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親戚(完)三合一


    錢富到了趙家後, 每天的日子都水深火熱。


    在這期間,秦秋婉的婚期到了, 她一身大紅嫁衣, 嫁入了錢府。


    錢海生最近這段日子好轉了不少,一身吉服更襯得他肌膚紅潤,向來不苟言笑的人在大喜之日, 唇角的笑容一直沒落下過。


    誰都看得出來他對這門婚事的滿意。眾人嘴上沒說, 心裏卻都認為帶著兩個孩子能夠嫁入錢府的張苗娘是個有手段的。想歸想,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誰也管不著。之前也有人試圖插足二人之間, 卻都以失敗收場。


    來的客人都是城裏大大小小的富商, 人多嘴雜, 難免說起最近城裏發生的各種新鮮事。尤其是周長林, 眾人議論得最多。


    再有, 今日錢府有喜,也有人又想起了錢海生的本家侄子。


    “聽說周長寧被送進大牢的事,是錢家主插了手。”有人壓低聲音:“當初錢家主無故病重, 和錢富脫不開關係。”


    有消息不靈通的人立刻恍然:“難怪錢富落到這樣的地步, 錢家主卻始終冷冷淡淡, 不肯出手相助。”


    “也是怪他自己作死, 要是他沒有想不開對付錢家主, 就算失了張家這門姻親,他也不至於淪落至此。”有人歎息:“錢富是一時想岔了。”


    “岔?”立刻有人不讚同:“依我看, 他是想得太多, 要得太多, 貪得無厭。有這種下場,活該!”


    “沒說他冤枉!”一開始說話的人中有人反駁道:“就是覺得他好好的日子折騰成這樣……你們聽說沒有, 他好像被趙家人帶走了。”


    關於趙家和錢富還有張苗娘之間的那些恩怨,又被人翻了出來。


    錢富當初要是沒有養外室,或者是沒有讓外室生孩子,張夫人不會把母子三人趕走。


    母子三人不走,張苗娘也不會和離改嫁……弄到現在,張苗娘成了他的小嬸,也成功撬走了他的靠山。


    這世上之事,似乎冥冥中早已注定。


    *


    錢海生來了有一段日子了,家裏別有用心的下人和管事都早已剔了出去,後院中兩個老姨娘不管事,所以,秦秋婉成親後的日子過得很是愜意。


    相比之下,錢富就很慘。


    他到了趙家之後,剛在床上躺了兩天,就被催著起身,家裏家外什麽活都讓他幹,做不好還要挨罵。


    也是因為趙家損失了大筆銀子,一家人的脾氣都不好。尤其是趙長春,更是遷怒錢富,從心底裏認為要不是林窈佳跑來勾引他,他不會和妻子和離,如今早已成了富貴老爺。


    所以,趙長春對著錢富很是不耐煩,動輒打罵。


    錢富過得挺艱難,每日眼睛還沒睜開就在擔憂自己會不會挨打。


    到了此刻,他是真的後悔了。


    當初就不該好色,不該拈花惹草,不該養著林窈佳,不該惹惱了夫人。更不該想不開對著小叔叔動手。


    如果他沒有做那些事,如今雖然會被夫人管束,從小叔那裏得到的好處也不多。但他還是風光無限的錢老爺,又豈會淪落到被人整日打罵的地步?


    一開始,錢富還想著在趙家養好傷之後伺機東山再起。到了現在,他卻有些絕望。


    這樣的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


    這一日,趙長春從外頭回來,看到院子裏拖著一條腿,正在打水的錢富,道:“我問過管事,明日你跟我一起去上工。”


    錢富:“……”


    之前他就聽到過趙家人商量,等他的傷勢好轉,就和父子倆一起去扛貨。


    他是一萬個不願意去的!


    所以,他雖然已經好轉,但卻始終讓自己看起來重傷瀕死一般。


    沒想到,這一天還是這麽快就到了。


    “我的腿……”


    趙長春滿臉不以為然:“又沒斷。”


    錢富:“……是沒斷,可應該也扛不了太重的活。”


    趙長春滿臉不以為然:“扛不動你就慢一點!錢富,你可別忘了,是你欠我們銀子!你天天呆在家裏,還要我賺銀子給你花。到底誰欠誰?”


