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依瑪村到玉礦的山路上,三輛驢車正就著月色快速前行。轔轔車聲在深宵的昆侖山中顯得格外清晰。


    驢車旁邊,還有二十來個身穿黑衣的年輕人跟著跑步前進。這些人背上都背著碩大的登山包,個個神情剽悍,眼睛警惕的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動靜。從他們沉甸甸的背囊中可以看出,這些人應該都帶著硬家夥。


    “伊藤老師,玉礦離這裏已經不遠了!您今天剛從日本飛過來,這麽晚還要趕路,真是辛苦您了!這裏條件艱苦,非常抱歉!”


    中間那輛驢車上,一個衣飾考究的青年,正跪坐在一個滿頭銀發的和服老者斜對麵,躬身行禮。這個青年,正是姬乘風曾在依瑪村見過的那個犬養。


    銀發老者凝視著月色下的莽莽群山,似乎正在思考什麽問題,聞言醒過神來,微微笑道:“老師年輕的時候,踏遍了這個國家的山山水水,這點辛苦算不得什麽!倒是你來中國不到三年就發現了一座保存完整的遠古術士墓,很讓老師驚喜啊!老師也是急於一探究竟,這才連夜趕路的,你不必歉疚。”說著還對犬養投去一個讚許的眼神。


    犬養忙躬了躬身:“全仗老師教導有方!犬養不敢居功!”神情謙抑,眼中卻掠過一絲得色。


    銀發老者歎道:“我們找得太久了!希望這一次不會再度失望!”


    犬養道:“這一次我經曆了非常周密的調查,查閱了大量資料,又從附近的村民口中打探到不少消息,基本上可以斷定這個墓主就是當年參與設計那座陵墓的術士!他的身份極高,當年應該是想辦法從那座陵墓裏逃出來了,也有可能在下葬之前就已經逃離了,之後在這裏為自己找了個上品吉穴希望能屍解升仙。老師,我們一定可以找到我們需要的東西,打開那座陵墓!”


    聽犬養三次提到“那座陵墓”,銀發老者眼底也隱隱有熾熱的光芒閃現。他微微點頭,望向玉礦的方向,再次陷入沉思之中。


    太多年了,他等了太多年了!


    當年如果不是那個不要命的道士,如果不是那群熱血的愛國者,如果不是戰爭那麽快結束,自己或許早已成功了吧?那麽那次戰爭的走向,大日本帝國的未來,甚至是整個星球的未來,早已改變!


    想到這裏,他整個人都微微顫抖了起來!


    此刻,在為首的一輛驢車上,卻在進行著另一番完全不同的對話。曾在依瑪村出現的那個眼鏡青年不停的催促趕車的維族老者:“快點快點!犬養先生吩咐了,今晚十二點之前必須趕到玉礦!”


    雖然趕這趟車得了一千塊錢,但維族老者嘴裏仍有些不滿的嘮叨:“我說小哥,你們那個白發老頭年紀不比我小了吧?性子咋這麽急呢?這黑天半夜的非要趕路,白天已經趕了一天了,人受得了,牲口也受不了。有什麽事明天去不行呀?”


    眼鏡青年斥道:“少廢話!你知道那老先生是誰嗎?那可是日本久負盛名的陰陽師伊藤先生,是最接近神的人。在日本就算再有錢有勢,想見他一麵都是千難萬難!他肯雇你的車,那是你幾輩子修來的造化!”


    維族老者世居昆侖仙鄉,活的年頭久了,倒也沒那麽容易被唬住,嘀咕道:“再厲害也就是個小日本子,什麽狗屁陰陽師,還不就是學了點中國術法的皮毛?到了老祖宗的地盤,充什麽大爺?”


    不料這番話卻被眼鏡青年聽了去,眼鏡青年隨手撿起驢車上一根棍子抽在維族老者身上,嘴裏還不幹不淨的罵道:“老東西,你嘴裏嘰裏咕嚕的胡嘚嘚什麽?日本人你也敢得罪?想死了不是?”


    維族老者梗了梗脖子,想反駁幾句,想到小兒子的聘禮還沒著落,話到嘴邊卻又縮了回去,悶聲不吭的繼續趕車。心裏卻對這狐假虎威的眼鏡青年很是瞧不上眼。還自稱是上過大學的人呢,算什麽東西?明明是個中國人,非要去舔日本人的腚眼子。也不知道他爹娘養他這麽大是怎麽想的。擱老子,當年早把這驢日的甩牆上了!


    ……


    “師父,石頭又流血了!是不是有惡鬼要出現了?”姬乘風想起艾尼瓦爾說的那些事情,雙手一陰一陽的擺了個攻守兼備的姿勢護在師父麵前,悄聲問了一句,似乎生怕驚動了附近的鬼魂。


    關山隨手一抹,將滴落在臉上的一滴鮮血抹去,用手指搓了搓,對姬乘風道:“過來,給個亮!”


    姬乘風將手電照在師父的手指上,見師父盯著手指看得聚精會神,不由急道:“師父,別看了,咱們到底是繼續前進還是撤回去?這些鬼東西讓人惡心得慌!”


    關山噗的一聲吹滅蠟燭,把手伸到姬乘風麵前道:“你自己瞧!”


