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個原配 二十


    煙雨等了這麽多年, 這譚府夫人,她是做定了的!


    既然感情不到, 那就用別的事情來湊, 煙雨聽兒子說過家裏有食不言的規矩,不想惹譚遷厭惡,又想與他說話, 剛脆放下了碗筷, 抬手去幫他盛湯。


    “再過幾天,郎兒縣試就有結果了, 夫子說, 他這一回很容易考上。”


    提起唯一的兒子, 譚遷麵色緩和了些。


    煙雨見狀, 慌亂的心微微安定。


    隻要還顧及兒子, 譚遷就一定會娶她過門。


    也是因為爭吵過後, 煙雨以為自己和他會像是尋常夫妻那般床頭吵架床尾和,卻沒想到他這麽大的氣性。看來,以後要謹慎一些才行。


    “蘭姨娘那邊, 要不要派個大夫過去?”


    譚遷搖了搖頭, 接過了她手中的湯。


    湯喝完了, 等到丫鬟撤下碗筷, 譚遷忽然道:“之前賀玉娘狀告我寵妾滅妻, 咱們商戶人家不講究那些規矩,但我丟了臉是事實, 許多人都在外頭談論我譚家……你隻是一個妾室, 別太管著其餘三位姨娘, 論起來,你還後進門, 應該敬著她們才對。”


    煙雨:“……”


    心裏再憋屈,對上譚遷嚴肅的臉,她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但是,她可不想這樣過一輩子,當下,忍不住又試探著問:“那我何時詐死?”


    譚遷麵色嚴肅:“此時非同小可,如果被人發現,對我對啟郎還有你,都不是什麽好事。需從長計議。”


    煙雨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可她太想做譚夫人了,願意冒這個風險。


    譚遷還年輕,以後肯定會再娶,這譚夫人如果不是她,就會是別人。她守了多年,等了多年,怎麽甘心就此放手?


    *


    另一邊,秦秋婉在多方打聽之後,找到了一位老大娘。


    這位大娘算是譚遷的奶娘之一,早已回家榮養。


    大娘說,在賀玉娘生孩子的當日,譚遷讓他去外城的一個小院子裏抱了個孩子回來,但是,之後府內上下都沒見過那個孩子。


    而她,在那不久後,就領了大筆賞金被送回了家鄉。這一回會到府城來,是因為她的重孫子參加縣試。


    秦秋婉找到了老大娘後,立刻就派人去請譚遷。


    譚遷得知是賀玉娘相請,還以為是蘭姨娘母子倆出了事,急忙上了馬車就往譚府趕。


    進門後,看到院子裏下人不緊不慢,他呆住一旁的小廝問:“你家夫人為何找我?”


    小廝一臉莫名其妙:“夫人找你,自然是有事,又怎麽會告訴我一個下人?”


    譚遷也是疑惑之下,一時間沒想通透,一開口便知自己說錯了話,當下便住了口。


    外院的正堂上,秦秋婉正坐在主位上,並且,主位隻放了一把椅子。


    無奈之下,譚遷便另找了一個椅子坐著,心裏有點別扭。這是客人坐的位置,明明他是回自己家,什麽時候變成了客?


    “譚老爺,我找你來,是有一件很疑惑的事,想要請教於你。”秦秋婉開門見山:“當初我生下孩子,你把孩子抱去了哪?”


    譚遷心下大驚。


    這麽多年過去,賀玉娘壓根就不知道她抱著孩子出去的事,自然也就沒有懷疑孩子的身世。


    “我沒抱孩子啊!你從哪聽來的胡話?”


    “巧得很。”秦秋婉沒有錯過他眉眼間一瞬間的慌亂,板起臉:“前兩天我在街上閑逛,遇到了一位自稱是你奶娘的老大娘。她是從新鄉鎮搬來的。”


    聽到這個熟悉的地名,譚遷麵色微變,對上女子似笑非笑的目光,他一瞬間覺得,賀玉娘是什麽都知道了。


    譚遷心下大駭,臉上一點不露,疑惑問:“這跟你找我來有何關係?”


    秦秋婉不接這話,轉而道:“那是你的奶娘,時隔多年,你不想再見她一麵嗎?”


    奶娘於孩子來說,是比母親還要親近的存在。譚遷點了點頭:“她如今住在何處,回頭我就備上禮物上門拜訪。”


    隻要得知奶娘真的來了府城,譚遷是一定會上門拜訪的。不為別的,就為了讓她閉嘴。


    “我們多年夫妻,我知道你放心不下她。所以,我把她請到了府上做客。”說著就拍了拍手,從屏風後繞出來一個佝僂的身影。譚遷認得出來,那確實是自己的奶娘無疑。


    難道當年的事情真的暴露了?


    秦秋婉一本正經:“奶娘跟我說,當年在我臨產的當日,你讓她從外麵抱來了一個孩子。再後來,府中卻沒找到那個孩子的蹤跡,譚老爺,我就挺好奇,你把一個孩子藏去了哪?”