    錢富低下頭:“趙兄弟,其實我有更好賺銀子的法子……”


    趙長春冷笑一聲,打斷他的話:“你以為我還會信你?”


    錢富:“……”他是真有。


    做了那麽多年生意 ,有些人賺銀子的小生意他之前看不上 ,現在卻能試著做一做。


    可惜,趙家人不願意信他。


    趙長春不願意聽他多說,揮了揮手,率先道:“早點滾回去睡,明天要是沒精神 ,小心我揍你!”


    錢富最近被揍得太狠,聽到這個字,身子下意識瑟縮了一下。


    他當時深受重傷,動彈不得,怕自己在橋洞底下餓死,才會想著法子讓趙長春帶自己回來。如今他傷養好,至少能出去找吃的,加上趙家人這樣暴躁,錢富已經不太想留在這裏。


    不過,他欠著趙家那麽多銀子,想要光明正大離開,那就是白日做夢。


    扛貨是不可能扛貨的,錢富當初微末之時,靠著錢府偶爾接濟勉強度日,都沒幹過那樣的活。後來富貴之後,都是別人幫他扛貨,哪裏有他扛貨的道理?


    錢富沒有反駁,回了自己的房。


    趙家人嫌他髒,把他丟進了柴房。


    錢富來的那一天被潑了好幾桶涼水,後來還發了高熱 ,趙家不知道從哪裏找來的偏方灌了一些給他……其實,他覺著那偏方壓根沒用,根本就是她自己熬過來的。


    留在這裏不是長久之計,他當然會被趙家壓榨至死。


    深夜裏,街上周圍各家的院子裏都靜悄悄的。


    忽然,趙家的柴房門被人輕輕推開。


    柴房的門連久失修,哪怕推的人將門板提起,已經盡量小心,也還是傳來了輕微的吱嘎聲。


    黑暗中,一點點動靜都格外刺耳。


    錢富聽到那動靜,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拎著門板好半晌不敢動彈,耳朵一直支著聽其餘幾間房的動靜。


    又過了幾息,不見有人起身,也沒聽到有人出聲。他微微吐出口氣,乍然放鬆下來,他才發覺自己提了半天門板,早已手臂酸軟,後背上也滲出了一層層冷汗。


    他將門板拉到自己能出去的大小,然後輕輕鬆開。隨即,他飛快跑到大門處,正打算開門出去。忽然聽到身後吱嘎一聲,正房的門打開。


    他嚇得魂飛魄散 ,回頭後看到是一個身形纖細的人影,明顯是趙母。


    趙母脾氣很差,最喜歡挑撥。他住在這裏幾天,雖然是趙長春動的手最多 ,但大部分時候,都和這女人脫不開關係。


    這婦人……說話特難聽,仿佛刀子似的直往人心上戳,簡直忒惡了。


    整個趙家,反而是滿臉嚴肅,平時話也不多的趙父很少欺負他。


    趙母半夜裏醒來,睡得迷迷糊糊,開門後打著嗬欠就往茅房的方向走。


    見她沒發現自己,錢富鬆了口氣。這種時候也不好亂動,萬一父子倆起來得知他想逃。肯定會再次出手揍人。


    他如今,再也經不起了。


    於是,他縮在門背後,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恨不能刨個洞把自己埋進去。隻期盼著趙母看不見他,然後趕緊回房睡下,他再偷偷出去。


    趙母果然沒發現,直接去了茅房。出來後清醒了許多,走到屋簷下時,餘光忽然發現了不對。


    她看向了柴房的門……錢富來了後一直住在那裏,她是個女人,就怕看到了不該看的。早已經囑咐過,讓他記得關好門。


    可這會兒,那門卻半開著。


    茅房也沒有人……錢富這是又不關門?


    她冷笑著上前,拍了拍門板:“把門給老娘關上。”


    錢富在大門口處,倒是想關了息事寧人,可他的手沒那麽長。


    趙母見裏麵沒有動靜,愈發惱怒:“錢富,你聾了嗎?”


