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嫁 二十四


    圍觀眾人看夠了熱鬧各回各家, 還有的回到秦秋婉院子裏幫忙收拾。


    眾人散去,楊歸察覺到身旁人臉色不對, 好像被嚇得不輕, 將人攬入懷中輕聲安慰:“別害怕,娘刀子嘴豆腐心,不會真的趕你走。”


    陳雪娘將頭埋入他懷中, 啜泣著道:“夫君, 我害怕。”


    楊歸拍著她的背:“娘舍不得銀子,你不要和她對著幹, 以後勤快些, 她就不會針對你了。”


    陳雪娘:“……”勤快?


    她還想借著有身孕不再去酒樓幹活呢。


    現在看來, 這打算要泡湯了。


    她心裏不安, 想要試探男人對自己的感情有多深, 抬起淚眼, 顫聲問:“今日的事,你會不會討厭我?”


    說實話,楊歸不太高興。


    任何男人都不喜歡自己的妻子接濟娘家, 更何況陳雪娘這還是偷偷的。陳家拿到銀子連聲謝都沒有, 反而還倒打一耙。


    如果是今日之前發生這種事, 方才當著人前, 他就已經忍不住。之所以按捺住, 都是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


    此時也一樣,聽說女子太過憂心可能會落胎, 以前就有家中遭逢大變動了胎氣的事。楊歸按捺住心裏的煩躁, 耐心道:“你也是心疼父親, 我不會怪你。不過,我們起早貪黑賺點銀子不容易, 你以後別拿來送人。你那個弟弟太不懂事,這一次的事情要是替他扛下來,他以後還會闖出更大的禍事。”


    話說得再溫柔再婉轉,陳雪娘也聽出來了男人話語中的不滿,還聽出來了他對自己弟弟的鄙視。


    弟弟再不懂事,那也是她一母同胞的親生弟弟,再說,弟弟又不是吃喝嫖賭亂花銀子的混子。也是年幼不知事被人給騙了,是壞人太過卑鄙,弟弟倒黴碰上了而已。


    如果他和她一樣疼愛弟弟,就說不出來這種話。這樣說,分明就是看不起她弟弟,也看不起她。


    這男人哪怕對她有幾分感情,這感情也不深。


    想明白這些,陳雪娘心裏愈發忐忑。


    擔憂之下,她隻覺肚子隱隱作痛,立即深呼吸讓自己放鬆。這個孩子要是沒了,再被楊家發現真相,她興許真的會被掃地出門。


    不能這樣下去!


    發生了這樣的事,吃晚飯時,桌上氣氛凝滯。


    陳雪娘乖巧地給一家人盛湯,楊父麵色不好,倒也沒說難聽的話。當她把湯遞給婆婆時,好半天沒有人接。


    楊母似笑非笑:“雪娘,你別因為有了身孕就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今日這銀子是沒被你爹帶走,要是真讓他拿走還債,你就自己拿著休書滾。”


    說到後來,臉上不見絲毫笑意,嚴肅無比。


    “是。”陳雪娘低著頭:“娘,我也是拗不過我爹苦苦哀求才一時衝動。我知道錯了,那些銀子是我的工錢,如今我又身懷有孕,偶爾需要吃些好的補補身子,您能把銀子還給我嗎?”


    還想要拿回去?


    楊母冷哼一聲:“我先幫你保管著,你需要用的時候來找我拿就成。”


    陳雪娘對於拿回銀子本就沒抱希望,聽到這話也不意外,但還是難免失落。


    翌日早上,陳雪娘耳邊和往常一樣的時辰又響起了楊母的喊聲。


    “雪娘,別睡了,今兒有滿月宴,趕緊去酒樓幫忙。”


    昨天無事,菜已經備得差不多,不用去那麽早。楊歸都還躺著,楊母如此,純粹是喊習慣了。


    陳雪娘認為,得讓婆婆改改這個習慣,起身後悄悄往臉上擦了粉,讓自己看起來慘白慘白的。然後才扶著肚子一臉難受地出門:“娘,我肚子有點疼。”


    看她臉色不太對,楊母擔憂地上前:“走,看大夫。”


    陳雪娘沒有拒絕。


    大夫看不出動了胎氣,但人又喊痛,道:“興許是吃壞了肚子。你鬧肚子嗎?”


    陳雪娘搖搖頭:“周身發軟,一點力氣都沒有,也打不起精神,隻想睡覺。”


    “那就歇會兒。”大夫隨口道:“有孕之人確實會有些反應,沒有力氣就躺躺。”


    這番話正合陳雪娘心意。


    婆媳倆從醫館出來,楊母想了想:“那你回去躺會兒,午時之前趕到酒樓裏幫著上菜就行。”


    陳雪娘低頭應了。


    想著隻要婆婆願意退讓,以後就能再退一步。


    楊母卻已經很不滿:“這人沒力氣沒精神,就得打起精神來。要是回去躺著,還會越來越難受。”


    陳雪娘越聽越不對勁,強調道:“娘,我肚子疼。”


    “知道,所以讓你回去躺著。”眼看到了分路的街口,她揮揮手:“自己回去吧,小心著點。”


    目送婆婆遠去,陳雪娘才轉身往回走。


    耽擱了這麽一會兒,天已經大亮,她打算找姐姐好好談談。


    債不還,陳父為了逼她,肯定早晚會把錯嫁的真相抖出來,唯一的法子,就是盡快把債還了。


    她拿不出來 ,就去找能拿得出來的。


    陳雪娘本來還擔心對麵的姐姐沒起身,還沒走近,就看到對麵的門開著,請來照顧起居的婆子正和幾個婦人閑聊。


    她靠近,發現那些婦人滿臉帶笑,手裏都端著一個盆,裏麵放著做好的菜,都是雞鴨魚肉。


    婆子正言笑晏晏:“這些菜都是沒上過桌的,東家說扔了可惜,還剩下兩三盆,你們回去之後,也可以讓相熟的人過來拿。”


    昨天筵席上的飯菜味道實在是好,婦人們端著個盆都挺高興,連連答應。


    陳雪娘走近:“我姐姐呢?”


