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個原配 一


    臉上長了不少疙瘩的江秋陽一臉釋然, 衝著秦秋婉拱手一禮:“多謝你幫我報仇,還延續了父輩榮光。林開棟那個混賬, 就該被外頭的女人糾纏至死!”


    她淺淺一笑, 整個人緩緩消散。


    *


    秦秋婉再醒過來時,入目一片大紅,她坐在主位上, 滿屋的賓客齊聚, 左手邊還坐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儒雅男子,此時滿臉笑容, 眼神期待地看著大門外。


    隻看這屋中的擺設和賓客, 就不能猜出這裏應該是喜堂。


    果不其然, 下一瞬, 就聽到外麵傳來喜婆的讚詞, 緊接著一雙新人出現在大門口, 那男子五官精致,真正的眉眼如畫。


    新嫁娘帶著蓋頭,看不清容貌, 隻看那吉服下凹凸有致的身形, 便知她難看不到哪去。


    一個晃神間, 喜婆已經牽著新人到了堂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秦秋婉心情平靜, 這麽多客人在, 她不好接收記憶,等到三拜完, 她立即起身往後堂而去。


    有客人看見, 也隻以為她是想更衣, 識趣地沒有上前阻攔。


    後堂很大,各式擺件精致, 這家的底蘊頗為深厚。


    秦秋婉讓丫鬟等在門口,找了個偏僻地方坐下,閉上了眼睛。


    原身賀玉娘,出身在孔國轄下繁華府城之一的鬆城,家裏是生意人,不過,她生下不久後母親離世,父親續娶,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她從小不得家裏人疼愛,長到十四歲,同為富商的譚家上門提親,賀父本就不疼女兒,見這門婚事不錯,沒有多想便答應下來。


    賀玉娘成親之後日子過得還算順遂,和夫君雖不算多恩愛,但也相敬如賓,一年後就生下了嫡子。又隔兩年,生下了二女兒,日子磕磕絆絆,也還能過。


    但是,在兒子譚啟朗成親後,她的日子漸漸不順心起來。


    譚啟郎從五歲起,每日都到郊外的書院求學,偶爾忙起來後,三五日不歸家也是有的。


    母子之間相處不多,感情自然不深。


    兒媳人選是譚啟郎自己選的,容貌秀美,性子和善,出身雖不如譚家,但因為有個已經考中童生的哥哥,這門婚事也沒那麽差。


    賀玉娘自己另有心儀的兒媳人選,對這樁婚事不太樂意。


    兒媳胡敏依大概是聽說了此事,成親後對她這個婆婆並不恭敬,偏偏譚啟郎還要護著,賀玉娘氣歸氣,但到底是自己的兒子,也沒把他如何。


    本身母子就不親近,她也不想為了一個女子跟兒子鬧僵,很多時候都忍了。


    有時候退一步換來的不是海闊天空,而是萬劫不複。


    賀玉娘就是最好的先例。


    她想忍著胡敏依,可人家不這麽想。


    兒媳進門後,賀玉娘身子越來越重,兩個月後已經到了臥床不起的地步。


    又多熬了半個月,便再也熬不住了。臨死之前,她才得知自己被騙了。辛辛苦苦養了近二十年如珠如寶捧在手心的兒子,壓根不是自己親生。那個女人在她床前洋洋得意地告訴她,她的兒子變成了一個馬夫,天天守著馬兒洗洗涮涮。


    賀玉娘本就隻剩下一口氣,給活生生氣死了。


    “夫人,外頭那麽多客人,老爺讓奴婢來催您出門。”


    秦秋婉回過神,掐了一把自己的臉,帶上了一抹淺笑,這才打開門走出去。


    譚家在這城中算是有頭有臉,今日城裏大大小小的商戶都到了,甚至知府大人也送來了賀禮。


    她一到正堂,好些人就圍了上來恭喜她。


    喜個屁!


    秦秋婉心裏這麽想,麵上一點不露,笑著和眾人寒暄,眼神卻在大堂內外搜尋。


    這一找才發現,譚遷竟然不見人影。


    她甩開丫鬟,一路寒暄著越過人群,往園子的池塘邊而去。


    春寒料峭,早上還上了凍,池塘邊有些冷,客人都沒往這邊來。秦秋婉越是走,漸漸地周圍連打掃的下人都沒有了。


    池塘邊修了一個小院用於避暑,秦秋婉遠遠看到那門口守著個隨從,正是譚遷身邊貼身伺候的人。


    她看了一眼身後的熱鬧,繞開正門,從牆上跳了進去。


    這院子不大,主要用於主子避暑,攏共也才三間房。


    她沿著廊下一路摸過去,就在最左邊的一間聽到了裏麵有人說話的聲音。


    “你不用羨慕她,回頭我就讓啟郎帶著兒媳過來給你請安。”


    這是譚遷的聲音,和賀玉娘記憶中有些不同,此時的他特別溫柔,仿佛有無盡耐心。


    緊接著想起了一個女聲,帶著無盡哀怨:“我知道啟郎是個好的,可我還是想被一雙新人跪拜。”


    秦秋婉心下嗤笑一聲,抬手戳破窗戶紙,看到裏麵相擁的男女,心下立刻有了主意。


    她翻出院牆,跑到離這不遠的庫房中扛了一桶桐油,悄悄澆在了兩人的房子外,還特意往牆上澆了不少。


    桐油味道很重,她即將澆完時,聽到裏麵譚遷疑惑的聲音:“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


    然後,就有腳步聲往門口而來。


    秦秋婉把剩下的那一小半放下,抬手點了火折子一扔。


    桐油遇火,一息就竄上了房頂,整一麵牆瞬間燃起熊熊大火。


    秦秋婉都險些被火勢撩了一縷頭發,好在她退得快。


    “不好,著火了!”