    說著,還狠狠一腳踹開。


    這麽大的動靜,自然吵醒了屋中的父子倆。錢富見狀,立刻打開大門往外跑。


    趙母本以為錢富看到自己踹門會起身,沒想到動靜從身後傳來,黑暗中她回頭,剛好看到一抹人影閃了出去。她立刻明白,錢富這是想溜!


    下意識的,趙母追了出去。


    屋子裏的父子倆聽到了院子裏的動靜,但白日幹活太累,壓根打不起精神來和錢富計較。趙父翻了個身,還咕噥道:“大半夜的,吵什麽?”


    趙母追出了門,看到人影一瘸一拐,她想著自己一個女人大概製不住,便回頭喊了一聲:“他爹,錢富要跑,你們快起來。”


    語罷,她自己飛快追了上去。


    錢富一路奔逃,可惜他腿傷未愈,跑起來時肚子也疼。還沒跑幾步就已累得氣喘籲籲 ,額頭上也不知是累的還是痛的,全都是細密的汗珠。


    今日偷跑要是被抓回去,肯定會挨打。


    錢富也是真的不想再挨打,在趙母伸手拽他時,他用盡全身力氣,把人狠狠一推。


    身後的趙父聽到老妻大喊 ,披衣就跑了出來,剛一出大門,就看到妻子被仰麵推倒。


    他大驚,急忙上前。


    錢富聽到趙母悶哼一聲,也來不及多看,拔腿就跑。


    趙父扶起妻子,摸著她後腦時,入手一片粘膩,還有一股濃鬱的血腥味直衝鼻尖。他麵色大變:“長春,快來。”


    趙長春早在母親出聲時就已經醒來,聽到父親聲音裏帶著驚恐,他翻身下床,跑出門看到地上的母親,心下大驚,與此同時手被父親摸了一把,他也感覺到了粘膩和血腥,當即就拔腿追了出去。


    錢富拚了命的逃,可惜他腿腳不便,剛轉過街角,就被趙長春攆上。


    想到要挨揍,他一咬牙,轉身狠推趙長春,把人推出去的同時,他自己也坐倒在地,伸手摸到了路旁一塊大青石。他一咬牙將石頭扔了出去。


    趙長春摔倒在地,傷得倒是不重,或者說那點疼痛,壓根算不得傷。惱怒之下,想要爬起身把這人拽住揍一頓泄憤。還沒起身,隻覺額頭一痛,他整個人控製不住仰倒。


    錢富也沒想到,自己這一下扔得那麽準。他知道趙長春的狠辣,若是等他起來,定然不會放過自己。


    先下手為強,趁他病要他命,他爬起身撲上去,死死掐住了趙長春脖子。


    趙長春死命掙紮,臉上又挨了好幾下。


    錢富這一回是真的下了狠手。


    在趙家的這段日子,他越來越絕望。被趙長春打了那麽久,一朝反製,他隻覺心裏暢快。狠狠又打了幾下,把人揍暈後,這才跌跌撞撞起身。


    街上這麽大的動靜,自然也傳入了路旁的各家耳中,有人起身看到趙家出了事,立刻大喊。


    沒多久,半條街上的人都過來了。


    也有熱心人幫著請來了大夫。


    趙母躺在床上人事不省,趙父一臉扼腕,趙長春同樣閉著眼,滿頭滿臉的血。


    得知是錢富偷跑不成傷人,眾人嘴上沒說,心裏卻都覺得是趙家做事太刻薄。


    人還受著傷呢,他們就把人當牛使喚,還動輒打罵,話說得忒難聽。把人逼到這種地步,一點都不意外。


    母子倆都傷在頭上,大夫幫著包紮了傷口後,衝著擔憂的趙父道:“腦子受傷不好治,傷到什麽程度咱們也看不見。是這樣,要是他們能醒,不發高熱,也不想吐的話,應該就沒甚要緊。”


    一家三口躺下了倆,趙父格外擔憂:“那要是沒醒,或者是吐了呢?”