    此事過去太多年,偶爾譚遷也會想起,自然也想過事情敗露後的應對,當下不疾不徐:“是這樣,當時我一個友人,他和妻子多年未有好消息傳來,就是後來納了妾,也始終沒有孩子。又不想過繼別人家孩子,怕養不熟。所以,他拜托我幫著尋一個,還囑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我才親自抱著孩子送上門……”譚遷捏眉心,一副苦惱的模樣:“時隔太久,我都有些記不清了。”


    秦秋婉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


    見她被說福,譚遷後背上已經起了一層冷汗。


    很奇怪,以前兩人做夫妻時,譚遷從未怕過她。


    可分別之後,譚遷總覺得賀玉娘可怕得很。他心裏也清楚,是自己把她變成這樣的……這麽一想,他就滿心不是滋味。


    秦秋婉似笑非笑:“那麽,當年你有沒有把孩子抱錯?”


    “什麽抱錯?”譚遷一副疑惑模樣,隨即恍然:“你的意思是我把我們倆的孩子抱給了別人?”他一臉哭笑不得:“那是我親生兒子,這怎麽可能?”


    秦秋婉木著一張臉:“我還打聽到,就在我臨盆的前一日,煙雨在外城的院子裏生下了一個孩子,就是那麽巧,正是奶娘去的那個院子。譚遷,別把我當傻子糊弄,想好了再說。如若不然,公堂上見!”


    最後幾個字,她說得擲地有聲。


    譚遷心弦一顫。


    這些事情明明他都已經做得足夠隱蔽,為何還是會被查出來?


    如果是無意中發現,應該查不了這麽深。賀玉娘到底是何時知道孩子被調換的?


    難道是和離之前?


    譚遷一顆心直直往下沉,她好像是在和離之前突然轉變了對自己的態度,揪著啟郎叫別人做娘這件事大做文章,告上公堂時沒有絲毫顧忌,壓根沒想著把事情鬧大之後對啟郎會有的影響。


    對於讀書人來說,認一個外室做娘,足以毀掉他的一生。


    要不是譚府銀子夠多,砸得書院啞口無言,現在的譚啟郎興許已經被逐了出來。


    隱藏多年,本以為一輩子也不會被人發現的秘密一夕被揭開,在此之前毫無征兆,揭得譚遷猝不及防。他閉上眼,垂下眼遮住自己臉上的神情,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這些都是誤會。”他正色道:“我不知道你從哪聽來的這些流言。”


    秦秋婉伸手一引:“是奶娘告訴我後,我再找人去查探的。譚遷,啟郎根本就不是我的兒子。也隻有如此,才能解釋他為何多年以來從不親近我,反而心甘情願去叫一個外室做娘。”


    她怒斥:“譚遷,你簡直畜牲不如,我嫁給你,簡直倒了八輩子血黴!”


    譚遷皺起眉來:“你在胡說什麽?”


    他已經打定主意,無論賀玉娘說什麽,他不承認就對了。


    事情過了這許多年,憑奶娘的供詞,隻知道他從外麵抱了一個孩子回來,至於孩子的去處,抱走的那個孩子的身份,隻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


    隻要他不承認,誰又敢說抱走得那個是賀玉娘的兒子?


    無論外人怎麽說,無論賀玉娘怎麽懷疑,譚啟郎就是譚府唯一的兒子。


    “是不是胡說,我們大家都心知肚明。”秦秋婉麵色漠然:“譚遷,我隻問你,你把我兒子抱去了哪兒?”


    譚遷強調:“啟郎就是我們的兒子。”


    秦秋婉冷笑一聲,揚聲吩咐:“來人,去衙門報官。”


    外麵立刻有丫鬟應聲,還有小碎步遠去。


    譚遷睚眥欲裂,他剛去公堂上丟了的人,現在為了孩子又去,無論孩子找不找得回來,他都會變成下一輪的談資。


    上一次的風聲還未過去,現在城裏還有不少人議論,要是他又出了事,隻怕事情很難平息。再說了,換走原配嫡子這種事,於他的名聲不利,實在好說不好聽。


    “賀玉娘,你又在胡鬧。”


    秦秋婉滿臉不以為然。。


    譚遷急了,大喊道:“把那個丫鬟攔回來。”


    現在的譚府,已經不再聽他的吩咐,譚遷怒成這樣,底下人恍若未聞,壓根就不搭理他。也是到了這一刻,譚遷才深切地看明白,他如今真的是這府中的客人。


    是不是客人都不要緊,要緊的是趕緊把丫鬟追回來,否則一會兒衙門的人到了,他又得丟一次臉。


    再說,賀玉娘剛才的那些話言之有物,若是有奶娘和當初的煙雨的鄰居佐證,那麽,幾乎就能確定他確實把煙雨的孩子抱回了府中。


    至於抱走的那個孩子是誰……有他這些年來讓譚啟郎和煙雨相處,又喚她做娘之類的事情看來,抱走得那個孩子很大可能是賀玉娘所生。


    如此,他身上就有了嫌疑。


    但凡有疑點,如果又有人狀告,真的會挨板子的。


    譚遷眼看沒有人動彈,心下大急,立刻吩咐自己的隨從:“你去把那個丫鬟追回來。”


    秦秋婉把玩著手指上的蔻丹:“這整個府裏上上下下足有好幾十人,就你們主仆兩人,怕是攔不住。”


    譚遷:“……”


    “玉娘,這一上公堂,難免惹人議論,你不要名聲嗎?”


    秦秋婉搖搖手指:“我不想做一個被蒙在鼓裏的傻子。當年的事,我必須要知道真相!”


    譚遷:“……”知道了真相之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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