    譚遷急切的聲音傳出,再往後,秦秋婉就聽不見了,她利索地從院牆翻出,抄小道回了正房。


    這麽大的火,自然是瞞不住的。


    她還沒回到正房,就聽到身後有人大喊走水。


    客人們麵麵相覷,有那反應快的,急忙吩咐身邊的人去幫著救火。


    譚府的下人很多,一群人浩浩蕩蕩奔了過去。秦秋婉在人群中仿若找人一般四處搜尋,道:“我家老爺呢?”


    像譚府這樣的大戶人家有喜,要招待的客人太多,有些重要的客人還要私底下說上幾句以表重視。所以,沒看到主人家很正常。眾人本來沒放在心上,可這會兒秦秋婉一喊破,客人們都發現了不對。


    剛才一有人喊走水,所有人都湊了過來,這城裏有頭有臉的幾位老爺都在此處,譚遷不在此招待,還能跑去哪兒?


    秦秋婉看向遠處的火光:“老爺!”


    她大喊著撲了過去。


    不少女眷立刻跟著她往那邊。見狀,眾人都有一種譚老爺已經被火燒了的錯覺,下意識跟了上去。


    池塘邊的小院子裏,最左邊的那間燃起熊熊大火,眾人到的時候,前麵的門和窗戶都已經燒得不成樣子,就連樓上房梁都有掉下來的趨勢。


    屋中還有人在大叫。


    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門窗都起了大火,想要出門,先得被燒上一回。


    譚遷常年養尊處優,哪裏有被火燒過?


    看到這樣的大火,先就給嚇退了。


    眾人趕到之後,他們帶來的丫鬟下人們主動上前幫忙,加上旁邊就是池塘,一刻鍾後,火勢漸小,屋中困著的二人也終於得以跑出來。


    譚遷頭發被撩了幾縷,身上大紅的衣衫染上了大片黑灰,臉上也有道道黑灰。


    眾人見他無事,先是鬆了一口氣,然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他邊上的女子身上。


    那紅衣女子此時正用手捂著臉,似乎羞於見人。


    秦秋婉上前,先是關切地詢問了譚遷一番,然後質問女子:“你是何人?”


    女子沉默,求助地看了一眼譚遷。


    譚遷還沒說話,秦秋婉率先開口:“老爺別心軟。這種天氣,院子裏竟然會著火,明顯是有人故意縱火。”


    她伸手一指被燒了大半的屋子外:“連裝桐油的桶都還在。”她怒斥:“說,你是何人?怎麽進來的?桶油從哪拿的?是誰讓你縱火?”


    一疊聲的質問,讓女子紅了眼眶。


    她看了一眼譚遷:“你說話啊!”


    譚遷伸手來拉秦秋婉袖子:“你別鬧,不是她縱的火。”


    秦秋婉追問:“這裏就她一個生麵孔,不是她還有誰?”


    “玉娘,我說了不是她!”譚遷語氣加重:“院子被燒,說起來隻是家事。還有這麽多客人在,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怎麽不是時候了?”秦秋婉看向眾人:“大家夥幫著評評理,她就一個生麵孔出現在此,剛好我家房子還被燒了,這已經是被抓個現行了吧?”


    “故意縱火傷人性命,可是會被入罪的。”她看向其中一個婦人:“燕夫人,您是知府大人的妹妹,知道的律法比咱們多,您來說說,故意縱火害人性命是個什麽罪名?”


    “如果死了人,會被償命。”燕夫人若有所思:“若是沒傷著人,能重新發落,不過,故意縱火罪加一等,至少也是監三年。”


    燕夫人說這些話時,有些遲疑。


    不隻是她,在場許多人都發現了,譚遷明顯是想護著這個女子。再有,若是沒看錯的話,方才兩人是相擁著一同從火場中逃出的。


    也就是說,這個女子和譚老爺一起被火攔在了屋中。


    那麽,縱火之人,應該不是她。


    譚老爺這……明顯就是趁亂和佳人相會,然後被有心人一把火攔在了屋中,這才被眾人抓了個現行。


    對於譚夫人來說,這縱火的,應該是她恩人才對。


    “那就報官!”秦秋婉得了燕夫人的話,立刻吩咐邊上的丫鬟。


    譚遷讓她拽到一旁:“玉娘,你有沒有聽懂我的話?”他語氣加重,一字一句道:“我說,縱火的人不是她!”


    秦秋婉追問:“不是她是誰?”


    這大喜之日,當著眾多賓客的麵鬧成這樣,已經丟了大臉,要是再鬧上公堂,譚家怕是會淪為所有人的談資。


    譚遷稍微沉吟了下,道:“煙雨方才和我一起在屋中。”又急忙補充:“玉娘 ,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們倆之間沒什麽,隻是湊在一起說幾句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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