    “血有什麽好看的?殺羊的時候見多了!”姬乘風心不在焉的瞟了一眼,卻見師父的手指上又緩緩凝聚起一滴鮮血。他之前明明見到師父將那滴血液搓掉了的。這時他也意識到這些鮮血絕沒有那麽簡單,忙將手電光移近,瞪大眼睛仔細看去。


    這一看卻是讓他心猛地一跳,手掌差點將電筒捏扁。原來,在那滴鮮血之中,竟有無數比發絲還小的小蟲子在不斷蠕動。


    如果僅僅是這麽一小滴也就罷了,可現在整個墓道中都是這種血液,豈不是說自己和師父已經被上百億條這種小蟲子包圍了?


    且不說這種蟲子對人體是否有害,光是這讓人毛骨悚然的數量,如果爬到身上,那絕對是能寒死人的。誰知道它們會不會順著毛孔鑽進去?


    想到這裏,姬乘風身上的寒毛根根直豎,脖子上滴了血液的地方,原先還不覺得有什麽,這時候卻隻覺又麻又癢,忍不住便伸手去撓。


    關山忙止住他道:“千萬不要去撓!撓破皮就麻煩了!”


    姬乘風手停在半空,微白著臉問道:“師父,這到底是什麽鬼東西?”


    關山道:“這是百死石血蟲,平時像石頭一樣處於假死狀態,據說能存活數千年。一旦遇到火光,便會逐漸複蘇並以一種快到難以想象的速度繁殖,在繁殖過程中會分泌出一種體液,這種體液幾乎跟血液沒什麽兩樣!古時候的盜墓者都是使用火把蠟燭作為光源,於是有人將這種百死石血蟲布置在陵墓周圍,造成石頭流血的假象,嚇退盜墓者。一旦火光熄滅,這種蟲子又會慢慢僵化成石頭,並且逐漸往真正的石頭裏麵滲透。下次遇到火光,又會故態複萌,生生不息,‘百死’之名,就是由此而來。這是古人發明的一種簡單而又有效的循環防盜手段。”


    看來當年石頭流血隻是一場巧合而已了。當時條件艱苦,采礦都是用油燈或蠟燭照明。而老煙頭不巧碰上一塊大料,挖到了墓道附近,於是火光“喚醒”了滲入石壁的“百死石血蟲”。想通了這一點,姬乘風驚懼稍減,問道:“那要是撓破了會怎麽樣?”


    關山似乎是有意鍛煉姬乘風的膽量,瞥了他一眼,不急不緩的道:“據傳百死石血蟲就是遠古的巫師利用鮮血培養出來的,本是用來懲罰犯人的。百死石血蟲一旦遇到鮮血,就會加速繁殖,直至將血液全部消耗幹淨。巫師們把犯人的皮膚割開一道道小口子,將百死石血蟲磨成的粉末撒上,用不了多久,犯人就會被吸幹血髓,全身石化。將石化的屍體敲碎碾磨,又可以用於下一個犯人……”


    這麽說,這些塗在墓道壁上的百死石血蟲有可能是石化的屍粉?姬乘風聽得胃裏麵酸水直冒,強忍著心中的不適對關山道:“師父,您別說了!我知道厲害了!我……”


    一句話沒說完,手電光束之中,突然無聲無息的飄來一蓬血紅的霧氣。關山麵色微變,喝道:“轉為內呼吸,不要吸入這些紅色霧氣!快離開這裏!”辨明方向,快速往墓道深處閃去。


    這一程也不知跑了多遠,墓道一直在傾斜著往下,料來已經進入山腹之中。這時跑在前方的關山陡然間腳下一空,身子沉下半截。也虧他眼明手快,右手伸指在壁上一捺,便借著這點力騰空而起,在空中連番數個空心跟頭,人已落在十多米外。


    腳剛著地,身子卻是再次往下沉去。這次他早已有了防備,剛剛察覺腳下不對勁,又故技重施,再次翻出十多米外,終於踏上了實地。


    姬乘風反應亦不慢,在師父踏空的那一刻便意識到墓道中設有陷坑,身形卻是絲毫不緩,腳尖在壁上一點,正想踏著牆壁掠過去,突然察覺腳尖著力處微微往裏一陷,緊跟著破風之聲大作,墓道兩側數不清的箭矢呼嘯而出,在小小的墓道之中織成了一張箭網。


    身在半空,下方又是不明底細的陷坑,姬乘風毫無思索餘裕,平時所學不知不覺便施展出來,將手電往嘴裏一塞,雙手以快到不可思議的速度護住全身,將兩側射來的箭矢一一擊落。同時腳尖在牆壁上連連借力,身形化為一條黑影從箭網之中穿了過去。


    落地之後,隻聽陷坑的翻板下麵也是風聲颯然,良久方絕,顯然陷坑之中也布滿了暗箭。姬乘風與師父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凝重之色。方才這一切雖然隻發生在短短數秒之間,但其中的驚險,卻足以用九死一生來形容。長達三十米的陷坑,加上兩側數不清的暗箭,身手稍稍差一點,絕對是死無葬身之地。


    這條墓道之中的算計可謂一重接一重,步步驚心。接下來,師徒二人再也不敢掉以輕心。好在往前走了不遠之後,一道石門終於出現在他們眼中。


    讓他們驚訝的是,那道石門,竟然是打開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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