    “很嚴重。”大夫正色:“準備後事都不稀奇。”


    趙父瞪大了眼。


    他有些茫然地看著眾人,可這樣的事,誰都幫不上忙,最多就是打點水幫母子倆洗漱。


    一般人家病不起,這樣嚴重的傷,大夫自然不吝好藥,當然了,藥錢也貴。


    趙家的銀子,那都是汗水裏泡出來的。多年來也沒攢下多少,又被林窈佳一家人花用了許多,幾副藥一配,趙父手頭就隻剩下了一兩多銀子。


    眾人七嘴八舌的出主意,像趙家母子這樣的傷,完全可以去找罪魁禍首賠償。


    當然了,趙父心裏清楚,如今的錢富是拿不出銀子的。他自己得照顧兩個病人,也騰不出空去報官。


    或者說,他害怕見官。


    趙家和錢富之前的恩怨一時半會兒根本說不清。錢富欠了銀子是事實,可趙家人動手把人打成那樣也是事實。


    再有,他真心不敢離開。


    萬一他不在時母子倆就不成了,豈不是連最後一麵都見不上?


    說實話,到了此刻,趙父也後悔了。


    當初在妻子要留下那母子三人時,他就該攔著。如果那時候攔住了,家裏也不會發生這麽多事來。


    *


    大牢中的藥童根本不用多勸說,他自己也想被從輕發落,關了兩日後,主動找到看守提出要見大人。


    大人在看到周長林斂的大筆錢財就知,這上門狀告他的隻是很小一部分。還有許多許多冤死的人沒能討得公道。得知跟了周長林幾年的藥童想見自己,彼時他已經洗漱過,按理不會去大牢的他,也顧不得了牢房髒亂,立刻披衣前去。


    藥童也記不清太多,他隻有少部分的時候看得到周長林收銀子。


    但就他指認出來的,也足有二十多人。


    大人又忙碌起來。


    他找了這些苦主親近的人前來,打算把這些事查清楚。


    好多都是家事,有些人家中長輩也知道真相,隻是不想把這些家醜外揚,也有一些是顧及著動手之人的身份,譬如家裏倆兄弟死了就剩一個,為了祖宗家業,這時候是不得不包庇。


    不過,如今大人過問起來,又有不同。


    衙門處天天人滿為患,有些是前來求情的。還有些人事才知道至親枉死前來詢問內情的,總之,整個衙門忙得不可開交。


    這個時候,張夫人也去了衙門。


    她是去告狀的。


    指認錢富對著本家小叔叔動手,意圖謀財害命。


    之前無人提及錢富,大人沒有過問。可這會兒有人指認,他自然要把人拘回來問個清楚明白。


    這一問之下,才發現人不見了。又過了兩天,才得知錢富跑出了城。


    衙門想要找人還是挺容易的,幾天後,在一個農戶家中,將錢富揪了出來。


    彼時,他一身綢衫,裝成一副富貴老爺的模樣,正去郊外“感受山清水秀”。


    其實都是借口,他就是在城內走投無路,也怕趙家人上門算賬,跑去城外避風頭,順便騙吃騙喝而已。


    被拽到了公堂上,錢富也不敢隨意開口。


    因為他弄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因為趙家的事被抓來的,還是因為之前給小叔叔下毒……或是一些他生意上的齷齪事。


    張夫人身為人證,大人並沒有慢待,還讓她坐著等。


    而錢富在看清楚堂上女子的一瞬間,心裏已經忐忑。兩人做了十幾年夫妻,算是最了解對方的人。他做的那些事,張雲芳雖然沒插手,但應該也猜到了一些。


    “大人,我找到了他身邊的隨從,就是那個隨從讓管事去周長林那裏買藥,然後暗戳戳下給錢海生的。”


    聽到是因為這事,錢富睚眥欲裂。


    周長林被抓時,他著實捏了一把冷汗,可那事明明已經過去了。要是沒有人指認,這事情完全與他無關。


    “大人容稟!”錢富不想坐以待斃,他趴下去磕頭:“我們夫妻之間鬧得很不愉快,她這就是誣告。”


    “本官不會冤枉好人。是不是誣告,把隨從帶上來一問便知。”大人說著,當真讓人把張夫人帶來的隨從弄了上來。


    知情不報,算是同罪。


    張夫人不知內情,但勉強也算知道此事。她本來不想節外生枝,可周長林身邊的藥童一招認,衙門亂哄哄的。她怕的是有朝一日大人從別人口中知道此事,再來追究她知情的事。


    與其如此,還不如先下手為強,為自己自證清白。


    她本來罪名不重,主動前來指認,興許能平安脫身。


    事關錢海生,秦秋婉兩人也趕到了公堂上。


    都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隻要找著了藤,就能摸著瓜和根子,事情很快水落石出。就是錢富想要謀害小叔,想等錢府沒有主子,他這個親近的遠房侄子好接手大片家業。


