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山,萬春亭。


    正是晨光熹微的時候。


    犬養毅男背著手站在亭中,麵對著紫禁城的方向。亭頂投下的黑暗籠罩在他的身上,從後方的台階下往上看去,他的身影看起來似乎有些模糊不清,印在暗青色的天幕上,就像一幅黑色的剪影。


    但就是這麽一個並不高大的身影,卻給了亭外台階下的兩個人一種莫大的壓力。


    這兩個人,一個麵目陰鷙,滿頭亂發,像被大水衝亂的水草。另一個穿著一身沒有任何標識的美式迷彩軍裝,一雙眼睛即使在黯淡的晨光中,依然顯得非常明亮。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犬養毅男終於緩緩開口:“鷹眼,這次你們‘血刃’幹得一塌糊塗,這麽簡單一個任務都失敗了,現在還驚動了全城的警察,你還好意思來跟我要錢?”


    鷹眼尷尬道:“犬養先生,本來一切都很順利的,這次……這次真的是運氣不好!”


    要說鷹眼也算是半輩子從腥風血雨中趟過來的,以他在國際傭兵界的地位和狠辣的性子,若不是這次任務確實是太過丟臉,他根本不至於在犬養毅男麵前這麽低聲下氣。


    “嗬嗬……”犬養毅男冷冰冰的笑了一聲,“失敗了就是失敗了,鷹眼,你記住了,永遠不要把能力和運氣混為一談。”


    這句話無疑就是直接在鷹眼臉上打了一巴掌。鷹眼臉色一紅,咬了咬幹枯的下唇道:“犬養先生,任務雖然失敗了,但我也損失了六個最精銳的隊員。我不敢要全額傭金,不過還請犬養先生看在以往合作的情分上,給予他們的家人一定的補償。”


    犬養毅男淡然道:“‘血刃’是你的隊伍,如何補償你的隊員,那是你的事。鷹眼先生,我們之間,隻有生意,沒有情分。我隻關心我的任務,任務完成了,你才能拿到錢。而且——”他的聲音突然提高了幾度,“你應該記得,我雇你去,就是解決警察的。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沒有完成任務的情況下,把更多的警察攪進來!你的無能,確實讓我很不愉快。”


    話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知道索取傭金無望,又被人如此奚落,鷹眼臉上突然閃過一絲掙紮的神色。想起自己那些兄弟們慘死的樣子,他的手指動了動,卻終究沒有去碰藏在腰間的手槍。


    他雖然幹的是刀頭舔血的買賣,但麵對眼前這個年輕人,卻根本不敢起任何歹心。這個年輕人看起來似乎弱不禁風,卻給他一種深邃如海的感覺。而且對危險天生的感應能力讓他察覺到,就在這周圍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一定埋伏了自己難以應付的高手。


    “既然犬養先生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我要是再不懂事,就顯得無趣了。給犬養先生帶來的麻煩,我深感抱歉!”


    天天過的都是與死神打交道的日子,能全須全尾的活到現在,鷹眼也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口風一轉,說道:“現在中國警方布下了天羅地網,我想離開這裏,很不容易。我知道犬養先生有門路,還請您幫幫忙,送我離開中國。我保證,隻要給我半年時間,我一定能再次組建一支比‘血刃’更強的隊伍!如果犬養先生賞臉,這支隊伍將免費為您服務三次。”


    “不必了!”


    犬養淡淡的說了一句。背在身後的手,非常隨意的做了個動作。


    樹叢中突然閃出一條鬼魅般的黑影。


    鷹眼的身前,隱約有一道冷光閃過。


    黑影消失。


    一切歸於沉寂。


    過了約有四五秒鍾,淡淡的血腥味才飄散開來。


    鷹眼的脖子上,出現一條細細的血線。


    突然,他的腦袋,就那麽毫無征兆的從脖子上滾落了下來。恰好滾到那發如亂草的中年男子身邊。


    “咕嘟——”


    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那發如亂草的中年男子狠狠咽了口唾沫,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不知何時已經變得僵硬了。