    婆子瞅她一眼,道:“東家還沒起身。要是找她,得晚點再來。”


    “我有急事。”陳雪娘說著,自顧自進了門。


    秦秋婉活了這麽久,向來覺淺,聽到門口的動靜早已經醒來。眼看陳雪娘找上了門,她很好奇她的來意。


    “何事?”


    陳雪娘抬頭就看到了屋簷下裹著披風的姐姐。


    披風在鎮上很是少見,尤其她那一件還帶著一圈白狐毛,襯得她臉色白皙,眉眼也愈發精致,當真有種眉眼如畫的感覺。


    以前的姐姐長相好,但沒有這樣迫人的美。也難怪林公子會甘願求娶。


    她想說的事情不宜大肆宣揚,於是靠得更近:“姐姐,爹娘也不容易,你能幫著還一點債嗎?”


    秦秋婉打了個哈欠:“不能。”


    美人連打嗬欠也帶著一股慵懶的美。


    陳雪娘看得呆住,忽然就開始懷疑自己以前哪裏來的底氣認為姐姐不如自己長得好。反應過來後,又急忙勸:“為何不能?”


    她看了一眼屋子裏的擺設:“姐姐,要是你傳出不孝的名聲,還會有人買你東西麽?”


    秦秋婉似笑非笑:“你這是在擔憂我?”


    憑姐妹倆之間的那些恩怨,怎麽可能會有擔憂這種感情?


    陳雪娘啞口無言。


    秦秋婉伸出食指,擦了一下眼角因為打嗬欠流出的淚,道:“你這樣的人,處事任性,又自私自利。根本不可能擔憂我,你跑來說這些話,應該是你自己在其中有利可圖。”她煞有介事地分析:“爹應該是跑去讓你還債,而你不想還,但又不得不還,否則你也不會來找我了。”她一臉好奇:“你有把柄在爹的手中?”


    陳雪娘悚然一驚,像是被踩著了尾巴的貓:“沒有!”


    回答得又快又急,反而惹人懷疑。


    秦秋婉上下打量她:“到底是什麽樣的把柄?”


    陳雪娘緊緊咬著唇:“你別亂猜,沒有的事。我隻是擔憂爹娘還有弟弟而已。”


    “這樣啊。”秦秋婉揮了揮手:“天色還早,我得去睡個回籠覺,就不留你了。”


    說著,轉身進了門。


    陳雪娘有些不甘心,但她也不敢再糾纏。


    剛才短短幾句話,陳雨娘就猜出她有把柄落在父親手中,再說下去,萬一暴露了怎麽辦?


    秦秋婉關上門後,站到了窗戶後麵。見陳雪娘在原地站了許久,才轉身離去。她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林盛安穿好了衣衫,道:“你還睡嗎?”


    秦秋婉搖搖頭,想到什麽,道:“我們都成親了,你還沒有正式拜訪過我爹。剛好今日得空,我們去瞧瞧吧,順便也讓你看看屠戶是怎麽賣肉的。”


    林盛安麵露驚詫。


    他來了之後,父女兩人相處的時候不多,但每一次都是不歡而散。


    或者說,是妻子單方麵不想和陳家來往。


    這樣的情形下,妻子要回去探望父親,怎麽看都有點怪。不過,反正閑來無事,他立刻答應下來。


    用完了早膳,林盛安牽著團兒,一行人往鎮上最熱鬧處而去。


    陳父賣肉已經許多年,攤子在最好的位置,此時圍了不少人。


    看到夫妻倆過來,不隻是陳父 ,好多人都好奇地往這邊看。在看見林盛安將孩子抱在懷中時,眾人麵色各異。


    一般男人對待拖油瓶,可沒有這麽疼愛。不打罵就已經是慈父了。


    等到陳父身邊的人散去,他攤子上的是肥肉已經差不多賣完,隻剩下一些瘦肉和骨頭。賣肉就是這樣,早上就能賣掉七八成,剩下的那點能把人磨到下午。


    “雨娘,找我有事?”


    陳父麵色和緩,臉上還帶著淡淡的笑。


    秦秋婉靠近,道:“今日一大早,雪娘就上門讓我幫你還債。”


    陳父偷瞄她神情:“你被她勸服了?”


    秦秋婉搖頭:“我是比較好奇,都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欠再多的債,也跟我們沒關係,債主又不會追到我們頭上。她跟著著什麽急?”


    陳父心下一跳:“她可能是擔憂我。雨娘,那些債主逼得太急,你能幫我還一點嗎?”


    “這個嘛。”秦秋婉不疾不徐:“把你們倆遮遮掩掩想要掩蓋的秘密告訴我,也是可以商量的。”


    陳父:“……”這能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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