    秦秋婉對於趙家發生的事都是知情的,眼看著這麽熱鬧,也派了人去告知趙父。


    這幾日,趙母越來越虛弱,沒吃東西,幾天就瘦得皮包骨。出氣多進氣少,眼看著就要不行了。趙長春要稍微好一點,但一直昏睡著沒醒……趙父為了給母子倆買藥,銀子流水似的花出去,眼看就要扛不住,母子倆要斷藥了。


    這麽重的傷,不喝藥怕是一兩天就要準備後事。


    趙富聽說找著了錢富,立刻就趕到了公堂上。哭著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說這些曾經的事時,難免又要提及林窈佳。


    於是,大人索性把人都帶了上來。


    事情發展到如今,辨不清誰對誰錯。無論錢富欠多少銀子,趙長春打人是不對的。


    錢富被逼急了還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但下手太重,都要把人打死了,也是要問罪的。


    不過,大人手頭積壓的案子很多,又過了半個月。事情才算落幕。


    周長林前後害死了五十多條人命,還有一些藥童不知道的沒有查出來。大人判了他立刻問斬,斬了後,把他寫下的那些害人的“醫書”一並燒了。


    就在這半個月裏,趙母去了。


    她別說留下話,連眼睛都沒睜,就那麽無聲無息去了。


    值得一提的是,趙長春卻在母親下葬前醒了過來。


    隻是眼神呆滯,誰也不認識。變成了一個傻子。


    林窈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苦主,雖然是幫了大夫,但沒幫幾天,也沒得多少好處。最後,大人酌情判了年一年。


    而錢富害死了人,罪加一等,加上他曾經騙吃騙喝和曾經做生意時做下缺德事,一輩子也出不來了。


    兩人定了罪,秦秋婉還特意去大牢中探望林窈佳。


    林窈佳看到她,心情很是複雜。


    她自從跟了錢富之後,一直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至少,比起張苗娘這樣的普通婦人身份要高。


    她去趙家後,麵對著趙長春的追捧愛慕,心底裏滿是優越感。那時候的她,從心底裏是看不上張苗娘這樣的婦人的。


    可她沒想到,就是自己看不起的人,如今卻成了自己惹不起的存在。


    甚至,她如今淪為階下囚,也和這個女人也脫不開關係。如果張苗娘沒有多管閑事跑去告周長林,她說不準已經成了周夫人,帶著一雙兒女養尊處優。


    想著這些,林窈佳滿心激憤:“張苗娘,你來看我笑話嗎?”


    “對啊。”秦秋婉毫不避諱地承認:“你給我的那些羞辱我都記著呢,今日到這裏來,就是想看看你的慘狀。”


    看了之後,張苗娘興許會好受一點。


    此時的林窈佳頭發淩亂,早已沒了當初的精致美貌,聽到這話,惡狠狠瞪了過來。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就不想知道你一雙兒女的下落嗎?”


    一句話出,林窈佳愣了一下,隨即冷笑:“你想拿他們來威脅我,大概打錯了主意。我如今自身難保,也顧不了別人。”


    秦秋婉點了點頭:“那你兒子林宇被選中做曾家小公子的隨從,偷拿小公子的玉佩拿出去賣被打得半死,發了高熱就要去了的事,你也顧不了?”


    林窈佳瞪大了眼:“這不可能!”隨即,她想到什麽 ,大聲怒斥:“是你故意陷害的對不對?”


    還真不是。


    秦秋婉搖了搖頭:“老話都說,小時偷針,大了偷金。你兒子本來就有小偷小摸的毛病,會有這樣的下場,本就是在情理之中。”


    林窈佳動了動唇,顫著聲音問:“那……瑤兒呢?”


