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個原配 十七


    煙雨一直住在外麵的宅子, 麵對的人除了父子倆就是下人。


    她雖然聰慧,但多年來過得肆意, 讓她從來也不會掩飾自己的神情。


    大夫還沒走, 她那邊就哭上了,嚇得大夫丟下方子就跑。


    蘭姨娘撫著自己的肚子,很是歡喜。


    可歡喜之餘, 又生出了許多擔憂來。之前那麽多年裏, 她們幾位姨娘一直有府中的大夫請平安脈,各個身體寒涼不宜有孕, 可大夫卻從未提過此事。


    並且, 幾人的屋子裏都多多少少有些不利子嗣的東西, 卻從未有人提及。能夠在譚府一手遮天的, 除了賀玉娘, 也隻有譚遷。


    賀玉娘如果不想讓她生孩子, 也沒必要請大夫給她調理身子。


    那麽,應該就是譚遷不想讓她生。


    至於緣由,和麵前這位三十多歲的老女人離不開關係。


    蘭姨娘在看清楚煙雨容貌的一瞬間, 又想到了比二姨娘和三姨娘還要得寵的大姐。心裏頓時明白, 大姐和她都是沾了麵前這個女人的光才得已進府。


    她所擁有的那些寵愛, 都是因為麵前之人。當然了 , 她們不得生孩子的罪魁禍首, 也是麵前女人。


    看著煙雨的眼淚源源不斷,蘭姨娘心底裏思量開了。


    譚遷得到消息趕回, 看著屋子裏的情形, 心情有點複雜。


    曾經賀玉娘有一句話沒說錯, 老來得子,是一件幸事。能夠讓女子有孕, 表示他身康體健。但是,這個孩子不能生,煙雨會傷心的。


    “你們都出去。”


    幾人對視一眼,乖乖退出。


    煙雨滿臉是淚:“譚遷,你不是說她們不會生孩子嗎?你這個騙子!”


    譚遷一臉無奈,頭疼地揉了揉眉心:“這是個意外。你放心,我不會讓孩子出生。”


    煙雨還在繼續哭,不過,聲音較方才小了許多。


    “這是造孽。”


    譚遷把人擁進懷著:“不關你的事,你別自責。”


    煙雨恨恨把人推開:“你還說偶爾去她們屋子裏,若真的是偶爾,怎麽可能會有孩子?譚遷,在你眼裏,我是那麽蠢的人嗎?”


    “那天我喝多了。”譚遷也想不起來到底是哪一天有的孩子,不過,他有一段時間為了氣賀玉娘,特意在幾位姨娘住留宿。


    哄了半天,煙雨終於不再哭。


    譚遷退出房門,去找了蘭姨娘。


    他一進門,看到蘭姨娘跪在地上,頓時訝然:“你這是做甚?”


    “妾身求老爺讓我生下這個孩子。”蘭姨娘深深磕下頭去:“老爺,妾室知道您和煙夫人之間的感情,並不敢奢求太多。隻希望您能讓我有個孩子傍身……您對煙夫人情深意重,可妾身也跟了您兩年,隻求您多少憐惜妾身一絲……妾身想搬回府和夫人住。”


    隻有搬出去,她才可能保住這個孩子。


    譚遷心情有點複雜。


    他平生隻有兩個孩子,抱出去的那個不算,他早已當那個孩子不在人世。他從小就疼譚啟郎,對女兒感情一般。時隔多年,他其實有點期待這個孩子降生。


    但是,煙雨那邊……定然不會答應。


    “這也是我的孩子,我也挺期待。”


    蘭姨娘一個字都不信,就聽譚遷道:“你如今有了身孕,該回去給夫人請安。要是可以,還可留下住上幾日。”


    言下之意,能不能留下,全看蘭姨娘自己的本事。


    蘭姨娘大喜,雖不知道賀玉娘會不會收留,但譚遷默認她生下孩子,就已經是天大的喜事。她深深伏下身去:“多謝老爺。”


    譚遷擺了擺手,臨出門前,吩咐道:“記得喝安胎藥。”


    “安胎藥”三字咬得極重,蘭姨娘心有所感,再抬起頭來時,就看到他身影消失在院子裏。


    她飛快爬起身,收拾了細軟,帶著丫鬟從後門出去,直奔譚府。


    當今世上,不是所有女子都有勇氣和離的。更多的人則是嫁人之後無論如何都要過上一輩子,也包括這幾個姨娘。


    哪怕不能有孩子,她們也從未想過離開。


    賀玉娘手底下的這幾個妾室,除了最後進門的蘭姨娘性子有些衝動外,都挺好相處。


    二三兩位姨娘是賀玉娘一手提拔,向來聽她的話。大姨娘是進門多年早已認命,平時對她無比恭敬。四人都不是什麽壞人,隻是倒黴的遇上了譚遷這個“情種”而已。


    蘭姨娘找上門,秦秋婉讓人請她進來。


    總之,所有可以給煙雨添堵的事,她都很樂意做。


    再有,像蘭姨娘這樣的女子,有個孩子傍身,下半身便也有靠了。


    蘭姨娘進門之後就跪下道謝,又說了自己想留下來住的事。


    秦秋婉也沒有立刻答應,伸手去拉她的:“地上涼,趕緊起來。”


    拉她起身後,手沒有立刻鬆開,順勢把了脈,知道母子倆康健,這才道:“你想要留下也行,不過,不能亂吃東西,也不能亂見大夫。”


    蘭姨娘答應下來。


    留在那邊,這個孩子是一定把握住的。留在譚府,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蘭姨娘安頓下來,當日就沒有回那邊宅子。


    煙雨正等著消息,忽然得知蘭姨娘出了門,她並沒有多想,隻以為蘭姨娘是出去找人配安胎藥。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黑。


    譚遷陪著她一起用晚膳,又早早歇下。


    當著男人的麵,煙雨不好表現得太刻薄,也沒找著機會詢問丫鬟,一覺睡醒,已經是第二日早上,送走了譚遷,她終於得以詢問:“那邊有消息嗎?”