    萬春亭中,那個年輕的背影,仍是那麽模糊而淡定。


    不知是否聯想到了自己任務失敗的下場,那發如亂草的中年男人,兩條腿突然不受控製的顫抖起來,而且,越抖越厲害。


    早就聽說國內高層要派“服部八忍”前來迎接金函和這個叫犬養毅男的年輕人,可他沒想到,“服部八忍”竟然厲害到這個地步。他連看都沒看清楚,一個活生生的人,一個經曆過戰場上的九死一生、槍林彈雨中縱橫來去,在常人看來絕對算得上高手的雇傭兵,就這麽腦袋搬了家。


    要說之前他還仗著自己一身“役鬼”陰術不是很把這個年輕人放在眼裏的話,那麽現在,他就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年輕人的實力了。


    能讓在日本戰國時代就聲名大噪的伊賀流忍者、素以“鬼半藏”傳人自居的“服部八忍”前來保護的人,身後的背景,豈不是大得嚇人?


    輕輕吸了口清晨略帶血腥味的空氣,犬養毅男不緊不慢的道:“鬼塚,你有沒有什麽話要對本座說的?”


    剛剛殺了一個人,犬養毅男那略帶貴族式傲慢和矜持的聲音仍是沒有絲毫波動,就好像那個人根本不是他下令殺掉的一樣。


    在他看來,這個有可能會暴露自己身份的雇傭兵,已經沒有了任何存在的價值。沒有存在價值的人,死亡是最好的歸宿。


    聽犬養毅男問起,發如亂草的鬼塚微微打了個寒噤,磕磕巴巴的道:“有,有!犬養先生,我的事做得很幹淨,普通人根本發現不了,不會給您惹來麻煩。”


    犬養毅男依然沒有回頭,輕飄飄的問了句:“如果不是普通人呢?”


    “這個……這個……”鬼塚有些傻眼,他可不敢保證這世上真的沒人能識破自己的手段,好在他對自己的術法還有些自信,說道:“犬養先生,金函雖然被他奪了回去,不過我一開始設下的就是連環局,早就布下了後手,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請相信我。”


    “往下說。”


    “是,是!”鬼塚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接著說道:“我對那些學生施展陰術不過是一個轉移視線的障眼法,真正的目的卻是用‘役鬼術’在他們中間安插一個眼線,這個眼線跟我心神相通,他們的任何事情都瞞不過我的眼睛。”


    “嗯。”犬養毅男滿意的點了點頭,“說說看,現在事情是怎麽發展的?”


    鬼塚道:“警方並沒有得到那個金函,金函應該是被姬乘風藏起來了。我想姬乘風也不想金函的事被警方知道。現在姬乘風已經被警方控製起來了。”


    犬養毅男道:“這次金函得而複失,上麵對我們的辦事能力已經有了一些質疑的聲音,我們要盡快重新找回金函。這樣,我們也不要再跟他兜圈子了,你安排人去把他劫出來,我不管你用金錢、美色還是刑訊手段,我隻要得到金函的下落。”


    “犬養先生,還請稍安勿躁!”鬼塚眼中光芒一閃,老謀深算地道:“警方目前隻是懷疑姬乘風而已,卻沒有任何證據。他們扣押姬乘風,是衝著派出所事件來的。目的很明顯,就是想引我們現身。‘血刃’的前車之鑒還在,這個時候咱們萬萬不可輕舉妄動。從法律角度來講,警方如果找不到證據,是不能長期關押姬乘風的。隻要等到他一出來,咱們的機會就來了。”


    犬養毅男搖了搖頭:“你剛來,對這個國家太不了解了。這個國家的公民人權意識非常淡薄,姬乘風隻是一個從山溝溝裏走出來的窮學生,除了一個老掉牙而且已經死去了的師父,沒有任何背景,像他這樣的人,警方想要關押他,根本不需要理由,隨便扣個帽子就成。”


    “那……那怎麽辦?”