    “她運氣比較好,被人挑中做了陪嫁丫鬟。”秦秋婉搖搖頭:“可惜,她心思不正,跑去勾引新姑爺……嘖嘖……可惜她估錯了人心,人家對新婚妻子一心一意,壓根看不上她,抬手就把人賣了。現在……好像被帶去外地了,我平時也挺忙的,沒有多過問。”


    林窈佳一張臉煞白。


    “是不是你害的?”


    秦秋婉嘲諷道:“你這個人挺奇怪。你自己不會教兒女……你兒子本來就偷過我的銀子,至於你女兒……你不以身作則教她麽?她會如此,還不是跟你學的?”


    “有你這個母親的縱容,他們有這樣的下場也不奇怪。”


    林窈佳孑然一身,多年來和兒女相依為命,一朝得知他們落到這樣的下場,哪裏接受得了?


    “你胡說的,不關我的事。”她抱著欄杆,頭砰砰撞著柱子:“他們兄妹好好的,你肯定是騙我的……”


    秦秋婉搖了搖頭。


    林家兄妹倆歪成這樣,本來就是林窈佳縱容出來的結果。


    錢富就在不遠處的牢獄中,坐在角落麵如死灰。大牢潮濕,他挨了打後,身子不如以往,正在不停咳嗽。看那模樣,也活不了幾年。


    出了大牢,秦秋婉深呼吸幾口氣。


    以後,她都不打算再到這來了。


    *


    又是一日,秦秋婉正在茶樓中算賬,身邊的丫鬟進來,一副有話說又不太好說的模樣。


    秦秋婉瞅她一眼:“出了何事?”


    “茶樓後門處有個老頭,一直在糾纏公子。”丫鬟覺著這樣的事兒,還是得告知主子。


    秦秋婉放下帳本,想了一下:“是他爺爺?”


    丫鬟跟著她許久,對於曾經的那些事也聽說過,低聲道:“是。那邊已經來了幾次,似乎是要銀子,公子不願意給。”


    “把人請上來。”秦秋婉可不能讓趙父這麽欺負趙寶書。


    孝字大過天,趙長春如今憨傻著,趙寶書身為兒子,要是一點不管,難免會被人詬病。


    沒多久,趙父就被人帶了上來。


    看著屋中貴重的擺設,他有些不敢下腳,怯生生上前:“苗娘,你近來可好?”


    說話時,他很是不自在,一雙手不停搓著。


    “本來挺好的,看到你後,就不太好了。”秦秋婉語氣淡淡:“你若真心疼愛孫子,就不該找上門。要是讓寶書被他錢叔厭棄,你趙家以後大概又會變成給人做事的夥計。”


    趙父臉色微變,急忙道:“我也不是故意來找的。實在是……長春病的重,一個人也不認識,我得親自守著,他還要喝藥,我們手頭實在拮據。若不是走投無路,我也不會來找寶書。”


    “是麽?”秦秋婉淡笑道:“該不會是不想幹活,裝傻吧?”


    趙父:“……”


    他低下頭:“苗娘,我是你長輩,你怎能這樣揣測我?”


    “你有個長輩的樣嗎?”秦秋婉反問道:“當初你兒子一心撲到別的女人身上,你跟瞎了似的看不見,一句話不多說,現在知道是我長輩了?”


    “要銀子沒有,你要是再來糾纏,別怪我報官!”


    趙父對於這樣的結果,自然是不滿意的,還想要再說幾句。秦秋婉眼神一轉,放下賬本起身:“多年夫妻。如今趙長春病得這樣重,我於情於理都該上門探望一二。”


    她直接上了馬車去外城。


    趙父被拉上了另一架馬車,他心裏忐忑,摸著馬車中的擺設,心裏也挺後悔。


    事實上,他早就後悔了。


    當初要是攔著兒子,他如今應該是家裏的老太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山珍海味綾羅綢緞任他挑選才對。


    外城趙家,秦秋婉上一次來還是幾個月之前,走進院子後,看著這仿佛褪了色一般的小院,隻覺得熟悉又陌生。


    論起來,她攏共也沒在這裏住幾天。


    趙長春自己坐在屋子裏,看著某處發呆。對著進來的人隻看了一眼,就漠然地收回了視線。


    秦秋婉一臉納罕:“真傻了?”