    丫鬟急忙道:“奴婢正想稟告,蘭姨娘早在昨日就已經出了門,現在都還沒回。”


    煙雨訝然:“她去了哪兒?”


    她又能去哪兒?


    丫鬟低聲道:“好像是回了譚府給夫人請安,然後就留在了那裏。”


    煙雨啞口無言。


    賀玉娘這也忒大度了。


    隨即又一想,萬一賀玉娘留下人,隻是想把那個孩子掐死在腹中呢?


    契書上雖然沒有提庶子,可若真的有庶子出身,難道就當真一點家財都不分?


    去了那邊也好,還省得髒了自己的手。


    於是,煙雨按捺住,沒有讓人去找蘭姨娘回來,安心在家裏等著她落胎的消息。


    *


    府中空了,秦秋婉辭退了不少下人,又重新采買了一些。


    如此,譚府麵貌煥然一新。


    以前賀玉娘吩咐點事,隻要譚遷想,就沒有他不知道的。現在不同了,非得是秦秋婉想要讓人知道的,外麵人才會得知。


    處理好了後宅,秦秋婉也能騰出手去做生意。


    最近她經常出門。


    當然了,和離之事到底還是有不少人議論。


    不過還是那句話,越是藏著掖著,外人越是好奇。她坦坦蕩蕩,哪怕有人問及,也毫不避諱。漸漸地,就再沒有人提起了。


    賀玉娘的嫁妝挺多,交給譚遷打理多年,沒有越來越厚不說,反而還薄了不少。秦秋婉把那些老舊的鋪子整修過後重新開張,生意一直不錯。


    最近賺了不少,她打算開一間醫館。


    醫館的位置選好,藥材買進,缺的就是坐堂大夫,之前找著了一位,大夫醫術雖然高明,但年事已高,隻想治病救人,不想管俗事。


    所以,秦秋婉還得另找一位管事的。


    醫館的管事不同於別的鋪子,管事必須得懂得醫術和基本的藥材辨別,總之,管事懂得多,她就越省事。


    合適的人不好找,醫館開張半個月了,秦秋婉卻還沒尋見管事。


    這一日午後,她剛午睡起,新的管家已經候在門外有事要稟。


    “夫人尋的管事,小的這兩天剛好打聽到了一位。”管家興致勃勃:“此人住在城外,原先是康泰醫館的少東家,可惜東家不知怎地染上了賭,短短兩年就把享譽城內的醫館敗得幹幹淨淨。之前聽說夫人要找一位看著醫館的管事,小的就知道那位少東家很合適,就在今日一早,我才得到那少東家的確切位置。他如今住在郊外的農戶家中,以采藥為生。”


    賀玉娘倒也聽說過這間醫館,他們家醫術不錯,算是傳承了百年的醫藥世家。如果能請動那位少東家,確實能省不少事兒。


    “他有意嗎?”


    管家頷首:“ 小的讓人去問過,他說今日午後會上門。”


    初秋的午後很是炎熱,樹上的蟬鳴聲吵得人心慌。秦秋婉坐在院子裏的樹下乘涼,順便等著那位少東家。


    從門口進來的人一襲長衫,秦秋婉無意中一抬眼,看到他修長健朗的身形,心裏先就添了兩分好感。


    身強體壯的人,精力都比較好。


    可漸漸地,她忽然發現了不對,等人走到近前,對上他熟悉的眼神,她忍不住伸手捂眼,低低笑開。


    這笑聲格外愉悅,周子峰聽出來了,有些疑惑於這位東家看到自己後的態度,這麽笑……到底是看中了自己,還是沒看中呢?


    秦秋婉放下手,笑問:“聽說你自小學醫?如果一個人得了風寒,又伴隨著心悸,應該如何開方?”


    她一揮手,邊上的丫鬟立刻送上筆墨紙硯。


    聽到這話,周誌峰提著的心放下,沉吟了下,緩步上前寫下一張藥方。


    秦秋婉並沒有看,賀玉娘從來不會醫術,她要是看了,反而惹人懷疑。拿起藥方後順手遞給邊上的丫鬟:“送去給薄大夫。”


    “周大夫,你住在哪兒?”秦秋婉心情不錯:“一會兒有了消息,我讓人去告知於你。如果可以,我希望你明日就能上工。”


    周子峰垂著眸:“工錢呢?”


    秦秋婉在原來定好的價錢上漲了些,道:“每個月一兩,如果鋪子裏生意好,我會給你分紅利。對了,如果你還要坐堂,也會給你分紅利。”


    這份工錢,已經很優渥。


    周子峰認真謝過,這才告辭離開。察覺到身後人的視線,他隻覺得渾身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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