同時,慘叫聲起。


    管事嬤嬤嚇了一跳,做這門生意,一年到頭找來的夫人也不在少數,可下手這樣狠辣的她還是第一回見。尖叫著往前撲,想要奪過鞭子:“夫人,可使不得。”


    秦秋婉手一讓,怒斥:“給我讓開。老娘教訓兒子,誰要是敢湊上前,我一起揍。”


    地上的林開源猝不及防之下被抽了一鞭,這會兒痛得渾身哆嗦,眼神裏滿是懼意:“娘,別打!”


    話音未落,秦秋婉又是一鞭抽上去。


    林開源被抽得在地上滾了兩滾。


    隻兩鞭子,衣衫已經破損好幾處,隱約露出裏麵紅腫的肌膚。林開源方才伸手想擋,結果手腕上也挨了一下。轉瞬間便已腫了起來,他疼得渾身止不住地顫抖:“娘……別打了……”


    秦秋婉麵色不變,又是一鞭抽上去。


    林開源痛得大叫,不停地翻滾躲避求饒。到得後來,已然躲不動了。


    他不躲了,管事嬤嬤怕鬧出人命,想要上前搶鞭子。


    秦秋婉卻自己收了鞭子,看向邊上嚇得麵色慘白的隨從:“把公子弄回去。”


    邊上和林開源一起過來的半大少年,也是常年借居在林家的表少爺周華,早已嚇得麵無人色。對上秦秋婉的眼神,急忙顫著聲音討擾:“表舅母,我以後再也不敢來了……”


    “我不管你來不來,日後你要是再敢帶著開源過來,我手中的鞭子可不認人!”說著,也一鞭抽了過去。


    周華倒是想躲,可根本就躲不過去,痛得渾身哆嗦,扶住了桌子勉強站穩。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滿臉悲憤:“你又不是我娘,憑什麽管我?”


    秦秋婉冷笑一聲:“我是幫你娘管教,她該謝我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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