    趙父滿臉不讚同:“大夫說,不能這樣說他。”


    秦秋婉走到了趙長春麵前,直直盯著他的眼,兩人就那麽對視著。兩息後,趙長春無意一般別開了眼。


    見狀,秦秋婉唇角忍不住翹了翹,她掏出來之前就帶好的銀針,去紮趙長春的身上的痛穴。


    趙長春如今是傻子,按道理來說是不能躲的。


    他也確實沒躲。


    一針入肉,趙長春麵色扭曲了一瞬,忽然開始大哭:“好疼……”


    秦秋婉收回了銀針,嗤笑道:“就這點出息?”她回想了一下:“當初我好像說過,要是你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寶書就會管你。你才四十歲不到,這就想躺平了等著兒子伺候,那是白日做夢。”


    趙長春也是實在沒法了,他醒過來之後,經常頭疼。也實在是不想幹活,所以才出此下策。


    沒想到一下子就被戳穿了。


    趙長春麵色有些尷尬,垂眸掩飾住自己的神情。


    秦秋婉看著他,道:“你就算是傻了,我也要請大夫把你救醒。我要讓你活在這世上的每一日都在後悔之中。兩個孩子是我的,已經改姓了錢。”


    趙長春滿臉不敢置信,隨即又麵露糾結:“錢海生能答應嗎?他會讓我們倆的孩子接手家業?”


    那自然不能。


    錢海生已經被那藥傷了根基,這回是真的傷了,生不了孩子。


    以後大概會去親近的錢家挑一個孩子過來教養,然後把家業交到那孩子手中。


    “你不是傻子嗎?”


    聽到這話,趙長春麵色一僵。


    方才他乍然聽說兒子姓錢,心緒起伏之下,就沒能掩飾住。再說,他隻要想到自己的兒子可能會是那樣富貴的人,就滿心激動,一時間沒顧得上臉上神情。


    “苗娘……”


    秦秋婉抬手止住他的話:“別廢話。”


    在那之後,趙長春又上門糾纏過兩次。不過,她吩咐下麵的人看到就揍。


    在其挨了幾次打後就學乖了,再沒有上門來。


    那之後沒多久,趙長春再又一次扛貨時,因為腦子眩暈,從一丈高的跳板上摔了下來,當時動彈不得,後來就癱在了床上。


    趙寶書沒有去探望過,哪怕手頭銀子很多,他也隻給很少的一部分,每天隻夠趙家父子倆啃粗糧饃饃。


    趙長春受了那麽重的傷,壓根也活不了多久,就在三年後,某一日趙父起來,發現兒子已經涼透了。


    剩下的那幾年,父子倆當真無時無刻不在後悔。


    說起瘋傻,大牢中的林窈佳是真的瘋了,哪怕一年後被放了出來,也隻是胡亂在街上遊蕩。


    因為瘋傻不知深淺,她餓了就直接在路旁拿東西吃,為此挨了不少揍。彼時,趙長春還活著,聽說之後,沒有把人接回來,也沒有出手相助。


    一個多月後,受了傷的林窈佳失足落入了水中,幾天後才被人發現。


    *


    說起錢夫人張苗娘,那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出身一般,不得父母重視,嫁人後日子過得尋常,卻因為被人搶了男人怒而和離。之後開始做生意,進而結識了內城中數一數二的富商。


    引得富商傾心不已,不介意她兩個孩子也要把人娶進門。且真心對她,兩人互相陪伴,再沒有別人能插足。


    府城內的人對於兩人的感情並沒有多觸動,都認為錢海生被鬼迷了心竅一般非要對這樣一個女人好。而張苗娘……肯定是為了錢財利益才選擇了錢家主。


    直到錢家主去世,她也跟著沒了聲息,眾人才隱隱明白了二人之間的感情。


    這般生死相隨的情深,著實讓人羨慕。


    夫妻二人一輩子幫了不少人,是這府城裏有名的大善人。隨著兩人善名遠播,兩人的感情也衍生出了不少版本。


    兩人合葬在郊外的山上,後來那山還因此改了名叫情山,之後許多年裏,不少有情人都到那山上對著山頂上一棵情花樹許願。


    所有人都認為,有這樣一雙善良的有情人庇佑,會讓他們的感情長長久久。


    之後的近百年裏,每每有人提及情山,都會說及二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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