    聽犬養毅男這麽一說,鬼塚也有些急了,下意識的便問了一句。他們的時間,可是浪費不起的。


    犬養沉吟了一會兒,這才道:“你剛才的推斷也有點道理,我們不能暴露自己,就再等上兩天。”他停了停,又問:“你跟他鬥術的時候,有沒有看出他的術法路數?”


    “雖然沒有正麵交鋒,但我留在那些學生身上的術力還是能感應到他的施術手段,隻有八個字: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鬼塚幾乎沒怎麽思索便下了結論。


    犬養道:“我跟他對了一招,他起術的速度非常快,有點像是山術!”


    “山術?”鬼塚一驚。


    犬養點點頭道:“不錯。他的師父當年截下了我們不少記載山術的古物,看來這些年也研究出一些成果了。”


    鬼塚道:“那要不要……?”


    “不用了!”犬養打斷他的話道:“他掌握的內容應該跟我們沒法比,暫時不要節外生枝了。辦成了那件大事,咱們就什麽都有了!”他看了鬼塚一眼,說:


    “傳令下去,416的事情,也要抓緊一點了!”


    這時天色漸亮,突然,一輪紅日從東方的雲層中掙脫出來,紅色的光芒灑遍了整個紫禁城,遠遠看去,如同湧動的血光。


    紅色的光芒逐漸變成金色,輝映著紫禁城的黃瓦紅牆,顯得格外的金碧輝煌,莊嚴肅穆。


    這一刻,犬養毅男是真的被眼前這恢宏的美景震撼住了,半晌才喃喃讚歎道:“千年龍氣,盡聚於此,紫禁之巔,果然不凡!”


    鬼塚對風水術數也有一定的研究,說道:“景山是一座風水山,在明代的時候又叫‘鎮山’,據說是為了鎮壓蒙元的王氣而堆積起來的。咱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恰好在北京城的中軸線上,據說從空中俯瞰,整座景山極像一尊閉目盤坐著的人像,這在風水上應該也是有深意的,可惜在下對風水研究不精,不知犬養先生對此有何看法?”


    他這麽問,一方麵有考校的意思,另一方麵卻也是一種變相的奉承。作為陰陽道的外圍弟子,他可是早知道陰陽道的核心傳人都是精於風水奇術的。


    自修習陰陽道開始,犬養毅男所接受的培訓就是專門針對中國的,對於鬼塚所說的事,他自然也是爛熟於胸。


    1987年3月在京城地區航空遙感成果展覽會上,中國專家夔中羽曝出一個驚人的消息:遙感拍攝的北京景山公園平麵園林圖,酷似一尊盤腿打坐的人像,被稱為“景山坐像”。人像麵帶微笑,公園的壽皇殿建築群為“坐像”的頭部,大殿和宮門組成眼、鼻、口,眉毛由樹組成,兩邊非常對稱的三角形樹林組成了胡須。


    經過仔細辨認,這個圖像的邊框是由景山公園四周的內外圍牆構成,近似於最美的黃金分割比例,它的麵積是0.23平方公裏,如果真是一幅人像的話,那它將是世界上最大的用人工建築組成的人像。


    “景山坐像”一經曝出就引起了科技界、考古界和玄學界的廣泛興趣。這幅近似人像的圖形為什麽會在北京中軸線上的景山公園出現呢?作為皇城宮苑園林,景山從遼代堆山,金代建園,曆經元、明、清,逐步成為北京城南北軸線的中心點。這座人像究竟是古人有意建造還是一種巧合?十幾年來,考古人員為此作了大量的研究考證,但收獲均微,至今還是一個沒有解開的謎。


    “這真是一個美麗的國家!”


    犬養毅男用手拍了拍身旁的柱子,答非所問的說了一句:“深意自然是有的,隻是中國已經沒人能看明白了。等我們找到那個東西,屠掉這個城市,也許隻是舉手之勞而已。而這個地方,會起到一些不可替代的作用。”


    “先生英明!”


    鬼塚迎著朝陽,陰鷙的灰色眸子中,射出貪婪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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